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展國際觀光不能閉門造車

臺北市大龍峒孔廟每年舉行的祭孔釋奠典禮以及表演八佾舞已經成為一項特色。王仁駿攝影

 

 
夜市是臺灣人生活的一部分，如今也成為吸引外國觀光客的特色之一。王仁駿攝影

我國幾十年來都想吸引國際觀光客，也得到某種程度的成功。但政府至今似乎仍不太瞭解吸引國際觀光客的策略，因此不少政策都不夠務實。挑戰2008觀光客倍增目標，以及近日交通部提出的五大國際景點，和現實的國際競爭力都有頗大的差距。

觀光的國際競爭和商品的國際競爭有點類似，就是產品要夠好、夠特別，而且價格合理。幾十年前我國工資很低，外銷的產品靠的是價格便宜，而便宜也是當時吸引外國觀光客的重要力量。如今我國外銷的商品已很難用低價格來得到競爭力，大家都知道我們要生產更好或與眾不同的產品，才能在國際市場勝出。現在我們要吸引國際觀光，也一樣要有高品質和特色，但政府卻不太瞭解要多高的品質和特色才能吸引國際觀光客。

大部分商品目前在國際上的運輸已相當方便，因此若沒有人為的貿易障礙，我國產品只要比外國稍微好一點，或有一點特色，通常就有可能外銷。但國際觀光是要觀光客親自到我們國家來，而由於交通費很貴，時間成本也很高，因此我們必須提供比他們在家鄉休假好很多的服務，外國觀光客才較有可能專程來玩。也因為交通和時間的高成本，外國觀光客不太可能一次只來一天或幾小時，因此我們除了要有夠好的地方來吸引人，好的地方還要夠多，才能讓人覺得值得來一趟。

通常要吸引外國觀光客專程前來，最重要的是必須有個很特別的吸引力，譬如很多人為了看金字塔而去埃及，為了賭博而去澳門，或者為了看櫻花而去日本。平心而論，我國能這樣吸引人專程前來的地方不多，這些地方能吸引的人也不多，未來也不易發展出一個獨具吸引力的景點。我們比較可能發展的方式是利用眾多不是非常特出的特色和景點，構成一個還算有吸引力的整體，讓外國觀光客也認為值得來一趟。例如有些國際大都市可能沒有什麼單一可吸引很多人去的景點，但整個都市加起來卻仍有很多人想去。我國要發展國際觀光，最好也務實地發展眾多稍具吸引力的景點和活動，而以整體的形象來吸引外國人。

不過政府官員似乎不瞭解這個道理，因此交通部最近選了五個地方要做臺灣第一批國際魅力景點。而官員對這政策的說明似乎也顯示官員並不知道外國的景點有多好或多特別，以為我們在這些景點花幾億就可以吸引很多外國人來。

被選中的地點之一是臺北市大龍峒的孔廟和保安宮，交通部把它稱為"儒學中心"。政府認為全球風行儒學，主要文化傳承及傳人在臺北市，所以希望建構出獨特及唯一性，推動臺北市的世界儒學中心地位。這樣的構想和現實偏離很遠。

大龍峒的孔廟和保安宮是相當好的古蹟和宗教景點，早已整理得不錯，也吸引很多信徒和遊客。它也可以是外國觀光客來臺北時值得去的景點之一。但具有類似吸引力的地方在臺灣很多，艋舺龍山寺吸引的人一向就比大龍峒多，在國際上同等或更具吸引力的地方更多。交通部把大龍峒當成臺灣的五大國際魅力景點之一，恐怕有很多地方不會服氣。

交通部把大龍峒想得這麼高的依據，因為它是"孔子唯一正宗後代子孫在臺主持祭孔大典"。但這唯一"正統"乃是國內部分人士特有的封建思想，全世界有多少人在乎誰是孔子真正的第幾代孫子？我們就憑這個自己重視的"正統"，就可以勝過無可否認的孔子故鄉曲阜？就算很多人想看孔子的後代祭孔，那每年也只有一天，豈可成為我國吸引國際觀光的五大賣點之一？

 

若單論孔廟，大龍峒不只是比不過曲阜，韓國、越南甚至臺灣其他地方都有更古老而有特色的孔廟。我們的官員不只是眼光不出臺灣，甚至出不了臺北市。至於說"目前全球風行儒學"這句話，大概也只能講給國內某些封建人士高興，用來做為政策的依據很像是在講笑話。

交通部選中的第二地點是臺北縣的水湳洞、金瓜石和九份地區。這也是已經有吸引力而且很值得國內外旅客去玩的地方之一。當地所展現的是臺灣過去的一些歷史，臺灣人民值得專程去看，外國旅客可以順道看看。但這些歷史，這些礦業遺蹟，擺在世界舞台上都不太起眼，因此大概也很少有外國旅客會只為此地而來臺灣一遊。九份要真如政府所希望的吸引到大量國際旅客，恐怕也會塞爆而失去它的特色。

政府也說要把臺中市的經國園道營造如日本表參道，打造成臺灣香榭麗榭大道，塑造國際化的悠閑區域，讓它成為來臺觀光客必到的景點。好美麗的願景，這是政府拿手的作文比賽，但空想的成分遠高於實際的可行性。如果弄一條林蔭大道就可以找來很多名店而營造出香榭大道，那不知有多少國家多少都市都可辦到。官員們只要去看看新加坡或吉隆坡，甚至中國的某些都市，大概就不敢做這種把臺中經國園道打造成如巴黎香榭麗榭，而且是"來臺觀光客必到景點"的夢想。香榭大道或表參道那種規模要有很大的市場需求支撐，其中很多是要靠本地的需求先把規模做起來，外國觀光客才會聚過來。而即使是巴黎香榭大道，也不是所有觀光客都會去，更不是有它就可吸引那麼多觀光客。巴黎還有很多吸引人的地方，才能形成巴黎整體的競爭力，臺中有多少其他東西和交化？先改善臺中的治安再做夢也不遲。

很多年前政府請來的外國專家曾指出，我國大概只有太魯閣峽谷是世界級的景點。其他景點雖然很好，但單獨來看都不足以吸引多少國際客人。阿里山和日月潭是因為中國對其人民長期的教育，因此具有吸引中國觀光客的能力。臺灣本身也許也因為特殊的兩岸關係，而對中國觀光客有吸引力。對其他國家的觀光客而言，我們不大容易用單一或幾個景點而吸引很多人來。我們比較可能要靠很多不錯的景點和特色形成的整體吸引力。所以政府只選五個或少數幾個地方當成國際魅力景點的做法並不恰當。

要改善整體全面的競爭力，必須靠本國市場的力量。很多外國觀光客都要去我們的夜市，但夜市那種混亂甚至有點落後中的活力，絕非政府所能規劃出來，也不是單靠外國觀光客就能支撐。夜市是國人生活的一部分，因此它能擁有夠大的規模而繁榮，也因此外國人能享受到這規模經濟以及感覺到臺灣的特色。由這例子來看，發展國內休閑旅遊正是我們吸引外國觀光客的正道。我們若靠國內旅遊把市場做大，把景點改善並做出特色，不止國民的生活品質提高，自然有更多外國人會被吸引來。夜市之外，本來是國內旅遊提倡的休閑農業最近也已成功吸引國際觀光客。我在經建會時提出國內旅遊發展方案，就是要走這種發展路線，當時嚴長壽先生也曾表示贊同。可惜這種經驗並未能傳承到後繼的政府，以致現在政府又提出這種自以為打造五個"世界魅力景點"即可吸引國外旅客的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