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女囚(二十八) 愛美的死囚

作者:孫寶強 發表:2009-05-31 0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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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美的死囚又換監房了,這次我和小安徽分一起,這讓我樂壞了。小安徽是赴滬揀破爛一分子,揀著揀著犯銷贓。即團夥又公判,量刑之重不言而喻。

"唉!實在太窮了,整天想的是發財。"小安徽既不忌諱也不掩飾。"三年還有一年半,娘癱爹瞎一家子。"說到這她多雲轉陰。"我要爭取早一點回去。"她給我一套行動綱領。具體實施如下:鐵門開後,她先衝出去領配料,我負責收拾小監。領料要本著多多益善,奇貨可居的原則,即使受到白眼辱罵,絕不後退半分;整理監房要本著‘雞蛋裡挑不出骨頭'的真功夫,既使受到賈母刁難,絕不能落下扣分之虞。中午吃飯,她吃飯我守護,她餐畢我再去吃,避免成品被竊。收工時,我能蹭一分則蹭60秒;她則一馬當先沖水鬥。內務整理後,拿著配件奔小號,就著餘光繼續干。沒鐵架咋辦?沒鐵架用手托著;沒工具咋辦?沒工具就用御用工具。鑷子鉗一尖二薄,丈夫的功夫,可以和鐵棒磨成針的老太媲美。

竹製鑷子鉗和有機玻璃鑷子鉗各有千秋,夾零件和薄膜時,交替使用輪流執政。"幹什麼?"當我們正做的歡時,厲喝從天而降。"哪來的工具?"

"報告隊長,她們私藏鑷子鉗。"老三毛鬼魂般竄出。"終於逮住了。"

"私藏工具?"隊長的臉冷了。我趕緊把鑷子鉗伸出去。"報告隊長,這是我丈夫做的。"

"自己做的?"隊長撫摩著鑷子鉗。"就像工藝品。"她走後,互相組繼續行動。

"來人了!"興奮的聲音裡有不可抑制的躁動。監獄裡有二大節日,一是國定假日,二是新犯人進監。新犯人來到,就是石子扔進池塘,漣漪可蕩漾好幾天。要不是監獄對打聽案情作了嚴厲規定,這裡完全能成立犯罪基因資料庫。

"來了一個很老實的女人。"小安徽趕緊把最新情報捅給我。一個年輕的女人站在門口,臉蛋白皙,五官玲瓏,氣質高雅,簡直是老刀牌香菸上走下來的尤物。

"快放水。"我趕緊招呼。可她亭亭玉立,一動不動。小安徽扯下她的盆,朝水斗衝去。

"幾年?"小安徽一邊整理監房一邊問。美人做了V手勢。"二年。"小安徽要看番號卻被她擋住。"別神秘。"小安徽把自己番號讓她看,又把我番號給她看,她想用二個人的秘密來換她的秘密。但美人雙手擋胸,有‘一夫當關萬夫莫入'的英姿。

哨子響了。小安徽跳起來鋪被褥,美人依然靜如處子。"你快鋪啊。"美人只是一捋發。憑心而論,捋發動作酷似江姐,既帶動感,又帶凜氣。看來她不是俗人。

二分鐘後我入睡。朦朧中美人不停地動。她動她我睡我,這月產量還有一個大窟窿。

起床哨子尖叫著。小安徽利索地爬起,我閉著眼把手伸進袖管。"起來!起來!"雖然小安徽的分貝很高,但美人如安琪兒樣酣睡。

"快!快!"小安徽氣急敗壞,安琪兒穩睡不動。她不起來,就不能掀板洗臉刷牙;她不起來,就不能整理蒙古包。分數是一損俱損的連環套。"再不起來我掀被了?"小安徽終於下了最後通牒。

"......"美人喉頭髮出模糊的聲音。‘噠'一聲,隊長開了門。

收工時美人交了3只電容器,一上檢驗臺,就發出‘吱吱'的怪叫。確切地說,美人今天產量是0。

"她不是二年,而是殺人死緩二年。"我一進門小安徽就咬耳朵。"她殺了她丈夫。"我瞥了美人一眼。此刻她頭倚在牆,孤獨孤寂楚楚動人。不要說鬚眉,就是我也憐香惜玉。這樣的殺人犯,一定被逼上樑山。

