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毅的隱秘歲月披露

這是一個經歷奇特的男人，他出身寒微，長於上海灘的閭巷之間，似乎在一夜之間達到財富的巔峰。連續兩年，他攀上令人艷羨的福布斯中國財富榜的榜單。在媒體的種種傳聞中，他的形象是行事囂張，絲毫不掩飾自己對於金錢及女人的追逐與張揚，毫不臉紅地自稱「上海首富」。然而似乎一夜之間，他從頂峰落入困頓，他本人，他號稱龐大的財富帝國，目前處於一個曖昧的迷局之中。他的未來是一團霧，正如他財富的來路。

這個叫周正毅的男人，是近10年來上海灘最有意思的男人之一。而這個43歲男人的攫取財富前後的隱秘歲月，正成為這個城市坊間最流行的話題。

首富被羈　　 2003年5月28日，有「上海首富」之稱的大亨周正毅傳出被警方控制，配合中紀委調查有關金融官員違規放貸一事。數日後，消息得到官員證實。上海市市委書記陳良宇在公開場合承認周正毅的農凱公司正接受有關部門調查。至此，周正毅被羈的坊間傳言「兌現」。

周正毅在福布斯中國富豪排行榜上迄今上榜兩次，2001年列第94位，去年列第11位。負責福布斯中國富豪排行的胡潤在第一時間獲悉了周正毅被羈的消息，並透露渠道通知了南方報業的一些朋友。然而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胡潤拒絕對周正毅作出評價。

周正毅一名生意上的朋友T透露，5月28日當晚，他打通周正毅的手機，不過接電話的是周的太太、人稱「阿毛」的毛玉萍。

「我當時很奇怪，周公子一向女性朋友眾多，手機怎麼肯交給太太保管？」T說：「當時阿毛只是說心裏很煩，讓我過幾天再打電話。我放下電話覺得不對頭，四處打聽後得知周公子進去了。」

5月28日星期三當天，T因為一筆生意上的催款，找了周正毅整整一天。當天中午，T直奔周正毅任董事長的農凱股份公司在上海江蘇路的辦公室，結果發現公司已搬遷，只有幾個人留守。得知農凱已遷往上海江寧路17樓門口，T急忙前去。在農凱公司17樓門口，T被數名長相不俗的年輕女子攔下。自稱是周正毅「秘書組」的這幾名年輕女子以「老闆開會不在」為由，欲阻攔T進入。但催款心切的T不顧阻攔，強行闖入1701的董事長室。周正毅不在，但大班桌旁的紅木衣架上，赫然掛著一件周正毅平時穿著的深色西服。

「周老闆外出開會，外套為什麼不穿？」T當即質問「秘書組」成員。但後者堅持以T事前未預約為由，拒絕T留下等候的要求，只是留下了T的名字和聯繫方式。

T尋周未果後連續拔打周正毅的手機，但直至晚上8時左右，手機才有應答，接電話的正是毛玉萍。

6月2日，網際網路上傳出消息，香港廉政公署6月1日夜間在香港山頂白道將周正毅妻子毛玉萍帶回廉署協助調查一宗涉及上市公司的商業案件。並帶走大批文件。消息人士稱，廉署是應內地執法機構的要求採取這次行動的。

據說，周正毅一筆金額高達7億元的貸款6月到期，貸款的來源正是劉金寶的中銀。就在一個月前，為反擊「缺錢」的傳言，周正毅向上海市科委SARS防治研究部門剛捐出人民幣2000萬元，一度被譽為一次「成功的政府公關」。

如今隨著周本人的被拘，一連串的疑問在人們心頭徐徐盤旋：周正毅「龐大的商業帝國」的資金鏈會遭受致命的一擊嗎？周正毅會否「成為金寶，敗也金寶」？未來等待這名從上海的「下只角」走出的「赤腳紳士」的究竟會是什麼？ 「諱莫如深」的「第一桶金」　　 周正毅的「第一桶金」從哪裡掘得？按目前見諸報端的說法，是上個世紀90年代早期周和毛玉萍開在上海著名的美食街黃河路上的「阿毛燉品」讓周的荷包猛漲。周正毅夫婦一直對外聲稱，「阿毛燉品」在生意最興旺的時候，每年給周帶來的收益在人民幣1000萬元左右。但這個說法一直遭到外界的質疑，因為在黃河路上，「阿毛」絕對擠不進一流飯莊的行列，每年利潤千萬一說無異痴人說夢。退一步說，即使「阿毛燉品」的效益確如周正毅自己聲稱的那麼好，但開「阿毛燉品」所需不菲的資金從何而來？能回答這個問題的人就不多了。

