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價的學生午餐

半年前曾與一位親友通越洋電話，他談及國內許多情況。其中談到孩子讀書，政府說是義務教育，其實學校收費繁多，令人不堪負荷。比如讀小學四年級的女兒在校吃午餐，一個月收費竟高達250元。當時由於這位親友報怨的事情很多，

我也沒有往心裏去。只是回應他說，美國就真正是義務教育了。不用交學雜費、不用交書簿費。還有免費的早餐、午餐。家離學校五個街區(約0.4公理)以外的還有校車免費接送。前些時在網路上看到一篇署名「南鄉子」的文章，專門談到國內學生高價午餐的事。講得比較詳細，引起了我的注意，思索之下，方深感勢態之嚴重。

學校辦學生午餐本是一件好事。它可以為學生節約時間，減輕往返疲勞，提高學習效率。問題出在收費上。記得文革前讀中學時，我也是在學校吃午餐。一個月交三塊錢左右，相當一個中年工人月薪的二十分之一。而今城市裡普通工人的月薪在600--1000元之間。如果支付一個子女的在校午餐就用去他月薪的四分之一乃至三分之一，試問他的家庭生活怎麼過？

三十多年過去，米、肉類、蔬菜的價格均上漲了十倍左右，在目前物價的前提下，給學生提供中等質量的食物並計算入食堂工人工資和廚房炊具折舊，學生午餐的單價不會超過5元！一個月來計算當在100元左右。250元減100元等於150元。如果一間學校有1000名學生進餐。每月學校將獲純利150000元。如果這間學校有100名教職員工，每人每月分1000元獎金(大約等同於基本工資)總額就是100000元。另外還有50000元供校領導們支配。(這只是筆者的猜測，實際的分配方案當然未必如此。)多麼驚人的超額利潤，多麼令人目眩心跳的生財之道、致富途經。於是，為人師表的老師們在校長、主任們的率領下向學生們展開了校方宏偉的藍圖。「南鄉
子」先生比我的親友講得更細緻具體。諸如校方是怎樣用各種辦法逼迫學生們就範，並怎樣對不肯就範的學生進行刁難。

校方辦學生食堂有微利是可以的，這樣可留有餘地，改進工具設備，或給教職員工發點獎金。但這必須有個限度，不能追逐高額利潤。不能把辦學生食堂當成是生財之道。尤其不能逼迫學生去吃這種高價午餐。當今中國大陸的飲食業，尤其是高級酒樓飯店，其利潤是令人魂飛魄散的。但它是
願者上鉤，不會強迫你就範。在當今中國社會貧富懸殊的情況下，它的顧客多為共官、款爺、高級白領。也同樣是由於中國社會的貧富懸殊，那些富裕的家長對每月250元的午餐費實在不以為意，但對於那些一人「下崗」一人低薪的夫妻來說，這真是無法承擔的重壓。

二、師道與醫德的淪落是民族道德整體淪落的標誌。

當今中共官吏貪瀆之熾烈世間有目共睹。官吏是站在人民的對立面。故中共官吏品質之惡劣、道德之敗壞不能表明民眾也呈類似狀況。更何況「官」在中國民間自古以來口碑極差。「官字兩個口」、「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黎民百姓用許許多多的民諺來表達對「官」憎惡，直至痛罵一聲：「狗官」！

社會上民眾有著各式各樣的職業，有些職業帶有明顯追逐利潤的特徵。其從業者長袖善舞、巧舌如簧乃至欺蒙拐拿。這些人即使是腰纏萬貫也不會得到多大的社會尊重。有些職業以純出賣勞力為特徵，其收入的每一個銅板都浸透了汗水，值得稱道。但由於他們文化素養缺乏、知識技能低下，故亦難得社會重視。老師、醫生是社會上最受人尊重的職業。尊重他們有知識文化、專門技能，尊重他們傳授知識解惑釋難、懸壺濟世救死扶傷，尊重他們摒絕銅臭、能耐清貧。是故，古有「師道尊嚴」、「醫者父母心」的美譽，後有「人類靈魂的工程師」、「白衣天使」的美稱。

老師、醫生就其整體而言，道德品質指數當是社會上各行各業中最高者。換言之，即使「狗官」們在貪瀆、商賈們在欺蒙、勞力者在苟且......只要老師、醫生的道德水準沒有大幅滑落，社會就還有希望。然而，當今極其嚴重的現狀是老師醫生的德行已十分不堪！

