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判賠華裔女工350萬老闆失蹤

兩名華裔女侍應生狀告新澤西自助中餐館四個華裔老闆違反聯邦勞工法，剝削工資和小費，近日打贏官司，獲判賠償350萬美金。這一官司，不僅因為賠償金額高，訴訟焦點覆蓋面廣，訴訟進度快，更因為被告一方避不出面，而引起紛紛議論；人們更關心，女工是否「贏理不贏錢」，獲賠350萬，勝利是否僅僅是一紙空文？

美國聯邦法官Katherine Hayden判決後，《多維時報》記者走訪了以前名為皇廚（King Chef Buffet），現更名為「大都會」（Metropolitan）的自助餐館，聯繫到了代女工打贏官司的美國公民自由聯合會下的婦女權利委員會（ACLU）工作人員，以及牽線搭橋的華人職工會，並採訪到了勝訴兩名女工之一劉美英。

●背對鏡頭的贏家

9月29日，坐落在紐瓦克的美國公民自由聯合會下的婦女權利委員會（ACLU）新澤西分部召開了新聞發布會。獲賠350萬美金的勝訴者之一劉美英到會，另一位陳淑芳在華盛頓，沒能前來參加。引人注目的是，在會上劉美英背對著六七家媒體的攝像機。曾在當初的King Chef打工的David和Maggie前來支持劉美英，也是背對媒體的鏡頭亮相。

原來這是ACLU工作人員有意這麼安排的。新聞發布會後記者採訪了幾位華工，在場的工作人員一再叮囑不要給他們拍照，另外他們不讓這幾位華工給記者留下聯繫方式。

為什麼讓勝訴的贏家背對媒體？劉美英一番話道出原委：「當初我曾受到威脅，在沒有工資（底薪）的情況下每天工作13個小時；生活條件極差，老闆還區別對待，只給那些男工帶客人。從店裡離開的那天晚上，別人已經掙了七八十塊錢小費的時候，我才只掙了10塊錢。我跟老闆說不幹了的時候，他說的是『你能到哪去？我們知道你住在什麼地方；你想找誰幫忙？沒人能幫你。』」劉美英說自己一忍再忍之後，還是繼最先辭工的Maggie、隨後走掉的阿芳（陳淑芳）之後，離開了King Chef Buffet。「再在那裡呆下去我沒法過正常的生活，我覺得心理上的折磨快把我逼瘋了。」

美聯社報導，起訴書中指控說，餐館女工所居住的宿舍非常髒亂，到處都是蟑螂，而且還經常斷水。ACLU稱，這些情況已違反了聯邦和新澤西的勞工法及民權法。

劉美英在今年6月曾告訴《北澤西信使報》，她們這些來自福建的女工住在Peterson某座公寓內的一個擁擠房間裡，五六名男工晚上就睡在睡椅或客廳地板上，八名女工擠在一個沒有梳妝臺的房間內，住的是上下鋪，她們不得不從另一人頭上爬來爬去。

劉美英說，洗個熱水澡對她們來說是種奢侈，每天要想使用一下污穢的廁所都需要排隊，還經常停水斷電，晚上她們只好點上蠟燭，有時只能在餐館洗漱一下。

就ACLU調查所知，到劉美英離開餐館時，工作了一年多沒有拿過一分錢工資，很多時候每天自己掙的小費還要被老闆要求交18塊錢。如今雖然贏了案子，ACLU工作人員說從保護當事人的角度考慮，不希望他們在此之後受到任何威脅，所以才這樣安排。

ACLU的新聞發言人Jennifer Arnett Lee指出，新澤西州的法律要求每天工作8小時的這種工作，最少要付每小時3.25美元底薪，而她們的當事人劉美英和陳淑芳除了拿不到底薪，竟還要上交部分小費、繳納房租，居住環境也十分惡劣，沒有熱水、電話等必要的生活設施，嚴重地違犯了新州勞工法和民權法。尤其是婦女權益方面，從精神上和物質上當事人都受到很大損害。從今年5月開始辦理的這個案子很快得到裁決，讓她們很高興。

律師Alix說她們為很多少數族裔的婦女權利問題打過官司，尤其是一些服務行業的女工，比其他大型公司和文員類工作的女性遭到更多的工作環境和待遇上的侵害。「我們希望這次判決能敲起警鐘，從事這些方面的業主必須善待僱員，今後我們會敞開大門，為這些受到不公待遇的人提供幫助。」

