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相思 （二十二）暗藏殺機（組圖）

（二十二）暗藏殺機

二零零零年的九月二十七日，也就是被抓的兩個月後，我被送進了專門關押女性的北京新安勞教所。當時新安勞教所有四個大隊，我被分在三隊。每個隊一百多人，百分之九十以上是法輪功學員。我剛進去的時候法輪功學員大約是五、六百人，等我離開的時候，這一數字已翻番上升到了一千人。據說後來被抓的法輪功學員越來越多，實在關不下了，又新建了北京女子勞教所。

進了三隊的樓，第一件事情也是翻開所有東西檢查。接著，每個人被分班，我被分在了小哨的房間裡。其實就是把我隔離起來了，因為研究生以上的高學歷要特殊處理。那時新安勞教所裡有六個女研究生法輪功學員，都是重點監管對象。其實關押男犯人的團河勞教所那邊很多法輪功學員都是博士、博士後，碩士研究生根本不算高學歷。

進了房間後，那些小哨們很好奇的打量我，可能想看看重點監控人物是什麼樣。然後她們竟然說了一句讓我不敢相信的話：「去水房洗個澡吧。」可以想像這對一個一個月沒有洗澡的人來說，是個什麼感受。我的斯特哥爾摩綜合症又發作了一次，心想：這兒好像還不錯，竟然讓洗澡。長時間的非人待遇讓我忘了洗澡本來就是人類生存的基本權利，是不需要誰恩賜的。


沒有淋浴，沒有熱水，也沒有洗髮水和沐浴液這些通常洗澡必備的東西。頭髮是用洗碗用的「金魚洗滌靈」洗的，身上是用大塊的洗衣皂搓的，從水籠頭裡用臉盆接出冷水澆在頭上和身上。因為在調遣處時頭髮滿是油、汗，加上灰塵，一個月的時間頭髮早就粘在一起，根本無沒法梳理開。現在一洗，隨著沖掉的泡沫，頭髮也大把大把的掉下來。身上被粗糙的洗衣皂刮的一道道紅印兒，但還覺得洗不乾淨。不管怎麼說，總算是洗了個「澡」。我連著給自己澆了幾盆冷水，當時是九月底，我竟開始凍的渾身微微發抖。

剛回到房間，一個女警察（在勞教所稱「隊長」）帶著幾個人過來找我，說是要給我做思想工作。每個人拿了一個小板凳坐著，把我圍在中間。那個隊長表面上看著和調遣處的那些隊長的確有所不同，似乎要和善一些，也是一副打算和我講講道理的樣子。因為在調遣處給人的感覺是無法無天，無理可講，所以突然有人願意和我在道理上探討，我還是很願意的。而且我覺得只要她願意講道理，我就一定能說服他，讓她明白真相，因為我是真理在握的一方。

隊長先是和我寒暄了幾句，還關心了一下我的生活，然後就告訴我，他們知道煉法輪功的人其實都是好人，只是想做真善忍。國家其實不反對真善忍，而且真善忍也不是法輪功發明出來的，你脫離了法輪功之後可以繼續按真善忍做好人呵！這話可能有人聽了還覺得有道理，但我卻隱隱感到有一股殺氣撲面而來，一上來就試圖割裂法輪功和真善忍的關係，這是一個非常陰險而隱蔽的方法啊。經過調遣處一個月的高壓折磨，我的頭腦雖已不像原來那樣敏銳，但畢竟已走過了那個生存極限，我的智慧還沒有完全消亡。

我說：「那好，如果以後我還可以信仰真善忍，那我回去後打算做一件寫著真善忍三個大字的T恤衫天天穿著，你說可以嗎？」隊長馬上說：「那當然不行，老百姓一看就知道是法輪功，你要那樣在大街上走，還得把你抓起來。」我說：「是呵，誰都知道法輪功教的就是這三個字，真善忍，真善忍就是法輪功，所以你剛才的那個說法是不成立的。就算是我同意那麼做了，警察還是不同意，他們還是把真善忍和法輪功劃等號。」

隊長半天沒說話，好像在琢磨怎麼應對我。過了一會兒她又說：「各種宗教中也有和真善忍類似的說法呵，比如佛教、基督教，你可以去修別的宗教，國家是不反對的，幹嗎一條道跑到黑？」我心想，誰都知道共產黨歷來宣揚無神論，可現在為了對付法輪功，竟然開始替其他宗教拉人，它為什麼這麼怕人煉法輪功呢？說實話這個問題我一直沒有想通，還是多年後看了《九評共產黨》中的第五評後才徹底明白共產黨為什麼對法輪功這麼下狠手的。

