二○○三年十月三十日,河北省徐水縣法院開庭審理孫大午案,判孫大午有期徒刑三年,緩刑四年。孫大午現在已經回到家中。這起舉世關注的案件,至此告一段落。
孫大午是一個復員軍人,曾在銀行工作,九十年代辭職,白手起家,在荒灘上搞養殖,建立起資產超億元的企業,解決了上千人的就業,成為徐水縣第一納稅大戶。他在家鄉修路辦學、敬老愛幼、扶貧助困,自己始終過著勤儉樸素的生活。在中國企業家中,熱心公益事業者不乏其人。難得的是,孫大午拒絕與當地官員權錢交易,他的企業養了成萬隻雞,當地官員想在他那裡白吃一顆雞蛋都很難。而且,他有強烈的公共關懷和思想追求,舉辦過國際儒學學術討論會,在北京大學等院校發表過關於中國農村問題的演講,與社潤土、李慎之、朱厚澤都曾有過直接的思想交流。李慎之去世後,他還表示,如果李慎之學術思想討論會在北京開不成,就到他的公司去開。就後兩點而言,在中國大陸權力資本化的氛圍中,孫大午是企業家中的異數。
優秀農民企業家孫大午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優秀的企業家,卻在今年五月二十九日遭到刑事拘捕,接著官方的新華社發了通稿,列有「非法集資」上億元及私藏武器等罪名。中外輿論為之嘩然。南方有報紙乾脆發表文章質問:孫大午是非法集資,還是因言獲罪?茅於軾、李昌平、胡星斗、楊支柱等著名知識份子也以不同方式發表言論,對孫大午表示同情與聲援。大家希望,孫志剛事件的喜劇結局,能夠在孫大午身上重演。
然而,情況不容樂觀。在北京,一個關於孫大午民間借貸是否非法的學術討論會被迫流產,孫大午在七月份也被宣布正式逮捕(詳見本刊今年七月號報導)。
這時,另一種政治博奕在高層展開。前中央農村政策研究室主任,中顧委委員,已經九十高齡的杜潤生,請前國務委員張勁夫關注此事。張勁夫五十年代曾任中國科學院黨組書記,杜潤生當時是中國科學院秘書長。在一九五七年反右派的關鍵時刻,張勁夫斗膽向毛澤東進言,力保了中科院一批留美歸來的科學家。結果,在鳴放時有同樣言行的歸國科學家,在高校供職者都成了右派,在中科院則倖免。最近杜潤生發表文章,回憶了這段往事,張勁夫十分高興。遂破例給現任中央政治局委員兼國務院副總理回良玉寫信,為孫大午說話。於是有了回良玉要求「慎重處理」的批示。
官場交易孫大午戴罪獲釋
中國的司法機關,在一定意義上已經淪為各級官員看家護院的工具。孫大午如果無罪釋放,坑害孫大午的當地官員就成了罪人。博奕的結果,便是既給當地官員留足面子,又減少減輕孫大午的罪名,讓他出獄回家,免受牢獄之苦。當天中央電視臺經濟頻道,還播出了明顯同情孫大午的專題節目。這在輿論一律的中國,可以說是罕見的。這個結果,雖然還混淆著是非,但比起前幾年的高勤榮案,已經好多了。因揭露山西運城搞假滴灌而引起山西省委領導懷恨,被羅織罪名入獄的高勤榮,至今還在獄中服刑。
現在的中國政壇,不同於胡耀邦平反冤假錯案的時代。當時的背景是鄧小平以政治鬥爭的手段從華國鋒手中奪取中共的領導權。所以胡耀邦處理積案的風格是黑白分明,以此贏得了人心。江澤民和胡錦濤的權力交接是一個模糊不清的和平過程。江是不情願交,又不得不交;胡是小心翼翼接,又想開創新政,又要給江留足面子。至今中國仍處在這一混沌的過程之中,所以一些引人關注的案件就形成了混沌的特色。就胡錦濤、溫家寶等新領導人而言,他們並非不瞭解民心所向,不知道是非善惡,但他們目前沒有力量糾正江澤民遺留的冤假錯案,也沒有力量抑制這個體制不斷造成的新冤案的慣性。只是在某些不激怒江澤民及其黨羽的個案上,拿出一些順乎民意的舉措。與孫大午幾乎同時的鄭恩寵案,因為發生在上海,與江家關係直接,就硬是以莫須有的「泄露國家機密罪」,判了鄭恩寵三年徒刑。針插不進、水潑不進。呼天搶地也白搭。
今後幾年,中國還將繼續處在這種黑白不明、善醜不清、美惡並存的混沌狀態。所幸的是,停滯行將結束,博奕已經開始。
轉自2003年12月開放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