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官唯一的本事就是為害百姓,百姓也因而恨之入骨。一些文人便用笑話,揭露和鞭撻歪官們,其中,尤以諷刺歪官的詩更具情趣。且看——
宋邢居實撰《柵掌錄》載:有個閩地越海賊叫鄭廣,後降了朝廷,並做了官。一次,同僚定要他做詩,他便吟出了這麼幾句:「不問文官與武官,總一般。眾官是做官了做賊,鄭廣是做賊了做官。」
明郭子章輯《諧語》載:武穆甫為如皋令時,遇蝗災。鄰縣泰興令卻硬說該縣蝗蟲是如皋飛去的,並文告如皋令:「請嚴捕蝗,無使侵鄰境。」穆甫在文告之末書就四句詩以復:「蝗蟲本是天災,即非縣令不才,既自敝邑飛去,卻請貴縣押來。」
正德年間,徽郡天旱,郡守不是組織民眾救災,而是求神祈雨,自然無濟無事。有人作十七字詩嘲之:「太守出禱雨,萬民皆喜悅;昨夜推窗看,見月。」太守怒,捕來打十八大板,說:「你能再作十七字詩,就饒恕你,否則用重刑。」那人隨即答道:「作詩十七字,被責一十八;若上萬言書,打殺。」(明郎瑛撰《七修類稿》)
有個書生叫邢寬,未第時曾被郡守所譏:「邢春元如不酸醋。」(「醋不酸」喻人無才)之後,邢寬由於名字之故,本居第二,卻被成祖欽點為狀元。於是寫了一首詩向郡守「報捷」:「邢寬只是舊邢寬,朝點龍頭夕拜官。寄與黃堂賢太守,如今卻是螫牙酸。」(明江科撰《雪濤諧史》)這在一定程度上告誡當官的:不要隨意輕薄讀書人。
有一個官員非常貪財,等到離任時,倉庫已被掏空。老百姓用詩譏諷道:「來時蕭索去時半,官帑(tang,舊時國庫所藏金帛)民財一掃空;只有江山移不去,臨行寫入畫圖中。」(明馮夢龍輯《廣笑府》)
嘉靖年間,織造太監在杭州征索不遂,蓄意「秋後算帳」,寫詩言「志」:「朝廷差我到蘇州,府縣官員不理咱;有朝一日朝京去,人生何處不相逢。」這樣一首連韻都不押的歪詩,卻被監司讚為「好詩」。(明馮夢龍撰《古今譚概》)有此一「讚」,這則笑話就多了一層諷刺意味。
從前,有一官員斷事糊塗,嗜酒怠政,貪財酷民,百姓極為怨恨,於是作詩譏諷道:「黑漆皮燈籠,半天螢火蟲。粉牆樣白虎,青紙畫烏龍。茄子敲泥磬,冬瓜撞木鐘。但知錢與酒,不管正與公。」(明無名氏撰《時尚笑談》)真是博喻精到,入骨三分!
清趙吉士輯《寄園寄所寄》載:吳令要在虎丘採茶,勒索諸僧,但僧不從命,於衙役捉僧回縣,僧被縣令責打三十大板。還要戴枷示眾。僧只得設法求助於縣令所一向雅重的唐伯虎。有一天,唐伯虎出遊,趁機在僧所戴枷上戲題一詩,詩云:「皂隸官差去採茶,只要紋銀不肯賒;縣裡捉來三十板,方盤突出大西瓜。」縣令見題詩——特別是見詩中「只要紋銀」所含份量之後,怕事情鬧得不可開交,才放了僧人。看來,詩的作用還不能低估啊。
又載:益都趙秉忠中狀元之後,青州府縣設公宴慶賀。時遇大雪,官員們請求狀元公題詩,狀元公道:「請諸位一起來聯詩。」道官起句:「剪碎鵝毛空中舞」,府尹接道:「山南山北不見土」,縣令又接道:「琉璃碧瓦變成銀,」狀元公結句:「麵糊糊了青州府。」狀元和其他官員聯出如此一首尚不如張打油的「詠雪詩」,自然引得「左右不無笑。」
《解人頤新集》(清趙恬養撰增訂)記有這樣一則笑話,說的是明弘治年間,仁和尹為官不仁。當時,有個人獵獲一虎,士林中阿諛之徒紛紛以詩相賀,將它讚為仁和尹的政績。對此,有位叫俞珩的士人,以虎之口吻寫了一首詩相嘲,詩曰:「虎告相公聽我歌,相公比我食人多;若公今日行仁政,我已雙雙北渡河。」其中第二句是「詩眼」,頗具份量。
該書還記載有如此一則笑話:絳州有一僧會寫詩。一日,僧途遇太守,太守要他以「傘」為題做詩,僧立成一絕:「眾骨攢來一柄收,褐羅銀頂復諸侯;常時撐向馬前去,真個有天無日頭。」這「有天無日頭」,既是引詩的結尾,更是所有引詩的總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