晚飯後,我力邀她加盟互助組。雖然加盟減慢互助組的速度,但是讓她走出痛苦唯一的辦法,就是勞役。

這段時間我們之間的交流基本限於手勢。因悲痛而損傷的聲帶還沒恢復,失語更加重她的泣苦:連發泄渠道也堵死。

"還愣著幹嘛?"388一臉怒意走來。"你以為這是遊樂場,混幾天就出去?"美人發出一串含糊不清的個人語言。

"等死。"388指頭伸進欄杆,在美人鼻尖上跳舞。美人漲紅臉,一臉無辜看著她。我又是溫言軟語,又是動作手勢,終於說服美人加盟。二人作坊擴大後,產量反而下降。原因在美人不是撫挲臉部,就是按摩頭髮,螺螄殼裡時不時來個大特寫。姿勢美,動作也很性感,配件卻搞的落花流水。

"對面沒攝像機,你擺啥姿勢?"小安徽忍不住了。美人莞而一笑,依然是該撫挲就撫挲,該按摩就按摩,情緒沒受到一絲影響。

一個晴朗的日子,美人一反往常,竟和我們同步起身。進小組半月,她連半天勞役都沒完成。考慮到看守所已經二年沒有接見,於是朱隊長破了例。

鐵門開後,她一陣風扑到鏡子前。顧影自憐,先照臉蛋後照臀部,還沒等她擺好大特寫,後來者把她趕出去。"咋了?"美人一扭腰。"鏡子要照30個人,難道你想安營紮寨?"小眼鏡不滿地說。"就是一朵花,20年後一堆渣。"長腳冷笑著。"有買花,沒買渣的。"小紅接了一句。美人臉一紅,敗下陣來。

接見回來,美人一派喜洋洋。她拿出照片,左看右看橫看豎看。照片上是個穿連衣裙的小女孩。"你女兒現在誰管?""我阿姐。""願她平安健康。"我真誠地說。"難道只要平安健康?"她嘟噥著。"當然還要快樂。""難道只要平安健康加快樂?"她反問。"你還要什麼?"我驚詫地問。爹死娘蹲牢,孩子能這樣已經上上大吉。

"不行!"美人直搖頭。"你要什麼?你又能給她什麼?"小安徽尖銳地問。"嘖嘖!"一聲聲惋惜,一聲聲感慨。"儂看。""看啥?"我的小安徽同時把頭湊過去。

"哪能把伊她穿迪種衣裳。"美人的指‘啪啪'敲擊著照片。"迪種衣裳哪能好穿?"

"怎麼了?"我和小安徽異口同聲。"儂難道看不出?伽清楚也看勿出?"照片迎光豎起,我們左看右看,也沒發現有重大隱患。

"我不相信3.5的視力看不出破綻?"小安徽乾脆把照片伸出欄杆。"眼光介忒板--迪種衣裳小囡哪能好穿?""哪能不好穿?"又一次異口同聲。"迪種衣裳一穿沒有腰身,沒有腰身就沒有曲線,沒有曲線阿會神氣?""你小囡幾歲?""不管小囡幾歲,曲線還是要講的。""你應該讓她赤身,這樣曲線才能顯示出來。"小安徽生氣地說。

"小姑娘的腰身曲線最要緊。""最要緊的不是腰身曲線。"小安徽冷笑著。"哪是啥?"

"最重要的是,她有你這個死緩母親。"話如出鞘的刀,帶著寒氣。美人一愣。我朝小安徽瞟一眼:何必雪上加霜。小安徽自知話重,羞郝地低下頭。

"嘖嘖!"美人又發聲音了。"難道裙子開縫?"小安徽很正經地問。"不是裙子是鞋子。哪能迪格樣?"美人雙眉緊鎖,痛心疾首。

"讓我看。"我一把扯過照片。"鞋子是大了點,但小孩腳長的快。""鞋子大,小囡穿了腳變形。一變形就不好看。""難道變成三寸金蓮?"小安徽齜著牙。"難道迪格不重要? 小囡腳形不好,誤伊一輩子。""殺她的父親,才是對她最大的傷害。"小安徽出言不遜。

