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青年報向宋祖英道歉內情

一個國家級的貧困縣級市，數年來入不敷出，『鎖定負債』逾七億三千萬元，卻以一年財政收入將近一半的大手筆，以巨額酬金邀請國內外著名歌星舉辦演唱會，並強行攤派演出門票，被揭露為中國大陸以『公款追星』的一個典型案例，引起轟動。然而，醜聞的真相尚未大白，沒給公眾一個合理的交待，揭露這一事件的北京《中國青年報》，卻在有關當局巨大的政治壓力下，被迫兩次道歉，『媒體監督』變成了『監督媒體』。

在中國頗具公信力、代表共青團的《中國青年報》，九月一日大篇幅登載調查報導，並配以有關證據照片，揭露了四川省萬源市委、市政府連續兩年邀請明星、大腕舉行盛大演出，並以紅頭文件方式，強行攤派各單位購買價格高昂的演出門票，尤以今年八月七日，付出巨額報酬請來著名歌星宋祖英、費翔等人，其中，據稱僅宋祖英一人獨唱四首歌的『稅前報酬』就達四十二萬元。

撰寫該篇報導的記者楊得志，是在接到萬源當地民眾的投訴舉報後，獲報社指派，專程到當地進行了五天採訪，與萬源市知情的官員和百姓進行了廣泛的接觸，獲得了不少第一手的材料。楊得志告訴亞洲週刊，向他提供材料的有很多是當地的官員，他們看不慣當局這種不顧當地的財政能力，不管百姓的死活，卻唱著革命的高調，行公款消費之實的做法，是抱著主持正義，對國家和人民負責的態度。

因此，透過幾天的採訪調查，楊得志獲得了『完整的證據鏈』。楊說，他的證據鏈包括萬源市委和市政府有關這次活動的『紅頭文件』、有關會議紀要、與演出單位和個人的合同以及稅款的單據等，而他的報導就是基於這些事實寫成，『這些是當局和有關個人無法否認的』。楊得志強調，他在報導中提到宋祖英的酬金四十二萬，都是有根有據，而且強調這是『稅前收入』。

確實，兩千萬的活動費用和付給演員六位數以上的酬金，不論是四十二萬，或是只有十萬元，都在這個年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只有三千五百三十六元的國家級貧困地區，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大部分當地百姓對此也不以為然。在萬源火車站挑著水果售賣的農民陶家春說，他一天辛辛苦苦也只能賣十幾元。這位萬源紅旗十一村一社的農民一家四口，以種水果為生，據他說全家一年收入也只有兩、三千元，人均不到八百元。

亞洲週刊在當地的調查發現，即使在萬源市區，老百姓生活水平也相當低，物價當然也符合當地的收入水平，比如一元錢就可以在當地著名的『李湯圓』飯館，買一碗甜芝麻湯圓，充當一頓早餐；在本次演唱會舉辦地點『萬源中學』附近裝修精美的『福滿園』酒家，學生們用兩元五角就可以享用一頓三個菜的午餐。『萬源中學』是當地最好的學校，每年的高考錄取率都在百分之八十八以上，據同學表示，他們每學期的學費六百七十元，加上校服一百零二元，住校費每學期四十元，四人一間宿舍，伙食費每月一百二十元，如果要吃肉，則另加三十元，共一百五十元。

但比起這樣的生活水平，唱幾首歌的酬金就達六位數以上，顯然就是個天文數字，讓當地百姓不可思議。據當地一位官員說，單單是這次邀請的五位歌星，付給他們酬金的稅金就高達四十萬元以上，而按中國大陸的累進所得稅稅率，即可算出他們的酬金是多少。當地官方曾表示，以重金邀請國內著名歌星到萬源，是希望藉助他們的知名度，擴大這個大巴山深處偏遠城市的知名度，促進當地的經濟發展，尤其是促進當地旅遊業發展。

萬源目前人口五十五萬人，其中農業人口四十四萬，是四川省一百四十三縣和縣級市中，經濟發展排名倒數第四的貧困地區，二零零零年被國家確定為新一輪扶貧開發工作重點市。萬源市委書記林朗承認，截至二零零一年底，萬源市、鄉鎮、村三級鎖定負債七億三千萬元。二零零三年，全市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僅為三千五百三十六元，與全國、全省和達州市平均水平相比分別少五千四百元、兩千八百元和四百七十元；全市地方財政一般預算收入四千一百四十五萬元，人均一般預算收入僅有七十五元，在達州各縣市中名列倒數第二；農民人均純收入僅兩千一百二十七元。

宋祖英在香港體育館高歌《愛我中華》。(中新社)

但就是這樣的貧困地區，此次邀請來的歌星陣容在中國大陸卻是一流的，除了中國大陸『人氣最旺、知名度最高』的解放軍海政歌舞團演員宋祖英外，還包括海外歌星費翔、國內歌星鄭緒嵐、『中國搖滾歌王』大兵、以及國內歌星董蕾蕾等；全場伴舞則由四川武警文工團和解放軍成都軍區戰旗歌舞團擔任，並由成都軍區戰旗歌舞團團長楊笑影擔任導演和藝術總監，還從成都請來專業人員搭建舞臺，每人每天補助八十元。整臺晚會歷時兩個小時以上，分《熱血浸染的紅土地》、《激情燃燒的金土地》兩個篇章，宋祖英演唱了《好日子》、《越來越好》、《大地飛歌》和《東西南北兵》等經典名曲；費翔則演唱了《冬天裡的一把火》、《故鄉的雲》等。

