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義大利的天空下(三) 文藝復興故鄉精神之旅

發表:2006-01-18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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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上「夢」城威尼斯

我是首次踏上義大利的土地,足跡遍及威尼斯、佛羅倫斯、羅馬、那不勒斯和龐貝古城。頭頂是義大利的天空,腳下是義大利的土地。每一個城市都讓我感到文藝復興的壯麗的遺蹟和偉大藝術瑰寶的光芒閃耀。這是一片從我少年時代起就令我魂牽夢繞的土地,在這個遙遠的地球的一角,這麼多的圓形柱石,這麼多的大理石浮雕,這麼多巨大拱門、大劇場、巍峨宮殿的遺址以及它的鬥獸場和龐貝古城,構成了一個中國南方少年奇特的夢境。想起義大利,我就想起人類偉大的文藝復興,想起義大利式的藝術天才和精神巨人,想起那些至今令人仰視的古老遺蹟和閃閃發光的名字:但丁、蒲伽丘、達•芬奇、拉斐爾、米開朗基羅……它們曾一度出現在我早期的組詩《詩人的家居》之一《閣樓》一詩中。我是應義大利世界詩歌大會和威尼斯大學邀請前來訪問的。對我而言,這不是一次普通的訪問和旅遊,而是文藝復興精神之旅。從整個旅程的起飛和降落,在我身旁須臾不離的伴侶是秋瀟雨蘭。

馬克在我的想像中形似馬可波羅,身材高大,相貌英俊,骼腮鬍子,四五十歲左右。來到威尼斯的次日晚上,他帶我們去參加了一場生日派對,地址在一條美麗的水巷旁的露天酒吧。過生日的是馬克的同事,威尼斯大學教古希臘語的一位女教授。馬克雖然獨身,卻曾為別人作媒,這位女教授和她先生兩人的婚姻,卻是他成功撮合的;而這位女教授的先生既是馬克的朋友,也曾經是馬克婊妹的男友。來的人圍坐一圈,喝紅、白葡萄酒,義大利人選擇喝較淡的白葡萄酒。那天是2005年10月15日,離開時,雨蘭這才想起,今天正是自己的生日。人在旅途上,她忘了,我也忘了。好在總算沾義大利人的光,總算過了一個生日。

參加這次生日派對的有一位布魯斯(BRUCE LEIM SIDOR) 先生,美國人,生於紐約,現在奧地利做聯合國的難民工作,以後他可能離開歐洲去非洲。他彷彿是一個人孤獨地生活,日子飄來飄去,待人卻很和善。他在威尼斯和奧地利兩處都買下房子,兩頭跑。他現在威尼斯大學教難民移民法律。他是馬克的朋友,我們在威尼斯大學活動期間,就安排住在他的「別墅」,他同單身漢馬克一起住。布魯斯的「別墅」離歐洲最早的猶太人居住區很近,那是一整幢樓房。布魯斯的「別墅」在頂樓上,登上房頂的陽臺,腳下是層次分明、鱗次櫛比的義大利式的屋頂,清一色的紅瓦,白晝與月夜都給人以異國的安寧和美的寂寞。我想起我青春時代的詩《屋頂》。雨蘭用攝影機照下了這個陽臺、四周的紅瓦頂和威尼斯的月亮。

在意大利、在威尼斯、在布魯斯的頂樓上,一切都是暫時的、流動的、孤獨的,包括我與雨蘭今夜佇立於布魯斯頂樓的屋頂和陽臺,包括我們頭頂的這一輪威尼斯的月亮。古老而陳舊的威尼斯令我傷感、也令我眷戀,它引發人懷舊的情懷,而這正是它的誘人之處。全世界的人都來到威尼斯,旅遊也許僅僅是生活中的一種表象,而其深層的地方,卻是潛伏在威尼斯也潛伏在人們心中的一種無意識的歸宿感、家園感乃至生命的原鄉感。越舊越老的東西越令人懷念,人如此,房子如此,衣物、書本和貓咪、家犬也如此。全世界的人來到威尼斯,似在它的小街水巷中飄遊、走動,其實,深藏在心靈上的精神指向卻是尋找和回歸古老的穩定的家園。

