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古奇俠錄》 (13)

哭罷！蘭姑正色說道：「我好傻，吳長老根本就提防著我。他把我弄在身邊，又要先夫來前，這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蘭姑接著：「就連綠綺琴也是他自己拿走的，故佈疑陣，試探我與先夫。」

世芊問道：「那人怎麼能有這麼深的心機呢？」

蘭姑笑道：「吳長老是龍教七長老之一，又怎麼能不有那麼深的心機呢？」

傳法一直閉口不語，此時竟問道：「你說的龍教，我一路上都聽說了。只不過，為甚麼你們會著了他的道呢？」

蘭姑說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個你們可有所不知了，吳長老他看起來很和藹的，要是以貌取人，鐵定會被他騙了。誰知道他慈眉善目，又喜附庸風雅，可是確有一身強悍霸道的毒門武功哪！」

蘭姑繼續回憶道：「後來，先夫越想越奇怪，夜裡便孤身入府。怎料到，吳長老早就安排好了。」

詩曰：「蘭香繞孤竹，綠綺琴聲幽，吳府情絲纏，性命旦夕危；竹君為琴來，蘭姑遭情困，寶盆積滿德，龍魔意欲吞；擒琴情亦擒，蘭竹遭催折，同心何為來，大道迷煙塵；莫怨魔勢狠，大局隨心生，分明爪牙張，彈指弦音飛。」

蘭姑接著說道：

先夫來時，總是形跡風雅，踏著月光。

那天，他剛一進府，吳長老偷襲過來，使的是龍教的邪門功夫。先夫轉身避過，飛身向前，不料吳長老更快一步，將先夫的去路封住，再使出小擒拿手，逼得先夫跪倒在地。翻身起伏時，先夫狼狽地站在圈外。

那時，我早被架在一旁，看得分明。吳長老差人在一旁彈綠綺琴，曲聲下流，意在擾亂人心，真是卑鄙。

先夫一看見我，心下便全都明白了。他忽然鎮定起來，問吳長老：「吳大哥，小弟若有得罪，還請您見諒！今日是已至此，小弟但須大哥成全，一切都聽您的。」

吳長老溫溫地笑了笑：「老弟果然是明白人。」

於是揮手差人鬆了我的綁，先夫正欲上前，吳長老竟親自撫琴，彈起一首失傳已久的〈笑傲江湖〉，這琴音玄奧難解，激烈處如撕弦裂帛、瀋吟時如輕觸凝脂、迅如電光火石、緩如一彎清泉。勢如汪洋、形如高山、行如水銀泄地，流風回雪，靜如雪夜深山、含情相對。

我與先夫想也沒有想過，這曲子竟能美到這程度，吳長老竟然能有這世間難得的曲譜、能彈奏得如此精深；我更沒想過，就在我倆生死存亡，再度相會之際，聽到這曲子，生死本來無甚要緊，大不了我們死了便罷，可是我一看先夫的模樣，便知道我倆會毀在這琴上。

漸漸地，我的心竟然隨著琴音起伏，喜怒哀樂、悲歡離合，似乎擺在曲聲中了。吳長老狂笑數聲，喝道：「竹生！你們還不降。」

這時，先夫好像驚醒了，問道：「降甚麼？」

吳長老笑道：「降服龍教！」

先夫說：「我是世外中人，與龍教何干？」

吳長老收起笑意，威脅道：「天下歸我龍教所有，由不得你。這綠綺琴可以給你，可是蘭姑卻得還我。」

先夫想也沒想，便拒絕了吳長老。

吳長老嘿嘿兩聲，便拿出一個事物，揭開一看，原來是師父給他的聚寶盆，也不知吳長老是怎麼弄來的，更不知他是如何知道聚寶盆是先夫的物事！

吳長老說道：「這個寶盆，是仙家的寶貝，會認主兒。我說，如果老弟願意當天發誓，把這個寶盆內涵的一切，都奉獻給龍教。那麼，蘭兒和這張綠綺琴就都給你，另外我再附送〈笑傲江湖〉的曲譜，你說好不好？」

先夫不知如何，說道：「這寶盆是吾師所授，當年得之於易，失之於易，我竟輕易賣去，本屬不該。不過，今日你既說屬於仙家之寶，又說他會認得主人，我又怎能輕易棄之。」說罷，竟是不為所動。