但萬源市不少官員和民眾向本刊表示，根據他們的收入水平，他們根本沒有能力買票觀看演出。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官員表示，票價分別為四百元、三百二十元、二百二十元以及一百五十元的門票，相當部分在市委攤派的壓力下，由公款購買之後分發給官員或有背景的人士，有些則是半買半送，『只交了八十五元』，證實了《中國青年報》報導中有關當局強行攤派演出門票的說法。

萬源市一位知情人士也向本刊證實，被攤派演出門票的電力局、銀行以及交通局等，實際上都是用公款購票之後，發給單位的官員，既是福利也是一種特權。但如此奢侈的福利，對於萬源石崗小學近五十歲的音樂老師吳繼忠，卻是如此的遙遠。已經當了二十九年小學老師的她，如今每月工資八百二十元，在學校算是中上的，而一般老師工資也只有五、六百元。她說，已經工作三十三年（加上下鄉四年），從沒有拿過一千元以上的時候，學校經費也緊張，做什麼都沒錢，更談不上花錢去買幾百元一張的門票了。

吳繼忠在萬源土生土長，先生目前『下崗』在家，由於沒有收入，因此除了買菜之外，他基本上不出門，因為沒有錢應酬，『窮則獨善其身』。她認為，類似這樣的演出，今年已經是第二次，動用了大量人力物力，而去年邀請歌星孫悅演唱，並到下大雨，每人還發了一個雨披，多浪費。吳老師說，她工作這些年來，買衣服都是買減價的，『我們都算政府職員，都這麼節儉，所以看到這樣的開銷，真感到不可思議。

但對於老百姓這樣的呼聲，當局似乎充耳不聞。根據楊得志的報導，中共萬源市委辦公室、萬源市政府辦公室是在七月十七日，聯合發出『萬委辦【2004】38號』紅頭文件───《關於做好『紅色萬源』主題晚會演出票分配工作的通知》，要求將有關演出活動『當成一項重要工作』，當成『全市人民政治、經濟、文化生活中的一件大事、盛事和喜事』，為此要求各單位必須在七月三十日前到市委宣傳部購票，以『確保晚會取得圓滿成功』。

據稱文件還詳細列出了萬源市各黨政機關、事業單位、企業和各鄉鎮的演出票分配情況，在每個單位後面都詳細標明瞭必須購買的四種不同檔次票的具體張數，共向兩百一十一個單位攤派，總票款達一百三十六萬元。

記者楊得志表示，他是在八月十八日獲《中國青年報》委派，到達萬源的，中青報對於這樣一個『公款追星』的典型事件，是希望在中共十六屆四中全會前，從提高執政黨執政能力的高度來採訪報導這件事，併進行了『很完整很好的策劃』，且不是特別針對哪個地方或哪一個人，而是抱著對國家和社會強烈的責任感，對這件事進行了披露。他說，當天中青報的報導，還包括了有關的採訪手記，以及有關證據文件的照片，說明瞭該報對此事件嚴肅認真的態度。

但是，由於事件中涉及的歌星包括中國大陸著名的『軍旅歌手』宋祖英，更由於宋的政治背景和政治象徵符號的作用，這一組報導見報之後在引起各方激烈反響的同時，也引起了有關方面的強烈反彈。據消息人士透露，除了地方當局透過各種關係，向《中國青年報》施加壓力之外，更大的壓力實際上來自解放軍總政治部和共青團中央，因此中青報不得不『低頭』，於九月六日和八日兩次道歉。

在九月八日的道歉文章中，中青報在沒有否認報導主體事實的前提下，對技節問題的誤差，比如對有關宋祖英所獲『稅前報酬』，與當地農民年均收入的比較，該報承認『比較數據失實』，『對由此給宋祖英造成的傷害及不良影響致歉』。但在萬源，宋被指四首歌收取稅前酬金四十二萬的做法，卻可能影響她『回報人民』的形象。她在九月八日赴北韓演出時承認：『這件事讓我非常心痛。』

宋祖英沒有澄清如果不是四十二萬那到底是多少？而僅僅表示：『那則報導的內容定了我兩條錯誤，一是稱僅宋祖英一人獨唱四首歌的稅前報酬就達四十二萬元，相當於當地農民（二零零二年）平均年收入的二百一十倍；二是居然根據一個明星的檔期來確定紀念活動的日程，太不像話了，簡直是給萬源這個紅色城市抹黑。看了這樣的報導，我十分震驚。』

事實上，四川省和達州市（萬源的上級市）紀檢機構隨後派往萬源的調查組，也沒有否認有關巨額酬金的報導，只是查明，『宋祖英在參加萬源演出中沒有任何違規行為』，間接承認了酬金事實的存在。萬源市一位知情人士告訴亞洲週刊，宋祖英等人確實收受了演出酬金，據稱其稅後酬金最少達二十五萬。萬源市地稅局官員也向本刊證實，有關演出單位代宋等人『申報代扣』，而且是『分期分批』報稅。

如此『分期分批』報稅，實際上是鑽國家稅法的空子，進行『合理的避稅』。因為根據中國大陸的累進所得制報稅規定，收入八萬以下的納稅率為百分之二十，十萬元收入的稅率即高達百分之四十。但是，根據宋祖英等人收取有關演出酬金的實際情況，如此『分期分批』報稅，顯然有『合法逃稅』的嫌疑。北京一位知情人士表示，甚至有證據顯示宋祖英等人是『小頭交稅大頭避稅』。他說，難道他們就是如此『回報社會、回報國家』？

目前還擔任中國大陸全國青聯常委的宋祖英，畢業於北京中央民族學院（現中央民族大學）音樂舞蹈系，一九九一年進解放軍海軍政治部歌舞團（海政歌舞團），其甜蜜的歌聲吞鵜鄣男α塵莩坪蓯苤泄擦斕既訟不叮 看中國網站 禁止建立鏡像網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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