我們不妨從周正毅的「成長軌跡」中，探究一番他的「發家史」。

今年43歲的周正毅1977年畢業於上海控江中學初中，但在他的簡歷中，週一直以「小學文化」自居。1977年正值「文化大革命」結束，當年各類學校的學歷均不被承認。從這個角度看，周正毅非常「誠實」。

周正毅當時家住上海楊樹浦路1677弄旁邊的萬興坊。楊樹浦地區是當時上海工業區楊浦區內的「工業區」，產業工人聚集，棚戶區也眾多。周正毅的父親在上海電站輔機廠任工人，以一人的收入養活一家大小。周是家中的老幺，哥哥姐姐眾多。周的母親多年前就去世。周暴富後，給父親在上海的虹橋別墅區買下別墅一幢，並配司機和小車，隨時聽候差遣。2002年，周父突發急病去世。

周家的老房子10多年前拆遷，政府給周家在上海市東北角的開魯地區分了新房子，地址在開魯二村28號某樓。周正毅上個世紀90年代中後期發跡後，此處的房子一直空關，直至幾年前才賣與他人。

周「下只角」的出身在很大程度上刺激了他的人生觀。怎樣才能出人頭地，徹底擺脫楊浦區的棚戶區帶給他的童年「陰影」，成了周正毅青年時代的夢想。

周正毅中學畢業後，曾在一家小廠做會計，月收入人民幣30元。80年代早期，周正毅和人合夥在上海楊浦區定海港路、平涼路轉灣處開了一間小小的煙紙店。在差不多同時，周的母親在經營一家小規模的餛飩（廣東人稱「雲吞」）店。在周正毅的早期「故事」中，「雲吞店」一直扮演了「准第一桶金」的角色，但實際情況並非如此。餛飩店運營的時間並不長，周正毅的主要精力是放在了那間10多個平方米的煙紙店上。

據周正毅幼時的朋友回憶。當時在店裡站櫃臺的有三個人：周正毅、周的姐姐，還有一個是如今在上海灘也是赫赫有名的富豪：劉根山。

周正毅的煙紙店主要經營外煙、當時還有新鮮的一次性打火機、南方批發進貨的小飾品，兼收外幣。周正毅還從市區倒騰來一批印有英文字母的廣告衫叫賣。

「那辰光楊浦區啥地方看到過這樣的東西？賣起來不要太快，像發牌一樣！周正毅在做生意方面腦子的確蠻好！」周的一個朋友感慨地回憶。

在此期間，周正毅還到當時上海的華僑商店（如今南京東路浙江中路口）門口做過「打樁模子」（上海俚語，指倒外幣者）。

種種經營，讓周正毅賺了一些錢。但據透露，真正讓周嘗到甜頭的是其他一些「不便上台面說的東西」。週身邊一些曾經走得很近的朋友均表示「實在不方便明說」。

貧寒的出身，令周正毅在生活上不事講究。當時，周正毅衣著簡單，吃飯更是簡樸到了極致，往往就在煙紙店對面的小飯店隨便點一菜一湯配一大碗白米飯了事。

80年代後期，周正毅的小店關張。周在上海一片「巴拉巴拉」東渡扶桑的熱潮中，赴日打工數年。

被人50萬元買一隻手 周的很多朋友都有這樣的評價：周正毅這個人，對女人的魅力無窮。10個女人碰到周正毅，9個要摜倒。「我們也搞不懂，女人就是肯為他花鈔票，哪怕是他剛認識的女人，這點本事，你不服都不行。」周的不少朋友都這麼表示。

有時候，「魅力」太足也不完全是好事。90年代初期，道上曾流傳周正毅被一神秘女子叫價50萬元買一隻手。

近日，周正毅的幾名朋友證實了這個說法。「的確有這樣的事，後來是周的大哥阿彭出面幫周正毅擺平。」周的一個朋友表示。

當時，周正毅結識了一名有錢的女子A。後來不知什麼原因，周正毅突然做出甩掉該女子的決定。「那個女人實在是太愛周正毅了，所以愛極生恨，後來在江湖上下了張單子，開價人民幣50萬元，讓人卸掉周正毅的一隻手。」周正毅的一名朋友H回憶。

當時，和周正毅同為上海市楊浦區人，但與周並不相識的一個男子，在珠海的一次械鬥中，將一人打成重傷。該男子誤以為已經失手殺了人，在四處躲藏之際，接下該單子，並收下5萬元的訂金。隨懸賞單子的，還有周正毅的一張2寸照片。該男子隨即持照片，前往上海，在周正毅經常出沒的場所，打探後者的消息。得知江湖上有人尋仇，周正毅吃驚不小，當時周已經跟隨阿彭做事，遂藏匿至彭的家中，多日敢露面。

