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耀傑：郭飛熊與太石村

一、與郭飛熊的精神交往

知道郭飛熊這個名字，是因為2005年3月的一篇著名網路文章《焦國標的言論越出了人倫底線》。看過這篇文章後，我寫了一篇反駁文章，其中有這樣一段話： 「搶佔了凌駕於人性之上的所謂『天理人倫』制高點的郭飛熊，在意猶未盡中，還要搬出『德高望重的于浩成先生』為自己添加炮彈，……即使按照于浩成的邏輯， 『國家是全體國民的命運共同體』，那麼偌大一個被叫做國家的共同體，就應該保護每一位國民的合法人權既不被外國人侵犯，更不是被本國人和本國政府所侵犯。如果做不到這一點，這個命運共同體就是一個毫無價值的邪惡存在。每個人有自己的頭腦的個人，當然有權利拋棄、解散甚至摧毀這個只會危害國人而不會保護國人的被叫做國家的共同體，進而重新選擇自己的主體命運。」

這篇文章最終並沒有發表，我與郭飛熊反倒成了朋友。時間是2005年4月22日，地點是北京大學校園中心的草坪上。事由是由郭飛熊、範亞峰等人組織的燕南網友首次聚會暨學術研討會，主題是抗日愛國。聽過一場頗為激烈也頗為荒謬的愛國討論，我雖然不認同於郭飛熊的理念和思路，對於他透露出來的剛烈執著的性情和善良正直的品質，還是很有好感的。

4月25日，網上出現郭飛雄的《關於五月四日舉行反日入常遊行的申請》，從中瞭解到他的真實資訊：本名楊茂東，筆名郭飛熊，作家、學者，男，39歲，身份證號碼： 420102196608026318。……信念與追求：推動中國和平轉型，走向憲政民主，崛起為正義、雄健的世界大國，制止崩潰和動亂，學習並享受「重壓之下的優雅」，養我浩然正氣，願以肉身成就永恆。

過了幾天，郭飛熊被北京警方秘密關押。期間他堅持絕食，並為此付出了健康代價，他的性情剛烈也得到殘酷的驗證。

6 月19日，郭飛熊從遠郊區的住處專程進城與我進行思想溝通。談話中，他依然堅持愛國是做人的大節。我說，愛國愛家愛女人，並不是什麼高尚的事情，而是一種動物性的本能，連一條狗都知道愛它主人的家。然而，作為一個擁有理性的文明人，如果我的祖國並不把我當人來對待和尊重，我是可以不愛這個國家的。強迫別人和自己一起愛國當奴隸的人，實際上是前文明時代的野蠻人。對於我的思路，郭飛熊感到震驚和意外。他說：原來你是這樣想的呀！不過，我會幹出一件大事證明給你看的。我勸告他說：干不乾大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既要保護自己的人權又要尊重別人的人權。你對於焦國標的態度已經突破文明人的底線，侵犯了焦國標的人權。

由於郭飛熊另有約會，我們的談話到此為止。一個星期後的6月26日，從網上得知郭飛熊以北京晟智律師事務所顧問的身份，到廣州幫助大學城的拆遷戶從事維權活動，我意識到他已經動手乾大事了。

二、郭飛熊與太石村

2005 年9月2日，我收到郭飛熊發來的電子郵件，主題是：「耀傑兄，您好，能否為太石事件寫篇文章。」正文是：「只需寫一千字左右即可。不知您是否有時間？今日太石村又有兩波女村民前往區政府絕食，第一波上午被抓，下午第二波又去了。真是令人震撼！中國未來民主自由的深厚偉力便蘊藏在這樣的民眾中。我以為，現在村民們正在創造歷史，需要我們在理論和宣傳上闡發她們行動的意義。預先致以謝意！飛雄上。」

由於自己正面臨一件頗為重要的個人事務，便出於自私拒絕了郭飛熊的要求。郭飛熊在回件中表現出的寬容和諒解，反而令我羞愧難當。這也是我自此密切關注太石村事件的潛在動力。

據徐友漁、崔衛平編寫的《太石村事件大事記》介紹，郭飛熊正式介入太石村事件，是2005年8月17日的事情：「下午，被追捕而流落在外的村民馮秋盛在廣州見到了北京的郭飛熊律師，請他做馮秋盛自己，以及被抓捕和受到抓捕威脅的村民的法律代理人。郭飛熊接受，並聯繫到廣州珠江律師事務所郭艷律師和廣州華之傑律師事務所唐荊陵律師接受委託。」