"啥人叫伊介難看?"她嘰咕著。"殺他是因為他難看?"我急忙問。"伊難看又不肯離婚,我只好殺了伊。伊就是死了,伲也不原諒。""為什麼?""伊肯離婚,伲也不會吃迪只官司。"她理直氣壯地說。我和小安徽目瞪口呆。

飯後,生活組長給她一張卡。"這是你姐姐給的大帳。""50?"美人很詫異。"三百五百起碼要給的。""你姐姐幹啥?""種田人。""年收入多少?""少麼三百,多麼五百。""50元是她年收入的1/10。""我曉得伊拉勿有鈔票,不過50元總歸太少。"她把玉蘭指朝卡上猛地一彈。

洗碗後進小號,趁餘光再裝幾個。美人退出互助組,翹著蘭花指,蘸著水開始臉部按摩。

"迪點生活做不好了。"她一邊按摩一邊說。"這次接見是破例,下月你咋辦?""迪種事體伲不想。"她停止按摩。"本來小囡要送福利院,後來被阿姐帶了。""你姐沒小囡?""姐有三個。開頭我也想不通,後來曉得啥道理。儂猜?"她像智力衝浪的主持人,歪頭問我。

"當然是親情。""啥格親情。因為伲小囡長的漂亮。"她拉長聲音。

"就是仙女,也要吃喝拉撒;就是金豆,也要秋天收穫;就是灰姑娘,也要等十幾年。難道你姐養的全是瞎子蹺腳醜八怪?講話沒一點人味。"小安徽很生氣。"儂迪格人沒素質。"美人冷漠地垂下眼帘。"儂迪格人沒良心。"小安徽模仿著她。

"伊拉請律師,為啥不請李國機?""儂以為李國機是自留地韭菜,想吃就割一刀?"

"格麼總歸要想辦法,不捨得鈔票不來訕。啥人叫伊是伲阿姐?美人皺著眉,臉部按摩移到頭部。"你趕快拆點紗積點分。"我把一團紗朝美人扔去。

"迪種紗髒的很,粘在頭上洗不掉,人家還以為我是白毛女了。""我們為你好。"我加重語氣。"早點摘掉死緩帽子。"

"伲現在不相信公安局的話。提審時他們講,只要我把一切講了就回去,結果不守信用。"美人杏眼圓瞪。

"殺人不是踩死一隻螞蟻。要是殺人交代可回家,社會就成了屠宰場。""伲不管。反正伊拉講話不算數。"她一犟脖子。憋了好久的我大笑不止。要不是親眼目睹,絕不相信世上有這樣的弱智。"好一個繡花枕頭一包草。"睡覺的哨子響了,美人鋪好被褥一骨碌鑽進。

我和兒子躺在陽光下。大地擁抱我們,花草撫摩我們,春風親吻我們。心醉在這濃濃的春風裡。‘咚咚',藍天白雲不見了。沒有紅花,只有冰冷的欄杆。沒有春風,只有馬桶裡逸出的臭氣。又是‘咚咚'二聲,小安徽一拳砸去。‘咚咚'消失,片刻又響起。

小安徽掀開美人被子。美人腿如壁虎緊豎在牆,全身緊繃,蓄勢待發,宛如穿牆飛檐的武林女傑。"準備越獄?""關儂啥事?""你嚇醒了我。""是伲自己要醒的。"玉腿在牆上來個大劈叉。"你?"小安徽愣了。美人身體上彈,一個鯉魚跳龍門,地板發出怪音。

"你?"小安徽發出憤怒的聲音。"伲做健美操。"美人義正詞嚴。"再不做健美操,身材一塌糊塗就......"說到這她停頓。"就什麼?""就像伊。"她朝我一努嘴。"像伊怎麼?"小安徽壓著怒火和她對話,而且是清一色的川沙話。