醫生的記錄先於老師，因為醫生較老師更有「資本」。說中共官吏以其手中的權力掌握著民眾的命脈。是一種歸納性的廣義的說法。醫生掌握著患者的生命則是更具體的客觀存在。「鄧式」改革開放首先使享有企業自主權的中共官吏及其配偶子女茅塞頓開，他們興奮百倍地利用手中權力去瘋狂斂財。繼後民間企業家登上舞臺，再後就是醫生大顯身手了。醫生是很厲害的。它手中的權力雖不像官權那樣無遠弗屆，但卻具體集中得如凸透
鏡的聚焦功能。這功能足以與官權分庭抗禮，令官們敬畏三分。不可一世的官們病了或官屬病了，也得向醫生們送上諂笑乃至財物。由此，醫生豁然意識到自己不同凡響的身價。「醫者父母心」沒有了。「救死扶傷」是過時的曲調。有的是出現在患者面前冷漠的醫者面孔。要想入院搶救麼？先交一大筆保證金，否則在醫院門外流血殆盡而死也與我何干。然而這些說來也無可厚非。人們確實也沒有理由要求醫生對病人笑容可恭噓寒備至。醫生說「不先收保證金，把你醫好了你不給錢，我們醫院豈不是要
關門？」這種說法亦不無道理。如果事情就此打住，勢態尚不甚劇烈。令人聞之神傷的是，醫院裡變出百般盤剝坑宰病人的花樣。哄抬藥價、虛收費用、榨取「紅包」、

「倒賣」病人.......有位親友入院開刀，上上下下都打點遍了，忽略了
一位護士，以至棉被遲遲沒有送來。患者冷個半死。省悟過來後立即差人送上「紅包」，棉被俄傾而至。

與醫生相比，老師手中的籌碼太弱。學生生命並不掌握在老師手中，學生及其家長少了類似患者對醫生的那份敬畏。怎麼辦？舉世渾濁之中，為人師表者大感不必懷瑾握玉食古不化。而應開動腦筋跟上時代的步伐。於是巧立名目，向學生徵收各種雜費、贊助費、活動費。再搞個高價校服。而最得意之作，而且是長流水的，就是學生高價午餐。除了這類整體行動外，某些班級，尤其是畢業班的任課老師有他自己的高產田，這就是「南鄉子」先生所說的：上正課時敷衍了事，逼使學生另交課後補習費進行課後輔導。甚至對不交補習費的學生冷嘲熱諷另眼相看。相對於其他老師而言，畢業班主科的任課老師份量重很多。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掌握了學生的命脈。為了得到老師的悉心輔導，考上重點中學或大學，學生及其家長都類似重病者對主刀醫生那樣把教績卓著的老師奉若神明。當然並不是所有的老師醫生都去盤剝學生，坑宰病人。很可能有些老師醫生內心是
反對這樣做的。但他們已不敢公開表示異議，更不敢阻止。甚至連拒受「紅包」，拒領從學生高價午餐那裡括來的「獎金」都不敢。污水濁浪已成潮流。順之者昌，逆之者亡。你不領妨礙別人領，你不要妨礙別人要。那可是觸犯眾憎的事情啊！

老師醫生的道德水準既已滑落到這等地步，就不必去介意市場商販欺騙顧客，出租司機敲詐乘客，「電老虎」勒索用戶之類。也對那些假藥、假酒、毒米、死豬肉臘腸不會感到意外了。因為道德品質指數應為最高者的老師醫生尚且如此，遑論其他？

三、民族道德水準的整體性淪落增大民主轉型的難度。

民主制度優於專制制度這應該是沒有疑問的。但民主制度的建立卻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囿於人類文化水準所限和自私心作祟，人類社會脫離朦昧狀態後首先建立的必是專制制度，而且持續存在很長時間。終結專制實現民主有賴於人類文化水平的提高和道德水平的提高。文化水平的提高使之能認識到「君權神授」、「家天下」世襲、「黨天下」壟斷的荒謬：認識到民主制度較能抑制官吏的濫權貪瀆，較能使人的才幹得到發揮，生產得到發展，社會財富得到較公正的分配。道德水平的提高使人們願意為終結專制實現民主去奮鬥。民主制度的確立會使全體民眾得到長遠的利益，但為實現民主的奮鬥卻會使奮鬥者失去眼前的許多利益乃至作出奉獻和犧牲。

推倒專制之牆須靠人民大眾的齊心協力。在這之前還必須有某一數量的先鋒戰士先行披荊斬棘。現在有一個嚴峻的問題擺在面前，就是在目前中國大陸道德水準如此整體淪落的情況下，究竟有多少人願意犯難冒險去「披荊斬棘」？有多少人願意吃苦受累為「推倒專制之牆」出一份心力？