郭飛熊其實並不是律師，但是他確實對於中國現行法律非常熟悉。正是由於郭飛熊的及時介入，給太石村注入了新一波以法維權的理性力量。

8 月29日，依法罷免村委會主任陳進生的太石村村民，在苦苦等待一個月之後，所收到的卻是番禺區民政局不予受理的答覆，理由僅僅是村民提交的《罷免動議》屬複印件，無效。而在實際上，只要民政局的公務員稍微有一點點「執政為民」的善意，即使複印件確實無效，一個月前接收《罷免動議》時就應該向村民及時履行告知責任。

8月30日，發現被自己的政府公然愚弄的村民，發表《絕食聲明》。8月31日清晨6時，100名左右的村民來到番禺區政府東門席地而坐開始絕食。接下來便出現了「第一波上午被抓，下午第二波又去」的前仆後繼的壯烈場面。

9 月3日，由秋風、王怡、郭飛熊等人聯名發表的《關於番禺太石村村民絕食事件的聲明》，開始在網路上徵集簽名。國內外的許多網路作家也紛紛撰文，為絕食村民提供道義支援。關鍵時刻，《南方都市市》、《南方農村報》、《中國青年報》、《人民日報》、《南華早報》、《新唐人電視臺》、《美國之音》、《自由亞洲電臺》、《臺灣中央廣播電臺》、《法新社》、《美聯社》、《鳳凰衛視》、《奈特里德報系》、《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等國內外媒體的報導，一度給太石村帶來了一縷真正意義上的民主之光。然而，由於黨政當局中黑惡勢力的既過於強大又過於脆弱，太石村的民主之光被徹底扼殺。

9月13日下午，置身於中國民主運動最前沿的郭飛熊，在太石村被當地警方採取黑社會手段秘密逮捕。9月28日下午，郭艷、唐荊陵、溫海波（高智晟律師助手）三位律師前往番禺看守所會見郭飛雄。據溫海波律師介紹，郭飛雄是被以「涉嫌聚眾擾亂社會秩序」的罪名被刑事拘留的，由於他堅持絕食，一直是靠著看守所的住所醫生進行灌食和輸液，來維持基本營養需求的。

截止目前為止，郭飛雄已經在番禺看守所堅持絕食35天。人命關天關地，禍國殃民的黑惡當局，難道就容不下一個為民維權、為國盡忠的郭飛雄嗎？！

三、番禺當局的一貫黑惡

幾天前見到著名NGO組織「世界與中國研究所」所長李凡先生，他說三年前番禺就發生過與太石村相同的罷免事件，結果被番禺當局以耍流氓的手段鎮壓平息。他得出的結論是：番禺當局是一貫流氓黑惡的。

李凡所說的三年前的案例我並不知情，不過，手頭恰好有另外一份來自番禺的申訴材料：《關於番禺區沙灣鎮沙坑村民選舉委員會在第三屆村民委員會選舉中的違法行為的反映及此次當選應屬無效之訴求》，材料後面附有幾十名村民加蓋指紋的親筆簽字。這份材料以確鑿的證據，揭發了番禺區沙灣鎮沙坑村民選舉委員、村黨支部書記周鎮隆通過假造「委託投票證」，強行剝奪村民投票權的違法作為。就是這位周鎮隆書記，在村民會議上公開威脅說：「（本次選舉）你們只能選周湛財、周漢堂、周漢流當村主任、副主任和委員，否則，就算你們村民選其他人當村委員會，我也以我書記身份產生影響，將沙坑村變成一盤泥沙。」

鑒於選舉過程中嚴重存在的違法現象，村民李碧蘭於2005年4月5日向廣州市番禺區公安局報案，要求對周鎮隆立案偵查，遭到拒絕。村民強烈要求按照《廣東省實施〈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會組織法〉辦法》和《廣東省村務公開條例》的相關規定，由審計事務所審計集體財務賬表，也同樣遭到拒絕。沙坑村現任的村委員會，就是通過「應屬無效」的違法選舉掌握並行使公共權力的。與太石村一樣，沙坑村的幾千畝土地，已經被以支部書記周鎮隆為首的黑惡勢力擅自出賣並中飽私囊，大多數村民日益陷於無地、無業、無房的困境之中。

當中國農村大面積陷入黑惡勢力的掌控之中，當黨政當局公然演變成為以本國公民為敵的黑惡勢力之後，中國社會的全面崩潰，實際上已經是指日可待了。

2005-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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