"像伊的話好死哉。"美人沉痛地閉上眼。"我看你好死哉。"小安徽把指頭戳上她額角。

"隊長說你剛從看守所來,肯定需要生活品,照顧你買一次。"生活組長把大漲遞給她。 "能買多少?"美人急切地問。"20元。""為啥伲20,伊拉30?"美人指著我們。

為了最大限度調動犯人積極性,為了使小賣部產生最大利潤,監獄實行大帳和分數的捆綁制-達到多少分,能買多少大帳。

我拿著清單,比比劃劃。一買低廉的洗衣粉,二買便宜的方便麵。後來狠心劃掉了油脂:天熱了,鮮紅的裂口不治而癒。小安徽的眼珠也盯在小數字上,能省一分就一分。

"你買鎮江醋?難道油水多得需要消化?""伲買總歸有道理。"美女皺著眉,干涉內政使她不高興。"實在買就買袋裝,袋裝便宜。"不顧她的不悅,我依然參政。

"袋裝質量不好。伲考慮質量,不考慮銅錢。"美人很乾脆地說。

"力士香皂太貴,一塊頂十包洗衣粉。""迪格香皂是名牌。噥懂筏?""刑期長,要從實際出發。"我循循循善誘。"買點價廉的肥皂草紙,當務之急買套竹針,要打毛衣了。"

"伊拉讓伲打毛衣,總歸要給針的。""這裡不是療養院,你也不是演員。"我像個絮叨的老者。

"沒工具麼就不做生活,迪格問題清楚來西。"美人爽氣地說。"生產隊幹活都自備農具,再說這是監獄。""有辦法了。"美人一拍手。"一個組介許多人,借付竹針毋有問題。"

"借是借得到,你有東西進貢嗎?""伲沒有。"她很不耐煩。"不過......"她俯下身子在紙上添了幾個字。"孺子可教。"口乾舌躁的我吁了一口氣。"你買潤膚霜?"小安徽柳眉倒豎。"買啥格東西是伲自由。"美人也柳眉倒豎。"真是皇帝不急急太監。"

"能省就省,你姐還要養你女兒。"我忍不住了。"小囡能吃啥用啥?"她嚷著。

"趕快收工!"388敲著桌子。最近她愈發久陰不晴。我慌忙站起,卻把配件打翻了。"531還不過來?"賈母嚷著。388白我一眼,我的臉紅了。

從我進小組第一天起,388就沒給過好臉色。一沒殺父之仇,二沒奪夫之恨,為啥她這麼恨我?"你還哭喪著臉?三年後,你有孩子丈夫家庭。而我呢?我呢?"她衝我咆哮著。 我一下子明白了。這是窮人對富人的恨,殘疾人對健康人的恨。她是窮人,我也不富;她是殘疾人,我也是受傷者;她一無所有,我也被剝奪的身無分文:出獄後,不知飯碗在哪裡?

女兒夭折後,心灰意冷的她辭職下海。因下海翹邊;因翹邊做阿詐裡;因阿詐裡被捕。被捕時嚴打判七年。這邊判決書沒下來,那邊離婚書已經捷足先登,這讓她雪上加霜。她整天沉著臉,為女兒的夭折,為丈夫的背棄,為自己的冤屈痛苦。你痛苦,難道我不痛苦?你判的重,我就判的輕?你有半肚子冤情,我還有一肚子冤情吶。

她的痛苦有個顯著特點,就是默默咀嚼,默默反芻。在舔傷口,咬傷口,撕傷口的痛苦中,感受痛苦的快感。朱隊長看了她宗卷,封她組長頭銜,為減刑架好棧道。從此,388除了勞役就是勞役。要說有嗜好就是看信,看唯一的一封丈夫要求離婚的信。看信時,陰沉的臉上有了活動的肌肉和立體線條。

"還看?我恨不得殺了這忘恩負義東西。"588奪過信。"快給我!"388祈求著。"還看絕交信,真是神經病。""只有看信時,我才覺的我還是個女人。"388嘆了一口氣。

"放水的秩序亂極了。"賈母氣鼓鼓地說。"前面放水快一點。"我大聲吆喝。隊伍前端是美人,看到美人一馬當先我有些感動:人非草木,今天她也知道擦地了。美人放了水,就勢蹲下。"過去點!"小眼鏡擠上來,美人巍然不動。"滾一邊去!"長腳拎著桶殺進重圍。美人依然腳下生根。"讓開!"小眼鏡端著髒水衝來。

"531,她蹲著我們怎麼放水拎桶?"許多人抗議著。"你到一邊去。"龍頭處只有巴掌大,美人一蹲,豈不是瓶頸上加蓋?

