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上街，邂逅一光屁股玩大的哥們，多年不見，聽說混進了開發商的隊伍，弄了個辦公室主任的美差，整日油頭粉麵，夾個小包，陪各色官僚出入聲色犬馬之所，名片遞出來，一面中文，一面英文，再配上他那輛寶馬SUV，不禁使我對他往昔一邊唆著奶油冰棍，一邊任鼻涕挂至胸口隨風飄蕩的邋遢和萎縮印象頓時煙消雲散。
他邀我去星巴克喝咖啡，撿了個安靜的座位，對著我端詳了半天，感嘆道：「蛋花花，這麼多年，你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麼衣冠不整，不拘小節。」
我乜斜著眼望他笑道：「發育了！真的發育了！成熟的讓我差點沒認出你來！」
他不好意思：「哪裡，在江湖上混，不注意形象談不成事情，狗眼的多。」
我問道：「怎麼樣？房子最近好賣嗎？」
他斬截道：「這個你就別問了，總之，你要買房，跟我講一聲，價格絕對到位。」
我笑著點煙，悠悠道：「我不買房，只是關心，如果你不方便講，就算了！
他抿了一口咖啡，道：「其實全國都一樣，我不說你也清楚，中央在調控，風向一轉，大家自然是觀望，最近成交量跌的厲害，有些炒家也在偷偷出貨，如果不是到處拆遷，逼得許多人買房子，成交量還得跌。」
我：「你們降價了嗎？」
他： 「沒有，降價一定要慎重，搞不好就會形成越跌越沒人買的局面，這裡頭學問很大，一定要讓人感覺我們不是賣不掉，而是在一房難求的情況下讓利給老百姓，縱然降價，也要他們搶著排隊，如獲至寶才算成功。再者說，降價的事情，不是我們說了算的。2008年房價調控，市長在會上拍著桌子說不許降價，開發商誰敢開這個口子？結果熬到最後資金鏈實在不行了，就變著方法的促銷，比如買房送車，買房送裝修，買別墅送公寓，全現金打折等等等等，那個時候，已經是法不責眾了，如果不是後來那8萬億的救市，我們基本上是必死。」
我：「2008年你們公司怎麼樣？」
他：「剛開始也是硬撐著，後來實在不行了，就搞團購，找了家醫院，名義上是照顧醫院正式職工，外麵人沒資格參加團購，其實鬼才管你是不是醫院的人呢，沒想到效果那麼好！原先5200元的房子，團購價4200元，一下子賣出去200套，回籠資金將近一個億。」
我：「那這次，你們怎麼不故伎重演呢？」
他： 「急什麼？還沒到時候！最近，中央調控正在風頭浪尖上，無論是地方政府還是開發商，大家都得避諱著點，等過了這陣風頭，辦法自然會有，就算我們不著急，地方政府恐怕已經吃不下睡不著了。說實話，這十年，我們積累起的資本足夠吃喝幾輩子了，真不行，保本拋售，關門大吉。可是，政府行嗎？房地產埋下的隱患太多，一旦崩盤，社會矛盾就會爆炸性的凸顯出來，後果不堪設想。」
我：「這兩天，恆大地產在全國範圍內打折銷售，這事你知道嗎？」
他：「怎麼不知道，他這不和2008年的萬科王石幹的是一回事嗎？他這叫聰明人，大家都裝矜持，他先下手為強，別的不說，15%的降價幅度，既掙了名聲，又掙了錢，最重要的是能在不利的局面下迅速回籠資金，做到進可攻、退可守，大企業就這門好，地方政府左右不了他。」
我：「降15%是不是太多了？還能掙多少錢？」
他： 「你太小看房地產了，保守點吧——50%！沒這個數，誰擔那麼大風險，操那麼多心？前段時間，楊副市長雙規了，我們老總一身冷汗，到今天還懸著呢！哎……說句心裏話，房價這麼貴，能怪誰呢？成本在這裡，地價，那是政府的；房價裡頭還有一部分是跑關係、送人情的，說白了還是政府的，真正要講蓋房子，磚頭鋼筋加一塊，每平米2000算是通了天的價格了。」
我：「你覺得房價能跌倒啥程度？」
他： 「不會跌的，真的！我講這話很多人要罵我，可這是真心話！跌20%意思意思就完了，傷皮不傷骨，對得起領導，對得起百姓。要想房價回歸2000元的成本，乃至於更低，那是共產主義，大同世界，作為理想可以，現實不可能，因為政府要吃飯，稍作休整，等物價漲到一定程度，房價顯得不那麼貴了，還得繼續漲！除非遊戲玩不下去，大家都歇菜。」
我：「你覺得這場遊戲能玩到什麼時候？」
他：「哎……說真的，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這個遊戲的結果。只是當局者誰也不願意去想，誰也不會去戳穿，大家都在演戲，乘著當紅的時候撈一票，哪管到身後的事情。」
我良久無語，陷入了沉思。
他見我不說話，笑道：「你們文人就是這樣一幅先天下之憂而憂的面孔，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我整天和那幫當官的在一起吃喝嫖賭，早就膩味的想吐，看到你這個樣子還是蠻可愛的。別怪我笑你傻，其實，有時候我挺羨慕你的，想講什麼就講，想寫什麼就寫，而我，早已失去了自由，踏進江湖容易，退出就難了，知道的太多，有時候真的很累，想金盆洗手。」
我知道他說的是真話，故意逗她：「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錢賺夠了，拿話臊我！」
他苦笑：「真不是臊你，以前我也就是一打工的，現在混了個辦公室主任，整天陪人吃飯唱歌，你知道麼，50多個政府部門，幾百上千號關鍵人物，這麼多關係要我維繫打理，過年過節，日常應酬，一個月難得回家一次，經常喝的東倒西歪，還要強作歡顏，聽他們放屁，真他娘的煩透了。所以，我常講，你們不要罵任志強，他是個老實人，他講了許多真話，可謂業內爆料，雖然你們都討厭他，恨不能拿鞋砸死他，但我們真的都很不容易。」
我深沉的點了點頭，道：「明白，我理解你的苦衷，也希望你早日到達自由的彼岸。」
他張嘴剛要說什麼，手機響了，接通的一剎，他的神情頓時來了個180°的大轉彎，一幅和珅嘴臉，不斷雞啄米似的點頭，笑著稱是。兩分鐘後，他掐掉電話，對著手機詛罵：「去你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