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採訪鳳凰「少女跳樓」案受阻 施暴者身份曝光

湘西鳳凰縣，是作家沈從文筆下一個美麗的邊城，也是這些年來人們熱衷前去旅遊的一個地方。 看中國網站 禁止建立鏡像網站 。

黃金週長假，記者眼中的鳳凰依然燈紅酒綠、歡歌曼舞。然而，一個月前發生的湖北16歲少女受辱慘死事件，給這裡的美麗投下了極深的陰影。人們很難忘記，那曲悲歌是怎樣刺痛著一顆顆善良的心。 看中國網站 禁止建立鏡像網站 。

少女跳樓，施暴者中竟有縣公安局交通大隊法制股長

湖北黃石市陽新縣浮屠鎮下屋村的阿紅(化名)，是個懂事的小女孩，今年2月，為了讓學習成績更好的姐姐安心上高中，她輟學到溫州一家服裝廠打工。半年裡，她積攢了2000元準備替姐姐交學費。8月下旬，16歲的同事阿琳(化名)邀請阿紅到老家玩，聽說對方老家竟在風景名勝地鳳凰縣，阿紅開心地答應了。她怎麼也沒想到，這一去，她永遠也回不來了。

9月4日下午1時多，阿紅和阿琳來到鳳凰縣城遊玩，由朋友楊某安排吃了午飯，飯後楊某電話約來了林某、隆某和公交司機韓某、王某，到縣公安局旁邊的「萬紫千紅」KTV包廂唱歌，到包廂後韓某邀鳳凰縣交警大隊警察龔某、協警徐某一起來玩。後楊、隆二人先行離開。在唱歌過程中，阿紅和阿琳被逼各喝了一杯酒，之後，阿紅便人事不知，阿琳也迷糊了。龔、徐、林、韓、王帶著兩名少女來到天下鳳凰大酒店，在9樓開了929、928、910、912共4間房。

天下鳳凰大酒店的電梯監控錄像顯示，當日下午5時57分，阿紅被韓某背進電梯，阿琳被另一男子扶著，共5男2女。

據阿紅家屬和律師稱，警方於9月13日告知：案發當天下午6時許，林某、龔某、徐某在929房間強姦阿紅。阿紅曾反抗想逃，但房門被身為警察的龔某和協警徐某死死堵住。林某強姦她後，龔某和林某等繼續在房裡對阿紅施暴。當日下午6時43分，阿紅從房間裡跑了出來，神色恐慌，被追出來的兩名男子再度拉回房間。林某打了她一耳光，並將她一腳踢倒在床上。6時45分，阿紅再次從房間逃離，從9樓跳下身亡。

而在912房間，據阿琳事後回憶，韓某想強暴她，將她的褲子脫到了膝蓋處，並用手亂摸，她疼痛難忍，便藉口說要對方開空調，跑進廁所，並將廁所門反鎖，所幸很快有人來敲房門，她借韓某開門之機跑了出去，躲進了服務員的工作間。

不久，阿琳聽到酒店外一片嘈雜，她跑出去，從一名警察口中得知小姐妹阿紅跳樓死亡。

9月28日，警方對阿紅的「胃內容、心血、肝組織進行了氯胺酮定性鑑定」，鑑定結論是「所送的檢材中均檢出氯胺酮成分」。「氯胺酮」是毒品「K粉」的主要成分。「K粉」俗稱「強姦粉」，因為吸食會產生強烈「性興奮」。

在本案涉案人員中，最使人震驚的是龔某，鳳凰縣沱江鎮人，鳳凰縣公安交警大隊民警、法制股長；此外還有：徐某，鳳凰縣沱江鎮人，鳳凰縣公安交警大隊協警；林某，鳳凰縣竿子坪鄉人，曾在竿子坪開汽車維修店；韓某，鳳凰縣沱江鎮人，鳳凰縣公交車司機；王某，鳳凰縣沱江鎮人，鳳凰縣公交車司機。

