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怡:蹉跎歲月的苦難方知共產黨的邪惡

作者:王文怡(美國紐約西乃山醫學院醫生) 發表:2005-02-18 1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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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躍進」飢荒年代的點滴記憶

出生於「大躍進」年代的我,對小時候的事記憶不多,但一件事使我例外的對那個年代有了印象。我三、四歲時正趕上鬧大飢荒,當時父母是國家幹部,忙著大煉鋼鐵,沒時間照顧我,就送我上了吉林醫大全托寄宿幼兒園,這是個聞名全省甚至是全國的先進單位,經常上報紙或廣播。為了讓人們在報紙宣傳上看到,先進幼兒園的孩子們過的是「豐衣足食」的生活,又要解決糧食嚴重不足的問題。幼兒園為節省糧食,就天天做麵條和麵湯給孩子們吃。我和很多全托班的孩子吃到後來,就這樣吃傷了。一見麵條我就開始反胃和大吐,最嚴重的時候,就是人家一提麵條這幾個字,我就有嘔吐反射,害的自己經常餓肚子,實在沒辦法,幼兒園只好讓我回家。我也就此落下個不敢吃麵條的毛病,直到上大學時,這個嘔吐機制才減弱消失,逐漸恢復正常。也正因為吃傷了胃,才使我對小時發生的事,對那個年代有了印象。

文革一夜間變成「反革命狗崽子」

文革開始不久,平靜的家中,起了巨瀾。我們一直敬重的父親,一夜間成了歷史反革命份子,被掛上大牌子,接受隔離批判。只有8,9歲的我,一下子被父親的遭難弄暈了。

父親在工作單位和鄰里鄉親中一直被大家公認是個大好人,為人認真耿直,工作上奉公守法,從不搞歪門邪道,在財務科工作多年,主管報銷。由於他在原則上不退讓,按章辦事,不講情面,因此得罪了不少人,朋友同事送給他個綽號「王認真」。

這樣一個老實本份的人,怎麼一下成了反革命份子,我實在想不通。父親剛被隔離時,大人還瞞著不想告訴我們姐弟二人發生了什麼。我就跑到奶奶前問究竟。原來父親小時候,上了一段時間私塾,可由於爺爺意外死去,家裡生意破產,父親也斷了學業。為了實現繼續上學的願望,他隻身跑到北京西單打短工賺學費。這中間,國民黨憲兵軍官學校到北京招生,父親聽說報考軍校不用交學費,就二話沒說跨進憲兵學校的校門。

按照共產黨的邏輯:進過共產黨政敵--國民黨軍隊的軍校,這就是歷史反革命。可憐的父親一下子成了共產黨打壓與鬥爭的對象。

被共產共妻的祖母

年邁的老奶奶,以前從不談論「國事」,我常常琢磨著問她一些往事,她卻緘口不談。有時會自己呆子般的做在窗前,長時間的流淚。雖然裹著小腳,卻識字。整天自己拿本「雷鋒的故事」去閱讀。文革中,共產黨以歷史的過去和往事來給父親定罪,對奶奶震動很大,常常像講故事式的、自言自語給我們說些過去的事。從側面,我們也開始對奶奶的經歷有些瞭解。二十七歲開始守寡的老奶奶,在爺爺不幸過世後,潔身自好,誓不再嫁。然而,五十年代初,她的誓約被無情打破。共產黨提出的共產共妻被野蠻的用到她的頭上,分給一個貧雇農家裡做「老伴」。沒有人顧及奶奶撕心烈肺的痛苦,過去貞節的誓約,因為黨的命令高於一切。高壓恐怖中,奶奶被迫「嫁」了出去,過了幾年共產共妻的生活。直到1956年,父親回到北京家鄉,將她「贖」了回來。

一字之差造成的筆誤被加罪:現行反革命

常言道:禍不單行。被隔離天天做思想檢查的父親,不久被造反派叫去,說是給個「立功贖罪」的機會,讓他為造反派雙方抄寫大字報。小時候上私塾練得一手端正清秀正楷毛筆字的父親,極為認真的參與了抄寫任務。那個年代每張大字報的開頭,都必須寫上:敬祝偉大導師,偉大領袖毛主席萬壽無疆,萬壽無疆。可能因為抄寫時間長了人有疲勞反應,也許因為人再認真總有疏忽的時候。一天,父親在抄寫時,寫錯一個關鍵的字,將「萬壽無疆」寫成「無壽無疆」,大字報被貼出14天後才被發現。一時間,親朋好友們都有種黑雲壓頂,末日來臨的感覺。果不其然,對父親的迫害陡然升級,動不動就被革命份子們拉去痛打一頓不說,政治上很快就被定性-歷史反革命加現行反革命,母親時常被拉去陪鬥。最後判了父親到農場勞改,每天除做農活外,接受群眾公開批判,「在內心上反省自己歷史上的污點」和現行反革命的言行。不但身體上承受很大的痛苦,精神上受到的折磨更是苦不堪言。

我和年幼的弟弟在那段時間裏,經歷了許許多多,這段生活上磨難,使得無憂無慮年少的姐弟二人變化很多,記得父親剛被隔離的一段時間,我天天到群眾專政委員會(簡稱群專)給父親送報紙,路上或其它公共場合,經常被一些半大的孩子圍追著喊「反革命狗崽子」。開始我常常不知如何應對,背地裏去抹眼淚。過去常在一起玩耍的小朋友,都明顯冷淡了。一次,不到六歲的弟弟被一群十幾歲的男孩子們圍毆,謾罵,為躲避挨打,嚇的竟爬到樹上躲避。我聞訊趕到想去解圍,換來的只是譏笑,辱罵。情急中,我撿起半塊磚頭,向領頭的砸去。混亂之下,人們看到我真要拚命的架式,方一轟而散。驚恐萬分的小弟下來後,則是嚎啕大哭。

這個世道是怎麼回事?我們無法明白,明明父親是個好人,為何遭到如此不公待遇。

漸漸地,我在朦朦朧朧中對這個「偉大,光榮的」共產黨產生了疑問和不信任感。看到那些打、砸、搶份子,不學無術,被提升當官掌權,好人被打壓, 心中很無奈。小時候這一段生活上的磨難,我的個性變化很大,憤世嫉俗,什麼革命,反革命,共產黨我都不感興趣了。生活給我的動力只是被動的「我要做好,不能讓人看笑話。要在學業上和班級裡做的比所有人更好,堵住所有人的嘴」,目的是為了讓人認同自己。

在入共青團問題上,根本沒有興趣瞭解它有何綱領和目標,只是把它看成是被社會同學接受的標誌。可是一旦達到了目標入了團,一種明顯的失落感強烈襲來。覺得這真是沒意思的事情,也決不是我的生活目的。豈不知,即使那時是形式上入團, 也都是和共產黨、它的思想體系這個邪靈附體有了聯繫,接受了它。所以現在一定要嚴肅認真的退出來。

王莉(王文怡) 於紐約
2005年2月17日
乙酉年正月初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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