當今中國民間非但已沒人對中國共產黨崇敬讚美，而且對其責難乃至怒罵之聲不時可聞。但這與投身終結專制建立民主的奮鬥還是有相當的距離。大量的中國人對現實不滿，倘若他們不是把這種不滿停留在心中和語言上而有所付諸行動的話，那麼可以發現的是，他們的所作所為並不是從根本上去改造這個不合理的現實，以維護自己應有的權益而是力求在這個現實下最直接、最捷徑、最立竿見影地去為自己獲取利益。其結果很可能是加劇了社會的不合理程度。因為他們所獲取到的利益很可能是建立在損害另一些民眾應有利益的基礎上。

那些大搞學生高價午餐的校領導和老師，說不定私下也不滿共產黨官兒們貪贓枉法。對共產黨官兒括取民脂民膏過上驕奢淫侈的生活側目甚深。但他們並沒有去抨擊共產黨官兒。不過這也難怪。而且事情僅此而已也無可厚非。然而問題嚴重的是，他們竟搞了個學生高價午餐，並利用他們手中的權力去逼使學生就範。這與共產黨官僚以權謀私究竟有哪些區別？

學生家長對高價午餐當然有很多抱怨，但從來沒聽說有家長們聯合起來向學校陳情，要求降低午餐單價或取消刁難不吃高價午餐的學生的規定。學生家長們在抱怨之後都各顯神通地去尋求解決之道了。做小商販的更想辦法去缺金少兩，做出租司機的更狠狠心去痛宰乘客，做電工的更下力去發揮「電老虎」的威力......而那些毫無辦法的人們就只好更進一步去節衣縮食了。不會有人去同情他們處境、關切他們呻吟。他們原有的困苦和新增加的困苦都壓縮在社會的陰影之中。誰叫他們那麼低能呢？而且比起那些露宿街頭兩餐無繼的人來說，這又算得什麼呢？

這是一個昏亂的社會，一個社會公理、人類同情心蕩然無存的社會，一個弱肉強食、實行森林法則的社會！我的一位友人強烈反對我的看法。他認為中國大陸現在是一片光明。他出身於國民黨官僚家庭。恰逢1962年間短暫的政治放鬆，僥倖考入師範學院。畢業時終因家庭出身太差被分配到邊遠地方任教。八十年代設法調回廣州。由於他工作勤免教績甚佳，深受校方禮遇。尤其近年來共產黨大力拉攏知識份子，特別注重提高教師待遇，
他以中學教師享受大學講師待遇。工資頗優而且分有一百幾十平方的新房。昔日的「狗崽子」現今的上等人，他以「現代化」的目光看待社會。過去蹇促困頓只是遙遠的依稀殘夢，而今的舒心快暢則是清晰可觸的現實。從學生們燦爛的笑臉他斷定他們那間重點中學的學生們家境都邁入小康。於是他對我說：你們這些人把中國社會說得如此不堪，只是因為你們戴著有色的眼鏡來看待這個世界。共產黨的官僚在極力維護他們的特權：知識份子在描述這個社會的「光明」：各階層民眾在各顯神通地挖其他民眾的肉來充實自己乾瘦的軀體。最「無能」的人們壓在社會底層任他人踐踏發出低微的呻吟......總之，如果真正在為從根本上改造這個不合理的社會現實，建立全新制度而奮鬥的人們一直是屈指可數寥若晨星的話。那麼中國的民主之途真是會遙遙無期！

四、我的呼籲

有朋友對中國社會的這種狀況深惡痛絕。他們認為只有用劍才能鏟除這個社會的不平：用血才能洗滌這個社會的污垢。全國各地此起彼伏的自製炸彈的爆炸聲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前奏。他們說，既然中國共產黨拒絕政治改革，既然已十分嚴重的的貧富懸殊還無可抑制地加劇下去，那麼終有一天藉著某個楔機社會矛盾會來個總爆發。不但中共官僚們受到衝擊，暴富的民眾也將遭池魚。接著是軍隊介入進行鎮壓。這個過程之中，軍隊也可能分化。全國遂陷入螺旋式暴力狂潮中，或許，只有經過了這樣一場血腥劫難，中國才有可能得以新生。

聽到這些話，我極為震驚。不但震驚那語言滿涵恐怖，更震驚我無法斷定它純屬臆想。作為思想上的社會民主主義者，作為組織上的社會民主黨人，我不認同、不主張用火與劍來解決社會矛盾、階級衝突。中國如果終究落到那一步，儘管罪責全在中國共產黨，也絕非我所願、我所想。而我深感自己的職責就是要盡力避免中國發生這樣的劫難，即使劫難之後會有光明。但這光明的得來代價實在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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