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2013年12月15日訊】趙州橋,是記憶裡一段琅琅上口的小學課文,是兒時圖畫書上一張暗淡發黃的黑白照片,是少年懵懂時被《中國石拱橋》美文引發的一段心中發慌的崇拜與景仰。模糊之中只記得樹影婆娑、流水安靜,一孔渾身印滿歲月斑駁滄桑的古代石橋翩然紙上,那橋身橫跨河兩岸,繃得像一張弓,也像彎彎的月芽兒,靜穆之極,渾然蒼涼。在茅以升高山流水的文筆裡,趙州橋,卻如一尊木刻版畫,也如一幅古代工筆細描,在時光中踞守,燦然一段光陰流年。
若干年過去,及至有機會走進河北趙縣,走近天下聞名的趙州橋,才驀然一驚,被它的非凡闊大嚇了一跳,也被它的大美吃了一驚!被趙州橋的巍峨龐大、處變不驚,被它的氣韻恢弘、含而不露嚇了一跳,吃了一驚!比起小時候看的那小小發黃的圖畫照片來,趙州橋竟是這樣一個由石頭組成的龐然大物!即便是已經看過世界上許多鋼樑混凝土的現代化跨海大橋、跨江大橋,仍要被眼前這座1400年前設計建造的石頭橋所震驚。它樸拙、流暢,渾厚,動人,通體都在夏天上午九點多鐘的陽光下四溢芬芳。它古樸完美得像一幀畫。
走過綠蔭蔥蘢的草地,沿著橋身古老的坡起,緩緩而上。踩在冰涼的大青石橋板上,時光在腳下停滯。每一步,都是千年。彷彿聽見古老的洨河水激越的跳動,感受得到大橋心臟的沉潛與激昂。
趙州,這河朔咽喉、京輦屏蔽之鄉,這鐘靈毓秀、名賢輩出之地,是誰,可以一橋橫臥,在這裡坐擁千年?
趙州橋建造者隋朝李春塑像
這座歷史上著名的跨河拱橋,它厚重的大青石橋基,它由28道拱圈拼成的大拱,大拱兩邊四個貓耳朵一樣形狀的窟窿眼兒「敞肩拱」,它橋欄板上彫刻的姿態各異游龍……都創造了中國古代橋樑史上的「第一」。如今這橋面上呈現的,是它的現世,已經是最近一次上世紀80年代的修繕結果。橋下的趙州橋博物館,才是它的前生,是它飽經滄桑的歷史。博物館裡,歷朝歷代的修繕記錄,一塊塊雕龍鐫字的各朝各代的殘破橋欄,按歷史年代順序排列,它們倉皇、蒼涼而又蒼茫,惶惶然排兵佈陣,讓人傾聽歲月之音怎樣在上面呼嘯而走:古代車馬噠噠,現代坐騎隆隆。暴雨風沙,咆哮洪水、地震山崩……是哪一次的地動山搖,讓它留下這一塊塊破石斷碑?!趙州橋,也不過就是一座石頭砌成的橋,它既來了,活了,被造於這個世間,就要無端、無由、無奈地經受一切,領受磨礪與考驗。這是它作為一座橋的命運,也是它來到生靈世界的本分。
難得的是它站住了!它留下來了。有它自己牢固的根基做底,有歷朝歷代的翻修養護和維持做靠山,它才將運命延續了一千又四百年。
不是所有的橋都有它的好命。千年功業,它修成了活化石——既是橋樑建築史上的,也是人心的。
走下橋去,左尋右找,一直也不確定自己在找什麼。下了石階,踏上河堤,驀地一回頭,卻發現,透過堤邊古樹繁茂的枝葉窺視大橋,見到的橋型竟然跟小時候看見的照片上的一模一樣!趕緊舉起相機,把拍攝製式轉成黑白調式,再從大樹的枝椏縫隙中瞄準大橋,果然!眼前的趙州橋就被推得很遠很遠,遠遠的,一直延伸到了久遠發黃的古代……一邊不斷按動快門,一邊還在心裏惶惑:這個橋,還是古代那個橋嗎?這個堤岸,也是千年前的那個堤岸?這棵大樹,枝葉葳蕤,也會是千年的老樹嗎?或者,是幾十年前幾百年前供人寫生照相取景的那棵樹?
如果趙州橋轉世投胎,托生為人,假如他能夠說話,一開口,他將告訴給我們什麼?他的一生,經歷過多少事情?朝代的更迭?人事的轉換?還是生命的輪迴?解脫的無望?他這一生,有誰來過,駕幸過,垂憐過,踐踏過,唾棄過,愛撫過,珍存過?有誰給它題過字、灌過漿、給它修過護欄、捐過功德?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方地氣出一方建築。趙州橋,一如趙州人,沒有當地工匠李春的智慧,就設計不出這樣一座橋,沒有趙州的工匠的心靈手巧,也打造不出這樣一座橋,沒有趙州石料的堅硬,就留不下這樣一座橋。沒有歷朝歷代統治者的養護和修繕,它也早已經化為一堆齏粉。山川壯闊,鐘靈毓秀。趙郡李氏,六祖房僅唐代就出宰相17名,趙州歷代進士不計其數,燕趙大地多俊傑,古來青史留姓名。
趙州橋,這如華北大平原一樣沉穩的橋,雄渾,生動,古樸,囂張。及至走近,方才明白,趙州橋,世世代代,千秋萬載,在實用與鑑賞之間,出世與入世之間,苟活與聞達之間,以活化石的形態,留下來,堅持下來,便是為了供人吃驚、鑑賞、把玩、膜拜、踩踏、慨嘆、仰望、唏噓、感懷的!
「從來興廢如河水,只有長虹上青天」。趙州橋,你果然是一個奇蹟!你就是趙郡李氏的第18名宰相,「駕石飛梁盡一虹,蒼龍驚蟄背磨空」,在璀璨的燕趙星空下,暗懷心事,無限轉世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