阿彭得知周的窘境後，差人和「殺手」大力斡旋。恰在此時，「殺手」意外獲悉，自己在珠海打傷的人並沒有死去。「死罪」既然沒有犯下，也就不必再添新麻煩。於是，周正毅認識後來的太太毛玉萍的時候。毛的身家當時在人民幣千把萬，但毛的兩名乾爹均是東南亞一帶的富豪。周正毅甩掉那個頗有身份的女人，轉而吃定阿毛，應該是看中了後者的「成長性」。周下毅迄今和阿毛在一起多年，並育有一子，但奇怪的是，兩人從未舉行正式的婚姻登記。

1994年左右，以毛玉萍的「花名」命名的「阿毛燉品」在黃河路開張，據稱毛的富豪乾爹當時慷慨資助了一大筆錢。

跟隨「阿彭」的日子 在「阿毛燉品」開出之前，周正毅正式跟了幫他「擺平事件」的阿彭。阿彭大名彭平華，長周正毅2歲，為人十分海派。阿彭與周正毅原是近鄰，後來在開魯二村的動遷房就分在周正毅的樓上。

「周正毅和阿彭是什麼關係？」周的一名朋友這樣說：「雖然當時周正毅的身家已經有了幾十萬，但阿彭如果睡床鋪的話，周正毅只好睡在床鋪旁邊的地上！」周正毅在那幾年實際上扮演了彭平華「貼身侍衛」的角色。在隨後的幾十年內，周正毅和阿彭長期混跡於上海靜安、盧灣一帶新興的K房內，揮金無數，當然都是阿彭買單。

在90年代上半期，彭平華在上海灘也是一個不小的角兒，很早涉足房地產，兼做電腦貿易。彭平生好賭，曾在美國拉斯維加斯輸掉人民幣2億元。1997年，彭平華加涉嫌銀行貸款詐騙被捕，後被判處無期徒刑。先在上海服刑，後移至新疆。彭平華被捕之前，曾借給周正毅1200萬元人民幣做生意。彭在上海服刑期間，彭和周的共同朋友拉周正毅去見彭平華。

據周正毅的朋友說，在監獄裡，當彭平華問及欠款事宜時，周正毅對阿彭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著名」的話：「那我這些年貼身服侍你的費用哪能算？」周正毅後來又加了一句：「別人就是給我100萬1年我都不會幹！」

會見的場面是尷尬的。無奈之下，阿彭甩出一句話：「算了，我也不說1200萬了，300萬！就300萬，你給我家裡人算數！」周正毅當時勉強答應，但事後，阿彭的家人和朋友多次催討，周正毅前後三次只付了人民幣45萬元。

說到這件事，周正毅的朋友對他的為人頗有微詞。

5月28日星期三，周正毅的朋友T，正是受阿彭家人的委託，前往農凱公司找周正毅催款。當時T的手中還有彭平華從新疆獄中寫的一封信，信中明確委託T和周正毅全權交涉還款事宜。

此前周正毅已經多次拒接T的手機，人也避而不見。T曾去黃河路的「阿毛燉品」找尋，但受SARS影響，「阿毛燉品」也已關閉。周正毅已經還給彭平華家人的45萬元，就是在「阿毛燉品」交給T的。

T曾經質問周正毅：「農凱有那麼多錢，你怎麼好意思只還這麼一點點？」當時周下毅苦著臉回答：「農凱的錢是公家的，不可以隨便動的，我把阿毛的營業款給你還不行嗎？」

讓T光火不已的是，為拖欠還款，周正毅居然動用「道上」的人，企圖不了了之。周正毅看上去身材瘦弱，絕對不是江湖上「暴利元素」。

周這個人除了語言粗魯一點，對人還是不怎麼喜歡來硬的，周的不少朋友這樣反映，「如果你同他講話聲響一點，他會先軟下來，同你好好商量的。」

暴富之後行事高調 周正毅文化不高，有傳說周正毅在簽字時賺「毅」字太麻煩，往往寫「義」字取代，其荒謬可見一斑。

不過，周正毅暴富之後行事高調，絲毫不加掩飾，倒是事實。「這個人的談吐是一塌糊塗的，」周的一名身邊人這樣說；「假如我們現在是談一件正兒八經的事情，周正毅在旁邊絕對插不進一次嘴。」但是，周正毅荷包漸鼓之後，「話膽」也越加變大，幾乎沒有他不敢說的話。當福布斯2001年將周正毅排在94位後，周十分不滿，到處宣稱對方「少算了他十幾億元」的資產。言語竭盡粗鄙之能事，聞者無不側目。而所謂「上海首富」的名號，也正是在此時被周正毅自己叫出來的。

