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五就从北京门头沟的“状元节”脱身回沪,高考数理双满分的“上海代表”殷国炯和他妈妈,始终对媒体缄口不吐。终于在昨天,殷妈妈痛定思痛说反思,在电话里接受了本报记者的独家专访。殷妈妈怒不可遏:“什么全国高考‘状元’聚首,什么披红坐轿跨马游,其实,就是去做了一回木偶,当了一次道具,过了一个‘愚人节’,奇耻大辱!”
【独家专访】恨煞“状元秀”
门头沟灵水村的“状元节”搞得名动九州,但至今全国不见有哪位当事主角说亲历---无论“状元”或其陪同。昨天电话里,记者要求采访殷国炯被殷妈妈挡了驾,不过,她是儿子全权委托的“新闻发言人”。
问:儿子为啥不肯接电话?
答:今年他高考出了彩,考出个全市仅3名的数学物理双满分,清华也录取了,媒体也报道了,一家人本来喜气洋洋。现在完结了,去了趟“状元节”,儿子说,好名声也变臭了。
问:双满分怎么算“状元”?
答:我也一头雾水,不知主办方怎么会找到我们,都是儿子的母校在联系。什么全国62位文理状元都去,结果只去了我儿子和四川宜宾地区的最高分,他总分比省状元低了41分。
问:那为什么去?
答:这个问题只能到此为止,反正倒霉倒到家了。
问:什么时候感到了“霉”?
答:从北京机场出来,到举办“状元节”的门头沟区斋堂镇灵水村,毛两百里的“山路”呀,越走越偏,越走越荒,司机一路说了3个多小时的“就快到了”。等真到了一看,深山老林!
问:村里是怎么接待“状元”们的?
答:我也算能吃苦,当年下过北大荒,可那天的“晚宴”,饭菜“土”得来要昏过去。实在下不了筷,我一个胃口并不大的中年妇女,饿得整夜前胸贴后背。特别是这时才知道,全国一共只来了上海、四川两名编外“状元”,心里那个气啊,虽说一路颠簸得浑身都是土,也是从来铁打不动要洗漱再睡,可那晚气啊,脸也不想擦、脚也不想洗,胸闷!
问:为什么没有马上退出?
答:那样一个荒山野地,哪里找车?天不应地不睬。我和儿子最后决定,熬过第二天仪式结束,人能太平就是福。
问:第二天的“状元节”是怎么回事?
答:那天上午突然下起暴雨,现场一塌糊涂。等雨小点后,我儿子和被拉来充数的门头沟“状元”一起,戴上大红花,坐上大红轿,被从村口抬到主会场。还好,轿子虽然四面漏风,倒是顶上有棚能挡雨,可就苦了那些“夹道相迎”的“百姓们”,边淋雨还得边“欢呼”,一片乱哄哄。下轿后,儿子他们又上主席台一排坐好,同干一碗“状元酒”。不过后来儿子说,一口下去,是矿泉水!
问:怎么没了“状元跨马游”呢?
答:村里叫了一群当地民兵,穿上戏袍骑马走了一圈,不二不三。
问:有些什么“大腕”出席?
答:原本吹得花好桃好,说有中国现代文学馆馆长舒乙、“中国民俗学会主席”冯骥才、北大清华校方领导,可统统没来。还说除了内地的高考状元,还有我国港澳台地区以及韩国、日本的8名高考状元都会来,结果影子也不见。11点半开始的大会,没到12点就已结束。
问:“中国状元节”就这样收场?
答:好戏在后头。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会场上支起几口大锅,摆开一排摊位,推销起当地土特产,什么“举人粥”、“举人酒”。还有几位“举人”现场给村民写对联,几位郎中搞义诊轧闹猛。五花六花,像煞赶庙会了。
问:这跟“状元”搭啥界?
答:借着“状元”卖“粥”嘛,卖他们村举人集团的“举人粥”。什么文化搭台、经济唱戏?我们是台上的摆设、戏里的道具,被彻彻底底捉弄了一回。
问:四川的那位“宜宾状元”呢?
答:也是一脸不高兴。不过,他和同去的宜宾宣传部副部长,还是耐着性子说吃了午饭再走。我们是一刻也不愿等了,儿子一下主席台,就立即要求派车去机场回上海。
问:对方爽快吗?
答:他们也知道我们不高兴,再说反正已经不需要“道具”了。
问:请“状元们”来,主办方都提供了哪些优惠?
答:打6折的往返机票,两顿饭,一晚住宿,一本宣传资料,一袋“举人粥料”。
问:现在情绪还好吗?
答:心里恨煞了。回来第二天,亲戚朋友一个个电话打过来,我是绝口不提。前天和父母公婆一起吃酒水,本是欢欢喜喜为儿子送行,结果谁也吃不下。
问:今天怎么接受采访了?
答:说实在,那个穷村不容易,炒作也是为致富。但想了几天,儿子和我还是觉得,有必要把自己的亲历说出来,算一个警示吧---闹剧能搞活经济吗?
问:和您儿子通一句话,行吗?
答(殷妈妈放下话筒征询意见后回复):儿子说不想谈。
问:为啥?
答:心里烦。不过相信儿子能调整好,在山里那晚他就说了,做人做文做事情,一定走正道。
【记者述评】吹牛不上税
说起来村支书也是一把辛酸:“都是让穷给闹的呀!”穷则思变,走有灵水村特色的道路。不是祖上出过20多个举人吗?搞了3年举人节却没什么动响,今年干脆搞“状元”。
吹出去的大话都上了报端:全国的状元都要来,亚洲的状元也要来,还有北大的首长、清华的校长,还有北京的舒乙、天津的冯骥才,有鼻子有眼。往死里搞的大,叫村支书不慌也难。舒乙听了记者的转述,半天没缓过神来:“这是哪到哪的事呀?”冯骥才则很认真地通过秘书转告记者:“子虚乌有。”今科的62位文理状元,更是天纵英才明镜儿似的,愣没有一个去捧场。
门头沟的灵水村很用心,用心致富总是不错的。说白了,就是想让村子里的举人集团的举人粥料一举成名,待“状元上轿”,顺手再把“弘扬先进文化”、“响应科教兴国”、“实践人文奥运”一古脑儿贴上去。也有媒体应和:“这是文化搭台,经济唱戏”;也有院士捧场:“这个活动很有意思,可以激发大家学习”;也有学者激赏:“让类似的民间记忆更多地浮出水面吧!”
现在的氛围很祥和,有话都是好好说。没有人责“状元秀”替八股招魂、斥灵水村为应试张目。可再怎么着,穷也不能撒谎呀,你看看,都像弥天大谎了呀。到了这份上,电话里的支书还向着记者信誓旦旦:“信不?冯骥才的秘书长,就在我这呢。”
如今的市场挤得很,有多大的吆喝都给淹没了。灵水村花8万元搞“状元秀”,竟让“举人粥”一鸣惊天下。可话要说回来,真要在市场见着了“粥”,难免心下犯嘀咕。名气大噪日,元气大伤时。
当然,这不过是一村之事。倘若往大处看,还真让人挠头。俗谚:“吹牛不上税”。一出“状元秀”,对公共信息资源如此的大面积人为污染,无可奈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