●直面記者的述說

「我就是想討個公道而已。」新聞發布會結束之後，劉美英與記者面對面了。記者恪守約定，沒有給她拍照。她說出她的心聲：「我離開後，怎麼都緩不過勁來，後來找到David，通過他們找到華人職工會才討回公道。其實就算是現在法官判我們贏了這些錢，我也沒有指望真能都得到手，我只想讓我們當初的遭遇能為人所知，能讓這些不公平的事不要再繼續下去，不要有那麼多的兄弟姐妹再受到這樣的待遇。」

劉美英回述說當初的老闆安娜對福州來的女工諸多挑剔，在那裡幹過的女侍應生像她一樣走掉的不知道有多少。同來的Maggie告訴記者：「在那裡做的人很少有作得長久的，尤其是女工。」記者問了一句老闆是哪裡人，男工David搶著說：「就是福州人啊！都說鄉親在外相互幫忙，可是他們卻反過來欺負我們，挑剔我們不懂太多英文，待我們很苛刻。」

這個餐館的老闆並不是第一次被工人告上公堂。男工David於2000年年底就和其他8人一同起訴King Chef Buffet店，但是到現在還沒有回音。他告訴記者，他們告的也同樣是關於苛刻待遇。他們還曾聯繫曼哈頓唐人街受到同樣待遇的工人到餐館門前示威，但是一直沒有回音。「他們這樣無視法庭的存在，讓我們對美國的法律很困惑，這次她們（劉美英和陳淑芳）贏了對我們也是個鼓舞，所以我今天一定要來這裡支持她們。」

David曾在國內江蘇的大學修過法律，他說對美國的法律也有一些瞭解，所以才很早就想拿起法律武器維護自己的權利。他說自己的案子一拖再拖，沒有解決實際問題。他希望更多的人能夠瞭解到他們的處境。

華人職工會的陳薇幫助過很多遭遇大同小異的工人，她告訴記者，類似事情雖有不少，但這是較大的一項賠償，同時因為此案涉及歧視婦女權益方面的問題，所以由華人職工會和美國公民自由聯合會主管婦女權力方面的部門聯繫後，採取行動很快有了滿意的結果。

陳薇在這次行動中一直負責聯絡和翻譯。她表示：華人職工會和兩個女工這次在ACLU的幫助下取得勝訴是難能可貴的一次勝利。

代表原告的另一名律師華倫(Patrick Whalen)9月26日指出，對這家中餐館的判決是「空前的」，「這並不是一個陪審團的判決結果，而是一名聯邦法官決定對那些僱主的行為進行斥責」，法官的判決結果「對各地的工人來說都是一次勝利」。

●不見蹤影的店老闆

整個訴訟中有一個引人注目的缺席者，那就是被告－－King Chef Buffet的老闆。

9月25日，法院做出判決，責令King Chef Buffet支付157,411美元的拖欠工資，以及3,225,000美元的精神賠償及懲罰金。而被起訴的四位老闆鄭安娜、鄭小洋、朱本良和Frank陳，判決當天均未出席。

9月26日，新澤西當地記者打電話找到了自稱鄭安娜的女老闆，但後來就再也找不到了。另外一位不透露姓名的男士接電話時表示對此不知情，現在該餐館已經是新的店主。

9月27日，記者找到位於新澤西北部韋恩市(Wayne)Hamburg Turnpike公路旁的這家餐館，店門口的大牌子已經換作嶄新的Metropolitan Buffet，但是整個購物中心門口的大牌子上縮寫的King C. Buffet仍舊醒目的矗立在那兒。儘管記者剛進餐館的時候並未表明身份，但問起老闆在不在，門前兩位侍者都說自己剛來不到一個月，一無所知。裡面一位女工和另外兩位男工也十分迴避記者簡單的提問，整個餐館工作人員眾口一詞，都說不清楚這件事。只有前臺收銀員簡單的告訴《記者：現在的老闆姓陳，大家都稱呼他陳先生，不知道他的名字。