最搞笑的是，周正毅有一次和一名英國回來的生意上的朋友吃飯。席間，周說起自己和阿毛的兒子正在英國讀書。朋友好奇地問在哪所學校，周正毅居然答：「不清楚。」週轉頭問阿毛，阿毛居然也「不知道」。結果還是周正毅當場撥打兒子的越洋電話才把事情弄清。周的這位朋友事後對別人說，「周公子」的「公子」在英國就讀的學校絕對不是最好的，但肯定是最貴的。

爆炒緋聞：「周公子」深諳炒作之道 彭平華入獄後，周正毅正式放單飛。從1997年到2003年，正是周正毅成為「上海首富」的關鍵6年。現在還不能斷定，在周正毅暴富的過程中，劉金寶和毛玉萍兩個關鍵人物起到了什麼樣的作用。但熟悉周正毅夫妻的人無不表示：毛玉萍和劉金寶關係非常好，這兩個人絕對是周正毅生命中的「貴人」。

周正毅迅速暴富的階段，也是他不為那些舊朋友所知的「神秘時段」。90年代後期，周正毅徹底割斷了和他出生的「下只角」楊浦區的聯繫，一心一意做起了他的「上只角」之夢。在極短的時間內，周正毅實現了他的夢想。

周正毅早年喜歡把頭髮推光，綽號「光鎯頭」，發達後風度翩翩，人稱「周公子」。

周和阿毛的「貴人」中國銀行上海分行的行長劉金寶升遷至中行香港分行任職後，周正毅夫婦也開始了南下之旅。

出事前，周正毅居香港身份，持中美洲貝里斯護照。

周正毅轉到香港發展後，以驚人的速度試圖擠入香港的富人圈，2001年，周正毅在香港的豪宅遭賊人光顧，周正毅事後對媒體表示，光是被竊的現金就達到130萬港幣。在富人向來行事低調的港島，周正毅此舉可謂「反潮流」之極。「上海首富」的稱謂，也在這個時候慢慢為人知曉。

不能不承認，沒有多少文化的周正毅深諳公關之道。「豪宅現金被竊案」發生不久，港島大小報紙狂炒周正毅和「亞洲小姐」楊恭如的緋聞。先是爆出楊恭如在上海著名的濱江世茂花園的千萬人民幣豪宅系周正毅慷慨贈與，接著楊恭如搬入月租12萬港幣的香港一知名樓盤，被媒體踢爆「買單人」又是荷包鼓鼓的「周公子」。隨即，一「毛姓女子」在茶樓狠摑楊恭如耳光。楊事後居然表示「不予追究」。

最有趣的是，當八卦記者追問楊恭如何以同周正毅「攪在一起」時，這位退役亞姐口出妙語：「阿周(粵語「亞洲」的發音)小姐當然要找阿周(周正毅的昵稱)先生啦。」

「周正毅這個人我瞭解，搞出和楊恭如的緋聞就是為了打開在香港的知名度。」周的一名朋友這樣分析，「當然，他對女人的魅力是沒話說的。對楊恭如來說，周正毅應該不會是一個令人討厭的男人。」

密集的緋聞炒作的確迅速打開了周正毅在香港的知名度。但耐人尋味的是，直至出事，周正毅似乎從未正直躋身香港的核心富豪圈。周正毅一直試圖上財經版的頭條，但他的緋聞總是出現在娛樂版上，直至周被羈，才算如願。

在港島，只有類似楊受成那樣的江湖人物無所謂與周為伍。2002年，周正毅和楊受成共同投資的英皇鐘錶店在上海的頂級地段南京西路開業，周正毅居然以「首富」之尊出任英皇上海的總裁，著實令媒體大跌眼鏡。之前，周正毅還與楊受成在香港共同經營一艘賭船。

周正毅被拘的消息傳出，周的不少朋友似乎一點也不覺得意外。一名對周和彭平華都交往頗深的人士對記者這樣評論：「周公子的結局未必好過阿彭。」

關於「上海首富」的稱號，胡潤近日通過助手向外界鄭重聲明：當年福布斯從來沒有把周正毅排在「上海首富」的位子。

的確，「上海首富」是周正毅的自詡。在這個喜歡八卦的年代，「首富」總是一個令人血脈賁張的標題。

「周公子做事情不知道低調，」周正毅身邊的一名朋友這樣表示，「上海灘比他有錢的人有的是，去爭這個第一做啥？真正作死啊!」

周正毅的結局目前尚不明朗。不管這名昔日「赤腳大亨」將會以怎樣的姿態繼續他的財富之路，抑或成為上海灘無數被歷史「揩掉」的「人物」之一，他的故事總是令人玩味的。他的發家、成長，乃至他設下的一個個的「局」，都可供這個城市臣民細細咀嚼，慢慢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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