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凱：大蒜王國的覆滅

從舊金山開車出發，沿著一○一高速公路往南走，大約兩個小時，就到了一個名叫吉爾羅伊（Gilroy）的小鎮，這個小鎮地處肥沃的聖加金（San Joaguin）河谷中央。聖加金河谷，是美國著名的大蒜王國的領土。過去，這裡幾乎所有的農地都用來種植大蒜，幾乎所有的工廠都加工大蒜產品。大蒜王國的國王，是克里斯多夫公司的克里斯多夫先生，他家幾代人都經營大蒜，創造了美國大蒜頭號品牌。在大蒜王國覆滅之前，大蒜王國生產的大蒜，佔美國總產量的 84%。

吉爾羅伊小鎮，有很多商店是琳琅滿目的大蒜產品專賣店。小鎮每年七月都舉行一連兩天的大蒜節慶祝活動，成千上萬的人歡聚在一起，品嚐不下百種用大蒜炮製的冷熱食品，盡情地狂歡。那時，大蒜就是這個小鎮的一切。小鎮為全美國都食用自己的大蒜而興奮和驕傲。

大約五年前，大蒜王國開始衰落，原因是來自中國的廉價大蒜，每日、每月如凶猛的海嘯般湧進美國市場。二○○一年，中國獲得美國的貿易最惠國待遇後，又加入了世界貿易組織。美國海關取消了向中國大蒜徵收的377%進口關稅。一度實行的配額制度也不管用，擋住了從中國直接進來的大蒜，中國大蒜又繞道南美洲，冒充南美大蒜繼續向美國湧進。中國產大蒜，售價只有美國大蒜的四分之一不到。大蒜國王克里斯多夫噩夢連連，他不得不逐年縮減大蒜種植面積。到了去年，在大蒜王國的農地，已經幾乎看不到大蒜的蹤影了。在這片土地上勞動的數千名農工，全部失業，遠走別處，另謀生路。大蒜加工廠也都改為用從中國進口的大蒜製造大蒜產品。進入美國的中國大蒜，從二○○○年不足一○○萬磅，迅猛增加到二○○六年的一點一二億磅。如今美國市場銷售的大蒜，70%來自中國。其實際數字遠比上述更高，在美國，可以說，美國產的大蒜被中國大蒜消滅得干乾淨淨。大蒜王國已經不復存在了。

美國產品在美國本土被中國產品消滅掉的何止大蒜，筆者居住的舊金山市，過去曾有幾百家製衣廠，這些製衣廠多數由華人經營，工人也都是華裔女工。大約六七年前開始，幾百家製衣廠就遭洶湧而來的廉價中國成衣一家一家消滅。製衣廠關閉了，女工們失業了。女工們大多是新移民，不懂英語，除了車衣，別無所長。舊金山市政府不得不開列預算，資助華人社區開辦各種就業技能訓練班，幫助女工們尋找新的工作。中國入世對於美國來講，不是合作，而是侵襲。人們走進美國的百貨商店，滿眼都是中國廉價勞工製造的廉價中國產品。每一樣中國廉價產品在美國市場傾銷，就意味著一個美國傳統產品王國的覆滅。

如今的吉爾羅伊小鎮，商店裡仍然出售大蒜製品，每年七月仍然舉行一連兩天的大蒜節。大蒜王國的國民們，以此維持著自己的回憶和自尊。近年我常到小鎮，但我的感覺與以往不同了：因為那些大蒜產品的原料，已經是讓大蒜王國覆滅的中國大蒜；那大蒜節的食品，也都是用中國大蒜炮製。那麼原大蒜王國的國民們，如今又作何想呢？失落，無奈，加上幾分憤懣？總之心中的滋味好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