美人依然穩如泰山。她把老字號鎮江醋倒進盆,用玉蘭指緩緩攪動。雖四面楚歌,她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這麼貴的醋倒在水裡?""瘋了,肯定瘋了。""她沒瘋,這是美容!"小諸葛冷靜地說。"真奢侈,這要多少錢?""只要能美容,銅錢的事伲不考慮。"美人把濕毛巾捂在臉上。

"拿桶!"小紅順勢撞她一下,美人咬定青山,繼續美容。"拿拖把!"老三毛順勢踩她一腳,美人心無旁鶩,繼續按摩。588手在龍頭下揮舞,水濺到美人身上。美人依然‘萬水千山視等閑,亂雲飛渡乃從容。'好一個沒嗅覺,沒觸覺,沒自尊的紅粉佳人。

"我來了。"高腳一躍上前,把水盆掀翻。"做啥把水打翻?"美人氣憤地站起來。"你在這做啥?"高腳凶巴巴地問。"當然揩面孔。""揩啥面孔?你沒有面孔。"於是眾人笑了。

"儂打翻水還不跟伲打招呼,毋有素質。"美人對蓬頭垢面的對手很輕蔑。"我素質不好,也就騙了2000元。你素質好,嫌男人醜,一根繩子掐死他!"高腳罵著,美人臉通紅。四周寂靜,眾人翹首:或潑口大罵,或拚個魚死網破。美人嘆口氣蹲下,把盆裡的殘水朝臉上塗,邊塗邊用指尖按摩。

"真因為丈夫醜而殺人?"小諸葛問高腳。"承辦說,辦案幾十年,殺人理由第一次碰到。"高腳得意地說。"你怎麼知道?"小諸葛絕不輕信流言。"我和她一個看守所。承辦說,只要坦白放你回家。她一聽就來個竹筒倒豆。與其說承辦同情她,還不如同情她女兒。爹已經死了,就留娘吧!" 四週一片喧嘩。美人閉眼按摩,情緒絕對不受影響。

"快走。"我拉著她袖子。"按摩要一鼓作氣,中間不能停頓。"美人十指叩臉,從容如鋼琴家。"她涵養真好!"小眼鏡讚嘆著。"這是十足的自戀。自我封閉,自我陶醉,自我欣賞,自我滿足。唯美主義殺了她丈夫,也害了她自己。"小諸葛冷笑著。

"明天洗衣服,你還不做好準備?"小安徽很氣憤。美人不但說話慢吞吞,動作更是懶懶散散,疲疲沓沓。要是只看動作,絕對是一個耳順婆。為了她,我們多次扣分。

"咦!胸口有這麼長一條疤?"小安徽很驚訝。"毋有啥。"美人趕緊摀住胸。"我也有二條疤。"小安徽撩起衣服。"換吧!沒興趣欣賞玉體。"我疲倦地閉上眼。

"勿要看!"一聲尖叫讓我睜開眼:一條粉紅色的疤橫穿前胸。"已經看了,難道能收回?"小安徽一付無賴樣。"就是這條疤害伲吃官司。"美人急急地說。"娘胎裡帶來先天性心臟病,病好了只得嫁給伊。"

"你是說,他出錢讓你開刀,然後嫁給他?""否則伲能嫁給伊?美人黯然了。

"安徽也時行換親。我嫁你戇大弟弟,你嫁我傻瓜哥哥。"小安徽也黯然。"這是貧窮造成的。"

"伲出娘胎娘就死了。18歲時,醫生講不開刀不來訕。後來伲後悔的一塌糊塗。眼睛麼小得來,鼻頭麼塌得來,人麼矮得來,皮麼黑得來。上當哉!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問題是牛糞對鮮花好不好?"我誠懇地問。"格麼當然好,就是跟我一眼不配。"