吳長老道：「你做人也太不知足了，既要人、又要琴、連這個已經賣出的舊東西都放不下，你教我怎麼是好？」

先夫答道：「人者，仁也；琴者，心也；聚寶盆，先天之本也。此三者，本非吳長老之物，乃巧取豪奪，暫有之也，何不成全？」

吳長老狂笑，竟答曰：「美人、古琴、聚寶盆，皆你之迷情，欲舍難舍、欲求難求，兼欲得之，豈非說夢！這些東西，於你有害，於我有益，三者我舍其二，你何不答應？」

先夫目光一閃，看了我一眼，也不答話，走到我的身前，從懷裡掏出一個小藥丸，彈指間就讓我吞下了它。

我還弄不清楚怎麼回事，正欲開口，先夫溫情款款，止住了我的疑問。

一轉身，先夫朗聲道：「吳長老，我有一個提議。」

吳長老睜開狡猾的眼睛，看著一切。可是先夫一點也不怕他的樣子，我真不明白，這些日子他到底遇見了甚麼事，怎麼在關鍵時刻竟變得如此堅強。

「我們不如斗一鬥，看誰能得寶」

吳長老一聽見鬥，似乎全身充滿了氣力。想也不想，便說：「怎麼個鬥法？」

先夫道：「我們在盆中放置燃油，看誰能請動美人，願意共入盆中，彈奏綠綺琴？能者勝之，三者俱收。您覺得如何？」

吳長老一聽，怒道：「這盆子這麼小，怎麼下得去？你們願意，就你們自己下去。曲子彈完就算你們贏！」

「當真不反悔？」

「絕不反悔！」吳長老答。

吳長老喚人取來數斗油，倒入那小小的盆中，點火燃油，火勢卻也凶猛。這時，我心下卻沒個底，心想這人能進得去嗎？進入之後，不得燒焦了嗎？只是先夫既然這麼說了，我也就豁出去了。本來生死對我只是一個復仇的機會而已，如今又何必計較了呢？

於是，我也只是拉了先夫的手，口中輕輕吟著〈鳳求凰〉的調兒。

此時，周圍的人都屏息以待，周遭的一切似乎都靜止了，草木為之凝結，這時我只看見先夫對我的一笑。

他在我耳邊說：「蘭兒！別怕，師父保護著我們！」

「師父？」我此時還不解他的意思。

先夫也不答話，轉身向吳長老說道：「吳長老！自古正邪不了兩立。我雖非聖賢，不過日前卻也聽聞真理，深知一切命定，人卻能選擇行善抑或為惡。古人說過，朝聞道，夕可死，這寶盆形之為物，卻是性命之根。我豈可棄師叛祖，自毀長城，讓你龍教吞噬我宗門之精華。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人鬼殊途，更無可說。你之一切必有天理報應，這琴與盆，該屬之誰，亦有因緣。今日之事，你萬不可反悔！」

吳長老聽罷，噤口不言，似乎被先夫一番話給震住了！

先夫也不忌諱旁人在場，轉身向我說道：「蘭兒！我尋你，你尋我，師父尋咱們。今日發生的很多事，都非偶然，我也是才知曉。我倆情慾雖深，卻容不得叫這魔頭要脅。寶盆裡裝著咱們的世界，可不能自絕於此。」

先夫看我不懂，便接著說：「今生我倆命定如此相會，又如此磨難多方，只看我倆能否舍盡情慾。這世間雖好，終究是虛假的，師父早看著我們了！」

這時，我才意會到聚寶盆的火竟然更形炙熱，吳長老不知加進了甚麼陰毒的東西，整團火蛇爨著藍綠青紫的光，煞是嚇人！

先夫運起輕功，一抱琴，便示意我前行。當時我腦子一熱，想也不想，竟隨著先夫緩緩繞著聚寶盆的方向，旋轉、接近。

先夫邊扣著弦、一邊張琴，便緩緩坐了下去。此時周圍的人都驚呆了！我從火光中看著先夫，自己卻怎麼也踏不出去了。

就在這時，我的心起了極大的變化。

寶盆煉丹鼎，真火豈等閑，龍魔吞丹夢，竟爾化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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