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印度尼西亞「丹容比娜」難民營和太太帶領著四位未成年子女、接受澳洲移民官審查訪談時,那位嚴肅的洋大人透過傳譯問我,為何要選擇去澳洲定居?
我有點緊張地指著身旁兒女、堅定的回答,是為了讓他們到澳洲接受最好的教育,將來做澳洲的好公民。傳譯轉達了我的話後,洋大人頭也不抬地在公文上快速書寫,然後站起來伸手與我相握,恭喜我一家被接納前往澳洲了。
剎那間我手足無措,極難相信終能如願以償,那麼簡單的一句回答,便能過關?上天真待我們不薄啊!其實,是澳洲移民官仁慈,我們才能順利前往一無所知的那塊廣袤新天地重生。
2個月後,我們被安排轉到雅加達,再過十天的一個晚上,大巴士來到臨居中心將我們百多位難民載去機場,登上了澳航飛機。翌日微曦初露,便安全降落在墨爾本機場了。
那天恰巧是星期日,在冷風拂面寒氣迫人的3月初秋時節,大巴士駛在無人公路上,兒女們好奇的東張西望,都在尋找袋鼠。見到如此荒涼的地方,難禁驚慌,滿以為剛逃脫了被越共極權奴役、慶幸終於脫險來到自由民主的國土,竟然是要被送去農村開墾?
一路心驚膽跳、胡思亂想的也不知過了多久,大巴士來到了史賓威市(Springvale)的移民接待中心,在可容千人的大食堂,先享受了生平最美的一頓西式午餐,然後被分配到三房一廳的宿舍,接下來的日子,總彷彿是在做美夢般恍惚。
孩子都有專車接送去學校,成人就在接待中心學習英語。兩週後,使我們驚喜萬分的是抵達當日,由社工指示開設零存款銀行戶口,竟說存下了一百餘元?是已扣除了住食開支後的盈餘,獲告知那是「福利金」(Allowance),也可說是失業津貼。
我到中心內銀行支取了二十元,即往市區超市,買回了久違的香蕉、葡萄、蘋果和餅乾。看到孩子們狼吞虎嚥的食相,真是百感交集啊!才被越共統治幾年,原居地已百業凋零,市面肅條,貨物奇缺。所謂人民當家作主,我們這些真正的蟻民,竟連蘋果、葡萄等水果也再難品嚐。如此「當家作主」,人民無非都成了變相奴隸。真正的社會主義天堂,竟然是澳洲這塊和平寧靜的新天地:沒有鬥爭、沒有壓迫,人民豐衣足食,平等、和諧共處,生命財產都有法律保障,不會動不動就扣上帽子,被送去美其名為「新經濟區」接受所謂「新生活」,實際是勞動改造。
我們誤打誤闖,怒海餘生,竟然來到了人間天堂。那晚,孩子們睡著時臉上都掛著幸福的笑意,我自己甚至在夢中也開心的笑個不停。一切的苦難都過去了,我們來到了極樂淨土,這個新鄉的人民及政府如此厚待我們,此恩此德,怎生回報呢?
完成六週基本英語課程後,我即時和一班同學前往尋工,沒幾天便被一家汽車零件工廠聘為流水線的機器操作員,太太不久也找到了私人養老院的工作。子女按年齡被分配到不同的班級就讀,一家人開始了真正的新生活。
上面這段(些)回顧,轉瞬已是多年前的往事了;今年3月15日,是我們到達澳洲三十週年的難忘日子。十年前、參加小兒子大學畢業典禮後,我撰寫了一篇《諾言》的散文,告訴當年在印度尼西亞難民營審核我們的澳洲移民官;當初我接受訪談隨口而出的許諾:「要讓兒女們到澳洲接受最好的教育」,我完全實現了這個諾言啦!可惜再無緣見到那位仁慈的官員當面向他衷心說一聲「謝謝」。
老大考到了大專會計師資格、三子是墨大的電腦榮譽學士、再考取了悉尼大學的工商碩士學位(MBA)、女兒商專畢業。四兄妹完全是澳洲培訓出來的優秀人才,各自在工、商界展抱負,成為澳洲的良好公民。難得的是,他們都以澳洲人自居,以做澳洲人為榮。當然,他們身上不像我——肯(背)負了「中華文化」的大包袱,因而如魚得水般的很快就融入了主流社會。
幾年前,小兒子帶著新婚的太太前往廣東佛山大學,應聘成為英語老師。那口澳洲口音地地道道,留學英國的大學校長說,在電談中根本不知道所聘者是華裔。回澳後,兒子講起廣東話也較前流暢,連普通話也略識丁點了。談起話來,都是我們澳洲如何如何,看來新鄉早已是他們的故鄉了。
深受中華文化熏陶的我,雖一時三刻未能如孩子們那麼快速的融入澳洲,幾十年來也以禿筆(七、八年前改以敲鍵盤了)撰述關心居留地社會,積極參政及批評極權苛政的文章。也大力呼籲應慶祝澳洲國慶,而不是本末倒置的為兩岸的十月慶典大事張羅?對不論來此居住已多久的部分華裔及僑領們,還年年在盛夏二月去慶祝「春節」?在明媚的九月仲春時節卻在舉行「中秋聯歡」?對如此無視居留國季節時序者大聲鞭笞。
這些點滴,無非是為回饋澳洲收容之大恩。我們呼吸著新鄉的清鮮空氣、飲用著澳洲優質自來水、享受著美好社會的公共措施、子女們受著新鄉的培訓成才。我們的子子孫孫,也將在這新天地綿延下去,不但生於斯也將死於斯。來此定居,冒險投奔怒海到此尋求自由、民主的新生活,新鄉居住日久,自自然然就成為了我們的故鄉啦!
澳洲的好處,不必多說,祇看澳洲人的寬容、公民素質優良,社會安寧、幼有所養老有所終,人人平等、享受自由,擁有民主政制,真正的當家作主,生命、財產有保障,博愛之心及於所有飛禽走獸。這些就夠迷人了,書上所描寫的「桃花源」,佛經上所講的「淨土」,澳洲這塊美麗的大地(大概)便是了。
澳洲不但是我們的新鄉,也是我們的故鄉。與這片美麗的新天地接觸後,立刻被深深的吸引,也深情的愛上了她。良禽擇木而棲,好木就是良禽的家;日久新鄉猶吾鄉,其實、新鄉如好,就是我們永遠的故鄉了啊!
澳洲讓每位前來觀光的遊客迷戀,每年引誘著150萬世界各國人民申請移民(移民配額每年祇限12萬人左右)。有幸能定居在這片新天地,我一家人早已視之為故鄉了。愛鄉、愛澳洲之情時時自然流露,無非慶幸,無非感恩。新鄉即故鄉,故鄉與新鄉早沒了界線,也早融而為一了。
2009年3月23日於墨爾本
来源:看中國悉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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