"外貌美不如內心美。"我像政治老師,給迷途羔羊上課。"你下地嘛?"小安徽問。

"伊不讓伲下地,說伲開過大刀不捨得。""他不捨得你下地,你倒捨得殺了他?"小安徽冷笑著。

"伲就是死也不想跟他過。"美人眼裡,跳出二朵仇恨的火星。"他咋死的?"黛玉能殺死焦大,這問題一直讓我費解。

"迪格不要太便當。趁老酒吃的醉熏熏,鼻頭一捏嘴一張,農藥就進去了。"美人輕鬆地說,輕鬆的像給女兒吃感冒藥。我和小安徽同時停止幹活,只有美人按摩的手還在動。

"你老揉這幹嘛?"小安徽惡狠狠地嚷著。"減少皺紋。"美人回答的乾淨利索。這一刻,我認定她下手時動作也一定乾淨利索。

"怎麼被人發現的?""這......"美人的手停止活動。"怪來怪去怪我,應該講一切都計畫的蠻好。""你智商不低啊。"我佯笑著。"智商勿算高,不過一步一步走倒是考慮過。"她自言自語。"走像棋?""比下棋緊張,搞不好伲一道搭進去。""你不是搭進來了嗎?"小安徽開心地笑著。"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我淡淡地說。

"這句倒是真話。有了計畫,伲一天不跟伊吵,結果全村人全幫伲說話。講伲不會殺人。"

"先麻痺他,再欺騙輿論,好一條美女蛇。"小安徽怒目而視。"第一步咋走?"我裝的漫不經心,我也要麻痺她。

"第一步其實最要緊。這天太陽很旺,打穀場上全是人,我帶小囡全村兜一圈。"

"金蟬脫殼。""晚上潛回村從後窗翻進。伊醉的一塌糊塗,伲灌好農藥,怕質量不過關,又用繩子繞幾圈。結果壞在繩子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小安徽氣的直抖。

"要不是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伊早就燒成灰了。""哪個程咬金?""就是專門寫農村新聞的通訊員。人長的像鬼,整天想做中國的福爾摩斯。"

"他就是活鬼,也為死者報了仇。"小安徽興高采烈。"迪只醜八怪福爾摩斯水平蠻高。"我也高興地說。

"高啥?要是頸上沒繩印,伊能破案?"美人又氣又恨。"要是晚到一分鐘,運屍車就走了。早是早搬一分鐘......"她兀自咕噥著。"伲什麼都想到,這點倒想不到。""繩印?"

"眼睛。伊只看伲一眼就懷疑,講眼睛裡不是痛苦是驚慌。伊憑這點找到繩印。"

"什麼都能偽裝,眼神裝不了;眼睛泄露了你的殺機。"小安徽說。

"伊要是晚到一分鐘就好了。"美人嘶啞地說。"你為啥一定要置他於死地?"

"伲二人配嗎?"她振振有辭地問。"就是天鵝嫁蛤蟆,也不能殺了蛤蟆。再說他對你有救命之恩。""讓伲跟伊過一輩子,還不如殺了伲。"美人十分堅決。"那你該自殺,而不是殺他。""伲年紀介輕,為啥要死?""你不死為啥要讓他死?"小安徽憤怒地問。"啥人叫伊不肯離婚。活該!"美人冷冷地說。"你這條毒蛇,政府怎麼不一槍斃了你。"小安徽破口大罵。"伊迪只醜八怪要是晚到一分鐘......只要一分鐘。"美人呆呆看著天花板。

我冷冷地看著美人。這不是美人,這是一隻母蜘蛛。

上午電容器配件斷貨,下午絨線就到。犯人養監獄這是天經地義的事。388稱好重量,所有人迫不及待地打起來。"組長伲沒針。"美人發聲音了。我把一大捆針扔給她,她挑了半天沒合適的。小安徽雖然翻白眼,依然扔給她一付合格的針。夜深了。我真想有根火柴梗,把眼睛撐起。小安徽雖哈欠連天,依然飛針走線。

"咚咚!"有節奏的二下。不回頭就知道這是美人就寢前的熱身操。不過要感謝她,看著她在被窩翻騰雀躍香汗淋漓,倒把瞌睡趕跑了。

今天起床就感到透不過氣來。竹針是膩的,手是濕的,空氣是滯的,人是餿的。4點半一過,羊入欄豬進圈。

3.3里三個人加三付竹針,一不留神針纏針。小安徽只得退後,和糞桶比鄰而毗。"怎麼這麼臭?"小安徽鼻翼闔動,像發現情況的獵犬。"臭正常,不臭不正常。"我嘆了口氣。"不對啊!"小安徽的鼻翼闔動的更厲害了。

