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威夷地震親歷

首先聲明，您要是哪怕見過一點兒小世面，這對您來說絕對是虛驚一場。76年地震我也趕上了，據說當時就沒出息，撒了我奶奶一身尿。

星期六晚上有點兒悶。小笨（26個月）就是不睡，我陪著講故事，畫大象，期間甚至給奶奶打了個電話。 熬到11點，又哭著找媽媽。 老婆上班之前，我基本上是「三陪」，陪吃，陪玩，陪睡。不但不收費，還陪笑臉。老婆上班之後，媽媽見少了，小笨要媽媽陪睡。我準備熬到小笨能單獨睡著。

小笨一邊哭一邊喊媽媽，不到十分鐘，老婆受不了，衝過來把小笨抱走了。像以前的許多次一樣，培養小笨單獨睡覺變成了我單睡。我也不困，把岳父Chinatown買的星島日報拿出來翻翻。夜很靜，報紙翻起來唰唰的。

我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夜裡一陣大雨，小笨蓋好了嗎？

忽然被猛地搖了幾下，我睜開眼睛，彷彿屋角在晃。又看了一眼，沒晃啊。正在捉摸，屋角猛地又晃起來，地板在晃，床在晃，我在床上晃。我透過窗，窗外的幾棵小樹也在晃。晃了大概一分鐘，一切都停了下來，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我看了一眼鐘，7：10。


這時岳父從另外一個房間喊，「XX, 地震了吧？！」 我連忙跑過去， 老人家起得早，岳父已穿戴整齊，岳母已燒上了粥。我說可能是地震了，你們到客廳裡來。 客廳的房頂最穩，還有一張結實的大桌子。老婆也醒了，小笨和小有有（7個月）還在睡，他們這個臥室很安全。老婆問是地震嗎。我說可能是。

我其實最擔心的不是地震。北韓前幾天剛剛核爆。 是不是小金一衝動，對著珍珠港發了一顆核導彈。珍珠港離我家25英里，如果是核爆， 它顯然沒有擊中珍珠港。北韓的技術，打到夏威夷不錯了，別要求他的準頭了。

我決定不再胡思亂想，到街上看看。街上靜悄悄，隔著很遠一個老頭向我招招手。我每天上班都碰到他的。老頭是咪咪眼，平時我上班路過，他就對我瞇眼睛，很難說他是看著你呢還是沒看到你。 今天看樣子他是震醒了。我轉回房間，打開電視，廋姑娘在減肥，壯漢在練健美，牧師在禱告。一切正常。

我正在想這只是個普通的星期天而已，電視突然黑掉了。停電了。

水還有。我吩咐岳父把所有的容器盛滿水。我決定開車到大街上轉轉。

我一到大街上就知道我要幹什麼了，這決不是個普通的星期天。街上的信號燈已全部癱瘓，很多警車和救護車。我迅速地搜索了一下收音機，一個臺也沒有。

要先找個地方把油加滿，然後要買些食物。這時下起了大雨。我把車開進加油站，發現加油是不可能了，所有的屏幕都黑了。走進加油站的便利店，幾個人在聊天兒。夏威夷人就是這樣不緊不慢，我加了進去。

一個說朋友從WAIKIKI高層打來電話，他們那晃兒的厲害，停水停電停電梯，人被困住了。另一個說朋友從島西來電話，發電廠在冒黑煙。我拎了幾瓶水和幾袋速食麵，他們笑起我來。我也覺得是不是自己小題大做了，就開玩笑說家裡有兩個小的，這些可以撐到星期一。但我走出來時，一個傢伙又接到電話，他的朋友也困在不知什麼地方的高層，現在很害怕海嘯。

雨下得更大了，路也看不清。要是海嘯怎麼辦呢？夏威夷的自然災難，海嘯死人最多。我家的位置在坡上，反倒我現在的位置不安全。我一邊試收音機， 一邊來了一個U-turn.

終於找到一個電臺，大島西北17英里6.5級地震。到沒說我最關心的海嘯。我想把消息告訴家裡，手機根本打不通。我忽然透過大雨看到路邊一個超市還開燈，就把車停了，撞撞運氣。

超市果然還開，光線不如平時亮，顯然是用上了發電機。超市人很少，大家也不緊不慢。我又買了些水， 蛋，麵包，和兩個西瓜。現在可以撐一個星期了。走出超市， 雨也停了。

回到家，趕快匯報情況。老婆說剛地震完，朋友老王從鹽湖城打來電話， 他們被困在26層，停水停電停電梯。 電話很塊斷了，再也打不回去。老王有兩個雙胞胎女兒，九個月大，她父母也在這兒。我們開始替他們擔心了。

岳父的危機意識很強，不但所有鍋碗瓢盆裝滿了水，洗衣機，大垃圾桶也全滿上了。加上熱水器的水，撐個三四天沒問題。高層先停，平房後停，我就等停水了。

我找出家裡用電池的收音機，發現電池槽壞了。岳父說早讓小笨摔壞了。我把小笨拽過來問他怎麼回事，他指著收音機很認真地說「笨笨摔，笨笨摔。」 我不知道他是學外公說話呢，還是承認干了壞事。

我就抱著小笨每半小時到車裡去聽收音機。慢慢瞭解到，沒有海嘯， 水不會停，電力會恢復。平常見不到的鄰居也走了出來，問寒問暖。

我又去了趟超市買炭。超市排起了長隊，有的超市出五個，進五個。水和麵包的架子已半空，買炭的人也很多。我只買到了大概生日蠟燭大麼的白蠟燭。

回來時居然接到了老王的電話。我搶著說了幾句，到我家來，有水，中午熱麵條，晚上BBQ. 果然電話很快斷了，不知他聽到沒有。

面剛煮好，老王藍色的新VAN開了進來，一開車門，兩位小千金正哭吶。我喊老婆，翠花，上麵條兒吧。

老王一家和我老婆都從江南一個小鎮來，一進屋子，我們家三個，他們家四個，這方言就交上火了。我一直覺得這南方的方言，語速快，簡練，單位時間信息交換量忒大。我插不上嘴，插上了又覺得大家都等我。最後帶小笨去準備爐子了，小笨從來不嫌爸爸講話慢。

我和小笨一邊玩，一邊生火，晚上很快到了。大家坐小院子裡聊天兒，我烤了玉米，牛肉，雞肉，和香腸麵包。這江南方言不但語速快， 音量也大。我們這街區，房子都又老又小，挨得很近。我很擔心擾了鄰居。

果然一會兒，鄰居Johnny出來了。我剛想解釋解釋。Johnny把小腦袋從籬笆探過來。他問你們有應急燈嗎？看著我一愣，他把一個燒氣的應急燈從籬笆遞過來說，要是氣用完了喊我。

這個燈幫了我們大忙，我買的小蠟燭就像螢火蟲。更糟的是，小笨過的兩個生日，我和老婆都花大力氣訓練吹生日蠟燭。 他一見這麼多蠟燭，樂了。

收音機說午夜前電力應恢復。我又被分配倍睡。我摟著小笨，遠處還可以聽到救護車，無論那救護車去救誰，願上帝保佑他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