當晚生日派對完了以後,馬克、他的朋友、我和雨蘭又一起去了一家酒吧,威尼斯人似不知道疲勞、也似乎不會想到睡覺。沿途都看到路邊、水邊、街上、店舖內到處都是餐飲者和圍桌談天的威尼斯人。我們去的那家酒吧名為「酒神」(BACCO),在威尼斯非常有名。米開朗基羅曾創作有同名作品,表現的是搖搖晃晃、醉醺醺的羅馬神祇,讓人想起希臘酒神狄奧尼索斯。但米開朗基羅的「酒神」表現的是古羅馬酒神精神,被認為「融合年輕男性的靈巧及女性渾圓的肉體」而有別於狄奧尼索斯。這家酒吧,威尼斯人進來愛坐在裡間,外國人都坐在外間。秋瀟雨蘭以女人的眼光發現一個美女,是位威尼斯的希臘女郎。吃的是義大利海鮮。先上來一種黑魷魚染黑的米粉,馬克建議我們試一試。他說比如中國的臭豆付,以前我不喜歡吃,吃了一次就喜歡了。接著上來的還有一種從未吃過的朝鮮菌。我與雨蘭都吃飽了,幾大盤海鮮才正式上桌,鮮美而豐饒。哇!飲食義大利!菜餚蒸炒均用橄欖油。菜堆了一桌,魚、蝦、蚌殼全要加個「大」字。實在吃不下了,馬克指著海鮮對我們說,如果你不吃,它們就死得沒有價值了。有理、有哲學,哲學地死,哲學地吃。超越一般生死、悲憫、價值、功利觀了。

馬克身上的餐巾紙老是不知不覺地掉下來,而他竟全然不知。似乎這是一個身上擁有和失去什麼,都全不在意的人,我感覺這個人活得很率性。他說他不喜歡做飯,每日飲食生活全是混。吃了那麼多,我以為該起身離開了,不想一桌人還要喝咖啡。看不出馬克竟有這麼大的飲食量,我猜想他的閱讀量也如此。他說我的書他全都讀了,他並且知道我昔日生活中的冥暗深處深藏著一個啞默,知道我的生活經歷和家世,可見他說讀了我的許多書並非虛言。而我在中國大陸的朋友,對他們而言,無處找到我的書;我今生至此,對他們來說,無書可讀。海外結識的一些朋友,你把書送給他,他也沒有讀過,要他買書差不多等於要他的命。今天,許多中國人對中國人,要不找不到像我這樣的中國人的書;要不,不讀包括我在內的異類中國人的書。生活中沒有書房、沒有書架、也沒有書友。反而是外國人想方設法尋找「閱讀」真實的中國和真實的中國人。義大利對中國漢學研究源遠流長、博大精深。最早越洋而來訪問中國的是他們的先祖馬可•波羅,遠在元代就開始了對中國人文的熱情關注,這種精神一直延續至今。後來我才知道並親自感受到,今天的義大利仍然瀰漫著一股領先於全世界的「純淨」的中國熱。這位馬克,承傳的不是他的先人「墨索里尼」的骨血,而是「馬可•波羅」的精神。

義大利的咖啡文化,就是給你一小杯、包括減肥糖,一口就喝乾了。如果你要美國式的一大杯加牛奶的咖啡,別人會瞧不起你。他們「喝」咖啡,就像中國士大夫階級「品」茶,原來喝咖啡還有這樣的貴族式的喝法。這頓飯,該你付的你付,該別人付的別人付,一清二楚。沒什麼客氣,也無須虛情假義。如馬克叫我們買一種可以數日通用的船票就是這樣,他為你考慮,卻無須為你付出。這一切中國人也許一般不習慣,而義大利人卻自自然然。這頓威尼斯盛宴,遠比紐約唐人街昂貴,住宿也如此。不過,我們是應邀而來的訪客,不太緊張。一般遊客面對旅遊「大都會」威尼斯,可真是要來就出手大方,沒有錢就別想來。