"是有股怪味。"我嗅著,終於認可這事實。小安徽循序漸進循味漸進,猛地從角落扯出一塊布。"儂這人啊。"美人終於開腔。"不管儂的事。"

"怎麼不管我的事?這麼小地方,這麼熱的天,放著這麼臭一塊布。"小安徽很氣憤。

"啥人規定不能放布?儂這人一點素質沒有。"美人搖著頭。"什麼事?"456走來。

"伲沒有破壞紀律,伊在尋我的茬。""看看!"小安徽把布抖的嘩啦啦。"不就一塊布?"456有些不屑。

"一塊布也要作文章。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說到這美人哽咽。"趕快幹活。"456同情地瞟了美人一眼。"請你聞聞。"小安徽把布放在456鼻子下。"啊呀呀!"456五官挪位,後退幾步。

"這布熏得我們受不了。""清潔麼當然需要......"456很猶豫,她也不知這是何方聖物。

"遞格布用來擦尿,擦尿又不是擦屎,有啥格臭?"美人的話引來四週一片笑。

"為啥不用手紙?""手紙要銅錢買伐?"美人反問。"這?"456張口結舌。"有錢買醋美容,沒錢買手紙?"小安徽怒目而視。"這個關儂啥事?""這布只擦不洗,怎麼不臭?"

"這又不是面孔要天天洗?"美人理直氣壯。"三個人捆在3.3,臭布污染了空氣。"看到美人狡辯,我也生氣了。

"有錢買化妝品,沒錢買手紙。後面你準備用草棍擦腚?"小安徽的話又引來一片笑。

"不要欺負伲老實人。"美人也生氣了。"講話要憑良心,她們教你做電容器,教你打毛衣,小號清潔不要你做。"456終於放棄了中立。

"迪格是伊拉活該!"美人當仁不讓。"這是人話?"小安徽沉下臉。"伊拉幫忙總有目的。""我有啥目的?""目的就是講儂好。"

"忍一忍。"456說。"她的思維,她的生存能力,怪異的不可思議。"

喇叭響了。"786下來。"喇叭一次次報著這個番號。"786是誰?""她和你一樣的罪,只是刑期少了一年。"碩虎說。"她丈夫是她父親學生,追她時費了好大的勁。一判決閃電般離了。""這樣的男人不要也罷。"我冷笑著。"她受不了這打擊,從此拒絕接見,還說出獄後去當尼姑。"

"愛有原則,信仰是忠誠的前提,理念是堅守的核心。""你為啥不投稿勞改報?"

"我知道分數能給我帶來尊嚴,但是不願說違心話。""什麼都是假的,早出獄才是真的。你和786是一路傻貨。"

"幹什麼?"一聲尖叫,打破黎明前的黑暗。"456!""什麼事?""有人越獄。"老三毛嚎叫著。"死囚跳躍攀爬,不是越獄是啥?""有事起來再說。"456厲聲說。

"把美人分在老三毛的號,她死定了。"我擔心地說。"活該!""她不是十惡不赦,她只是人格上有缺陷,精神上有障礙。""別忘了她是殺人犯。"

"因為貧窮,她嫁給不喜歡的男人;因為貧窮,你才去收贓。""那貧窮是誰造成的?"黑暗中,傳來小安徽的問號。

天亮後眾人忙打探‘夜半雞叫'的緣由。"不得了,案情重大我要面見隊長。折騰的厲害呢!""怎麼個折騰法?""我睡著了。突然咚咚!咚咚!"老三毛繪聲繪色比劃著。"她一定是越獄。""她越獄,不是給你一個減刑機會嘛!""可她不是越獄啊。"錐子眼掩飾不住失望。"她是半夜練操!""什麼操?""保持身材的健美操。""我看是為越獄做準備。"老三毛眼一歪。"情況十分緊急。"

幾天後召開了中隊會。朱隊長談好形勢談情況。"......有的犯人不學技能,不完成勞役,半夜時做健美操,以至出現半年不能完成勞役的情況。"雖然朱隊長講究蜻蜓點水,但是下面已是一片嘩然。會後,美人基本享受小鼴鼠的‘四割'待遇。

沒醋洗臉,美人日子咋過?沒有手紙,美人的日子又咋過?

来源:看中國來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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