《記者從附近一家匹薩店中瞭解到，六個月前後這裡來了二三十中國人，在King Chef Buffet店門口示威，打著很多標語牌，從店裡面也出來很多員工加入，這以後店裡的人幾乎都換了，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連餐館的大牌子都換掉了。另外一家便利店老闆Rose說她認識原來的老闆，而且她認為現在老闆並沒有換，還是原來的老闆。談起對老闆的印象，她覺得她人還不錯，不明白為什麼員工要告她。她還自告奮勇地說可以幫記者聯絡上店老闆，不過，截至發稿前她還也沒有見到她曾提到的那位老闆。

9月28日和9月29日晚上記者在不同時間打電話到該餐館，接電話的仍舊是前臺的女孩，她說老闆這幾天一直都沒有回來。

另據美國公民自由聯盟ACLU透露：她們雖然沒有親自去過店中，但是在訴訟之前和過程中曾經找專人把訴訟文件送到King Chef Buffet店，但是這個包裹被拆開後，又原封不動被寄了回來。「我們看得出文件是被翻看過的，如果是新老闆，為什麼會對我們發過去的文件好奇呢？」

●餐館同業的看法

對於聯邦法院的這次判決，贏得官司的華工、幫助他們的機構，自然歡欣鼓舞；經營餐館的業者是怎樣看待這件事呢？據瞭解，與該餐館名稱相近的位於新州中部的King Chef（KC海鮮城）以經營廣東菜著名，也因這次事件被一些人詢問，實際上他們完全與此無關。同業認為他們這樣的大型餐館實力比較雄厚，相比較而言自助餐館的本錢就比較少，這麼重的判決恐怕根本沒有能力償付。

一位曾經經營過餐館的老闆告訴《多維時報》，一般來說只有在服務員工作態度不好和能力不好的情況下才會被裁，如果是一個能給老闆帶來生意又能幹的員工想走，老闆一般會加薪讓他們留下，像此案這樣的情況還是少見的。但是這樣的一個判決實在很重，那家的老闆的一輩子恐怕就完了。員工面對的是一個客人，但是老闆面對的是一輩子血汗錢撐起來的一個店，「他們做了老闆就會更理解這種心情，不過反過來我們這些從服務生作到老闆的人也理解應該怎麼樣去對待員工。」他的看法代表了好多同業，「法官作這個判決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多少人能拿得出350萬，法官自己付得出嗎？作老闆是要寬和一點，但員工不妨也要厚道一點，中國人講究『個得饒人處且饒人』，我覺得一個懲罰性的賠償就夠了，讓這家確實對工人不好的老闆受到懲罰，也補償這些員工的損失，就達到雙贏的效果。」因為不管是誰，都是想討回公道，而不是要毀掉另外幾個人、一個家庭的生活和一個餐館的生意。

《多維時報》在採訪King Chef Buffet所在的Ramapo Plaza購物中心時，一位墨西哥朋友說事情發生以後，這個購物廣場所有的業主想到的首先是「這個地方的商業一定會受到影響，銷售值也有可能下降」。是許多商家所擔心和顧忌的，實際上這樣的跡象已經出現了。

便利店的Rose說：「我要是遇到這樣的事絕對不會藏起來，而且一定會上訴或者宣布破產，我不希望我的活路就此斷了，我也不希望我這一輩子都還不完的債最後還要我的孩子來背。」

●贏了官司是否能贏錢

現在法院做出的判決並沒有被執行。ACLU的律師也清楚：下一步落實法官的裁決可能困難很大，正如劉美英所說，她明白她們的這份賠償金未必拿得到，她們也沒有指望能順利拿回來。

《多維時報》記者就這個案子，電話採訪在新州開業的趙基偉律師，他分析說，這種情況下餐館的老闆有可能會上訴，但由於他們根本沒有出席當天的審判，並且不見蹤影，上訴可能會有一定困難。業主有可能會宣布破產，這樣的話就要由破產法庭決定如何支付這筆賠償。另外他很客觀地說：被告這樣避不出面，是很不負責任的，不過，他讀過媒體的報導，從其中披露的事實看，感覺這項判決賠償數額偏高了一點，「可能是針對精神損失和婦女權益方面加重了處罰？」

原告律師華倫也指出：被告餐館宣布破產，索賠技術上會有困難。但他認為：根據瞭解，換了名字的餐廳仍是同一幫人經營，律師將會同法院進一步扣押業者不動產及其它財產，為原告索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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