我說：「這個問題對沒有信仰的人很難解釋，但我可以給你舉一個很通俗的例子，這個例子對宗教來說甚至很粗俗，但我現在暫時想不出更好的例子。就像你愛上了一個人，這個人現在遭難了。有人告訴你，幹嗎要愛他呢，換一個吧。你看隔壁的另一個男的長的和他差不多，個頭也差不多，改成他吧，你會怎麼想？你的感情會隨便轉移嗎？」 隊長笑了：「當然可以考慮呀，愛誰不是愛呵，一開始沒感情培養培養不就有了。」我聽了這話後真是哭笑不得：「那是你的選擇。愛上一個人，是靈魂的碰撞，心靈的契合，是生生世世的緣份所致，怎麼可能隨便換成另一個人？我可是要和我愛的人同甘共苦，不離不棄。」

隊長聽了略有些尷尬，說：「現在還早，不急，你會明白的。」說完沖身邊的另外幾個人使了個眼色，就離開了。我還以為剩下的人會說出什麼真講道理的話來，可沒想到她們說的東西東一句，西一句，完全沒有連貫性和邏輯性。

一個說：都說法輪功祛病健身有奇效，其實是精神作用。我說精神作用也很好呵，反正治好了絕症，對國家、對家庭都是好事。

另一個又說，很多人過去認識你們師父，就是一個普通人，才高中畢業。我說，這在修煉界很正常呵，耶穌從沒上過學，六祖慧能還大字不識一個呢，這都不影響他們講出超人的道理來。

還有一個好像很客觀：法輪功一開始是好的，但後來開始搞什麼上訪、發傳單，就走入政治了。我說，如果沒有鎮壓用的著上訪嗎？上訪要是有用幹嗎發傳單呢？所以法輪功沒有變，也沒搞政治，只是在反對無理迫害。在不公對待下總得讓人說話吧？

還有一個人提高聲音質問我：你敢說你們沒有組織嗎？我說，法輪功是由很多個體組成的鬆散人群，就像都喜歡下棋的人會常常在一起切磋棋藝一樣，你管這個叫組織是嗎？

漸漸我發現這些人似乎並不是真想和我探討什麼，因為同樣的問題她們會來回說，來回攪，我斷定，她們要不然是故意的，要不然就是大腦不清醒。如果是故意的，那就完全是一種不斷的在找我的「弱點」的「試錯法」，反正不斷的從各個角度試探，想找到「轉化」我的突破口。她們不離開也不停嘴，就這樣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個小時，我估計已經到了後半夜了，就說：這樣吧，我們之間的溝通有問題，時間也不早了，你們先回去休息吧！她們中的一個怪怪的笑了一下，說：「沒事，我們不困，大家都不睡。」


就這樣一直到了凌晨，我看見窗外已經開始微微發白，我困的已經幾乎失去了意識。只見眼前的這幾個人一會兒近，一會兒遠，一會兒消失了，一會兒又出現了。她們的聲音也變的飄忽不定，我已經根本聽不見她們說什麼了。我幾次差點從小凳子上栽下來摔在地上，都被她們又拽起來。最後模模糊糊聽見她們說讓她睡兩個小時吧，然後我不知道是自己爬上床的還是被她們拽上床的，頭還沒挨上枕頭人就昏睡了過去。

可沒過多長時間就又被她們叫了起來，然後像昨天那樣圍著我繼續「聊」。那些話被幾十遍上百遍的重複著。圍著我的人好像在不斷變換，而我根本無暇顧及，每一分鐘對我而言都是那麼漫長，每一分鐘我都在試圖突破的困的極限。

經歷了調遣處和勞教所後我才知道，酷刑除了最直接的惡劣體罰、刑具加身外，還可以有髒的屈辱和困的折磨。這些精神酷刑對人意志的消磨是十分可怕的，尤其長期被剝脫睡眠後人的神經會變得非常脆弱。當時困的迷迷糊糊的我，並沒有意識到一場對靈魂的殺戮已經悄悄開始。

(今年三十八歲的卜東偉是總部設在舊金山的美國亞洲基金會北京辦事處的工作人員，他因修煉法輪功於二零零六年五月十九日被從家中抓捕。後被非法判處勞動教養兩年半，現關押在北京團河勞教所，已經整一年。卜東偉的妻子婁宏偉畢業於英國劍橋大學，自丈夫被抓後，婁宏偉多方呼籲營救，現已得到歐盟、國際大赦等機構及美國、英國、德國等多國議員的聲援和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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