威尼斯城內,水巷交錯,河道邊總見一排一排的桌子,許多人圍坐在一起,在夜裡喝飲料或飲酒夜話。沒座位的人就點枝罩在玻璃罩內的蠟燭,撂在面前,席地而坐。這種情況往往是一男一女,正值青春年華、愛情朦朧初露。威尼斯人活得真美好。威尼斯人真富於生活熱情。活著就是活著,抓緊生活的每一個瞬間,包括讀書、會友、戀愛、聽音樂和談天。自己為自己消磨時光,自己為自己的生活祝福。每一個夜晚,都走動在燈光照耀的巷道內、圍坐在室內的酒吧或聚集在聖馬可廣場,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思去關注一些與生命無關的事情。更沒有誰需要在「室內」去參加什麼無聊的「政治學習」,在「廣場」或室外聚會中為別人振臂高呼「萬壽無疆」!

威尼斯人去哪裡都坐船,在這裡稱之為「水上巴士」。整座城市沒有一部車,出門要不乘船、要不兩條腿走路。城內道路到處是青色或麻色大石頭鋪就。小街如此,小巷也如此。這些大石頭歷經千年,被一代一代的人的腳踩得鋥亮。石頭巨大而光滑、形狀各一,有方形、長方形、不規則形,有些路面鋪著的是豎著的紅磚。辭別「酒神」酒吧,先走路,後上船,因為臨時「歸宿」在水天茫茫之外。船過一座拱形廊橋,馬克指著橋頭一幢陰沉的石頭建築,說此處原來是監獄。現在呢?我問。現在監獄搬到我家附近去了。你進去過嗎?我問。馬克笑嘻嘻地說,我不喜歡那地方。高興嗎?他靠在船欄上問我。我感覺馬克這個人真細心、也好心。明天我請你吃飯。現在我才恍然大悟,他今天說的是「我們一起吃飯」,有別於「我請你吃飯」。

威尼斯大學的活動還早著。分手時,馬克說,現在放你們兩天假、自由活動。說著就消失在夜色中。整個行程,早經由雨蘭聯繫,交給旅行社安排。第二天起個大早,拂曉清寒出發去參觀幾個島嶼。義大利太陽正在上升。水面波光晃動,岸邊碎浪激濺,船頭前方是遼闊的海域。我們參觀的第一個島嶼上,是一座玻璃工廠。這裡底層房屋外牆浸在水中,磚石瀕於崩裂,而人們無動於衷,照常安靜工作和生活。義大利是全球玻璃工藝的老祖宗,玻璃藝術家製作一匹馬,只需要幾分鐘就栩栩如生地出現,在這方面匹茲堡玻璃工藝藝術,相比之下真是望塵莫及。廠區樓上是各類玻璃藝術品的展廳,包羅萬象,精美絕倫。可惜只允許眼晴看,不允許錄相。我愛不擇手地不小心碰翻一群奔馬,桌上見玻璃碎粒,主人一言不發,微笑著收拾了去,既使人愧疚、更令人感動。走出廠門,坐在外面臨水的走廊長椅上,水天之間一片灰濛濛的陽光,感覺義大利的天空和陽光原來同美國不盡相同。水波迷濛、動盪極大,一時竟不知人置身何處?返程中,有一個貪圖垂釣者掉船,不知道他該怎麼辦?也許他更適宜於居留島上。水面沿線燈塔矗立,也許此處夜間也有航船,藉助燈塔指引航向。船上一直有廣播,義大利語發音,對於外來客,只是一堆語音紊亂的堆砌。廣播啞了,船上只有馬達聲和零碎的人語。有的地方白天燈塔也亮著,有的島嶼為了維修邊沿,用凹形長鐵條成排打入海底,邊沿填充碎石。這世界上沒有一物永久,每時每刻都在以「超緩慢」的無從感知的「速度」莫名地下沉。不知終極意義上,人世究竟是「沉於不沉」、還是「不沉於沉」?最後究竟要「沉」到哪裡去?!人類總在拚命地掙扎和抵抗於徒勞。一座小島上,島嶼連同房屋一起倒塌,早沒有人居住,原有地基上遺留一片荒草和斷牆。沒有誰去管,誰也管不了。對著這座小島的卻是另一個小島,上面十三世紀建築的教堂依然如故。生滅不由人,一切自有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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