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卑爾根——上週,武裝分子襲擊了羅馬尼亞天然氣工人利維烏·弗洛裡亞(Liviu Floria)在沙漠深處的工作地點。他鎖上門、躲在一張桌子下面。整整五個小時,他藏在那裡,通過簡訊與一位羅馬尼亞同事聯繫,他們同在因阿邁納斯(In Amenas)小鎮這座巨大的天然氣基地工作,但在不同工區。
最後一條不祥的簡訊出現在他的手機上:「我成人質了。」
利維烏·弗洛裡亞已平安返回羅馬尼亞家中。他是從因阿邁納斯氣田基地襲擊案中死裡逃生的員工之一。
弗洛裡亞說,人們後來發現那位同事死亡,一同死去的還有另外36位外籍人員。阿爾及利亞政府已認定他們是這次攻擊事件的遇難者。但弗洛裡亞和其他七位工人翻過廠區周圍的圍牆,穿過沙漠,逃脫了死亡的厄運,最終化險為夷。
襲擊於上週三開始,弗洛裡亞目睹了事件的發生。當時是上午,他和一位同事喬治·亞基姆(George Iachim)正在做咖啡,警報響了。他們跑到窗邊,眼前的景象彷彿是一部槍戰片。四名手持衝鋒槍的男子從一輛汽車走出來,對著把守入口的保安一陣掃射。
「僅僅數秒鐘,這樣一個平靜的地方、一個普通的工作場所變成了一座墓地,」亞基姆後來對羅馬尼亞電視臺說。
他們躲了兩天,然後,弗洛裡亞和另外七位工人決定,他們唯一活下去的機會就是翻過圍牆逃走。他們大概在凌晨兩點出發,開始了一場痛苦的沙漠跋涉,只能藉著遠處一座氣田上閃爍的火焰,以及弗洛裡亞iPhone上的指南針功能指引方向。
阿爾及利亞官員週二說,他們仍在撒哈拉沙漠搜尋五位失蹤的外籍人員,希望其他人也會像弗洛裡亞等人那樣,逃到了沙漠裡。「行動還在進行,」一位阿爾及利亞高級官員說,「他們下落不明。但我們不會就這麼放棄他們。」
45歲的弗洛裡亞週二在羅馬尼亞的家中講述了這段經歷。他說,他不是一個輕身涉險的牛仔、也不是冒險家出來尋找刺激,他只是一個辛勤勞動的男人,希望為他的家人提供更好的生活。他曾在羅馬尼亞皮泰什蒂的油氣行業工作了將近20年,之後一家國際獵頭機構通過職業社交網站LinkedIn聯繫了他。
這份在阿爾及利亞的機械管理主管的工作,工資是他在羅馬尼亞薪水的五倍,在羅馬尼亞,這個行業不景氣、前途很不確定。弗洛裡亞原本希望,靠著他賺的這些錢,可以送他十幾歲的女兒去英國上大學,最終給自己在山裡買個小房子。他說,他當時沒有擔心過安全問題。
他於2010年開始工作,很快就適應了這種工作節奏。一個月在撒哈拉沙漠,每天工作12個小時,一個月在家。
襲擊發生的前夜,弗洛裡亞上床睡覺很早。他說,他相信,可能就是這個決定救了他的命。清晨5點15分,他就早早起床了。他和亞基姆開著一輛豐田陸地巡洋艦,從居住區到幾英里外的中心加工區。他們開車進入大門,僅僅幾分鐘後,武裝分子就從這座大門衝了進來。
這兩個羅馬尼亞人整天整夜待在辦公室裡,努力不發出任何聲響,靠身邊僅有的水和幾塊餅乾維生。長長的靜寂,時而被幾分鐘的槍響和爆炸聲打斷。弗洛裡亞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集中注意力,想法活下去。
弗洛裡亞說,「我腦子裡想的是,我們最終應該逃離這裡。我必須保持鎮定,控制好我的情緒,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週四下午,他們已藏了超過24小時,聽到有人喊話,「有人嗎?有人嗎?」
那是一個英國人。很快聚集起了八個人。有兩名挪威人、兩名英國人、一名阿爾及利亞人,還有他們兩個羅馬尼亞人。他們一致同意逃跑。弗洛裡亞說,「他們遲早會發現我們、殺了我們。我們都同意。這是我們的機會,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他們怕被發現。一位即將加入逃跑行動的人撞翻了一個金屬物。在深夜沙漠的一片死寂中,那聲音響如鐘磬。每個人都一動不動,等在那兒,但是沒人發現他們。
弗洛裡亞估計,圍牆有6英尺(約合1.83米)多高。這本來是用來保護他們不受外界侵入的,現在卻成了一個障礙。但是弗洛裡亞說,他們設法從牆頭和鋒利的鐵絲網中間鑽了出去。
這隊人朝著遠處燃燒著天然氣的塔臺走去。但是黎明到來時,他們就看不見那束火光了。匆忙逃走時,包括弗洛裡亞在內的好幾個人都沒有考慮帶補給。八個人只有四瓶水。
幸運的是,即使沒有手機信號,iPhone上的指南針仍然起作用。他們越過荒蕪的沙地、岩石和小山丘,從凌晨2點一直走到傍晚,中間只短暫休息了幾次。
最後,他們走到了那個油氣井。那兒有一處臨時建築。至少有一個人已經走不動了。於是,其中四個人留了下來,四個人繼續走到附近的公路上,繼續前進。他們看到了一些車輛,但是擔心它們可能是襲擊者的車。
他們沒有輕舉妄動,從遠處觀察。一輛白色的車上有一個綠色的新月標誌,看起來像是阿爾及利亞的官方用車。他們走到路上,攔下了車,當他們發現車裡有三名阿爾及利亞軍官時,無比欣慰地鬆了口氣。軍官們讓他們上了車,給他們餅乾、橙汁和蘋果。
弗洛裡亞說,「我腰酸背痛,」但是,和那些沒能逃出來的人比起來,「這不算什麼。我們活著逃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