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色:今年有誰還穿豹皮虎衣？

兩個月前去康地南部旅行，一路經過天氣變得寒冷的縣城、鄉村和牧場，特別留意觀察了當地藏人的穿著，也專門做了調查，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如今在藏地，穿還是不穿用珍稀動物的皮毛鑲飾的藏裝，已成為某種耐人尋味的象徵。確切地說，這種象徵跟過去對財富的炫耀和攀比無關了，也跟過去對自以為是美的盲目追求無關了，而是跟所謂的政治立場掛上了鉤，這豈不是耐人尋味嗎？

2006年初，在印度舉辦的時輪金剛灌頂法會上，達賴喇嘛對境內藏人盛行穿著用珍稀動物的皮毛鑲飾的藏裝，並且佩戴大量飾物的惡劣風氣進行了批評，認為這是一種庸俗、缺乏文化的表現，不但耗費錢財，而且與國際社會提倡保護環境與野生動物的主張相違背，有損信仰佛教的西藏人的形象。達賴喇嘛的批評在境內各藏地引起強烈震動，安多、康和衛藏等地的藏人紛紛點火焚燒昂貴的豹皮虎衣狐狸帽等。

當局對此大為惱怒，把藏地民眾自發的焚燒行為歸結為「分裂集團」的操作，於是一方面強行禁止焚燒，拘捕焚燒活動的發起者；一方面召開大會小會，要求藏人穿上豹皮虎衣，聲稱這是黨的政策給藏人帶來幸福生活的證明。按說中國政府也在提倡保護環境與野生動物，理應稱讚藏地民眾在環保意識上的覺悟，顯示順應藏地民心也順應國際潮流的理性和風度，但遺憾的是，反倒氣量如此狹小，採取的竟是十分荒唐的做法。

焚燒豹皮虎衣的行為的確不僅僅是出於環保，更主要的是表達了藏地民眾對精神領袖達賴喇嘛的堅定信仰，我在不同的地方多次聽到藏人們吐露真言：「如果連嘉瓦仁波切的話都不聽，那還聽誰的？」而當局為之惱怒的也恰在於此，半個多世紀以來對全藏各地的強硬統治並未收服民心，一位手無寸鐵、遠在千萬里之外的老人，只說了幾句話就能夠激起這麼大的反響，難怪有國際媒體報導：焚燒皮毛「凸顯藏人對達賴喇嘛的信服，只要達賴喇嘛一聲令下，藏人無不遵從。」

焚燒豹皮虎衣既然成了「分裂」行為，藏地許多民眾便以從此不再穿的方式來表明自己的態度。迄今為止，各藏地民間的各種節慶上豹皮虎衣已經罕見，反倒是有些藏人官員有意在各種公開場合穿著豹皮虎衣十分招搖。顯而易見，他這麼穿既不是為了炫耀自家的財富，也不是為了追求美，而是為了表白反分裂的決心以及向黨表忠心，從而達到繼續往上爬的個人目的，於是他不惜把自己打扮成與民心背離、與潮流背離的一頭人間虎豹，算得上是今日西藏的一大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