撲朔迷離，猥褻、強姦還是輪姦？

在案發現場——天下鳳凰大酒店9樓，本報記者要求看看阿紅被凌辱的929房間，服務員稱有客人住，沒退房，這間房案發後一天也沒空置過。如果接受警方的結論，阿紅是在907房間前面的玻璃窗跳樓的。那麼，在她生命最後的奔跑中，需要經過13個房間，還需要左拐一個彎，大約50米。

這不由讓人產生了一個疑問：阿紅的確是自己跳樓死的嗎？是否還有其他可能或另有隱情？

阿紅慘案發生後，有網民發帖至鳳凰縣政府網的縣長信箱，質問該起少女跳樓事件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們想知道到底是為什麼？我們想知道真相！！！」

耐人尋味的是，9月13日，鳳凰縣警方向家屬及律師通報案情，明確表示阿紅跳樓前被人強姦。而9月20日，鳳凰縣公安局通報案情時，只表述為猥褻。9月21日，鳳凰縣公安局還鄭重其事地在「縣長信箱」中回覆了網民，這篇《鳳凰縣「9·4」案件事實真相》(簡稱《真相》)稱：

2010年9月4日下午7時許，鳳凰縣天下鳳凰大酒店發生一起女青年跳樓死亡事件……2010年9月5日，縣公安局成立「9·4」專案組展開偵查，9月8日案件已成功偵破，林某等5名犯罪嫌疑人被抓捕歸案……在房中，韓某等人多次猥褻邱某(阿紅)並欲與其發生關係……

阿紅的父親和哥哥不服：「猥褻和強姦性質大不同，我們想知道警方的說法為什麼前後不一樣！」

他們表示不服和疑惑的還有：

阿紅明明是未成年少女，怎麼在《真相》一文中就成了「女青年」？他們想不通身為警務人員和執法者涉嫌犯罪，為什麼龔某和徐某的名字反被排在最後面？

阿紅9月4日跳樓身亡，為什麼直到9月6日下午，家人才得到消息？邱永貴說，出事時，女兒身邊就有身份證、手機等物品，警方很容易找到家人的聯繫方式，為何要拖延兩天才通知？

據2010年9月26日的鳳「公刑鑒通【2010】51號」鑑定，警方對阿紅「內褲上的可疑斑跡和陰道擦拭物」進行了DNA鑑定，結論是「送檢的檢材上僅檢出受害人阿紅的生物成分」。換句話說，阿紅被強姦沒有直接證據。

阿紅的家屬質疑：「如果阿紅被人戴著安全套強姦，就很可能在阿紅體內檢測不到犯罪嫌疑人的殘留體液，那些人就有可能逃脫罪行！」他們希望，能夠補充檢查阿紅的陰道內是否有安全套潤滑油殘留，以確定犯罪嫌疑人是否對阿紅實施強姦。他們表示不排除申請第三方屍檢的可能。

但阿紅事件很快有了出人意料的進展，10月2日，鳳凰縣已墊付刑事附帶民事賠償，阿紅的遺體也於當日火化，並由家屬帶回湖北陽新縣安葬。至於賠償金額，律師與家屬均表示不便透露。

壁壘森嚴，採訪比想像的還要艱難

10月5日，本報記者前往鳳凰採訪，儘管做好了充分準備，但記者還是大大低估了採訪的難度。

記者的第一站是案發現場天下鳳凰大酒店，酒店名由著名畫家黃永玉題寫，據廣告稱，這是鳳凰縣唯一的四星級大酒店，很是豪華氣派。然而，工作人員對本報記者的提問大都用「不知道」回答。酒店前臺主管的答覆是：「我們不知道，電腦裡也查不到。你到縣公安局找專案組，他們把所有資料都調走了。所有關於該案的情況我們一概不知道。」

來到縣公安局，眾警察有的說，不是結案了嗎，有的說，這裡沒有專案組。有的說，你要採訪找州裡，有的說，得先徵得縣委宣傳部同意。記者撥通了縣公安局某領導的電話，一聽說是記者，一句話沒容記者說完，對方立即就把電話挂斷了。再打，就是忙音。

記者無奈，只好發去一條簡訊息：「我是《中國婦女報》記者鄧小波，我們很關注少女跳樓案，想瞭解進展情況，請百忙中接受我們採訪。謝謝！」

對方回覆：「對不起，我不清楚。」

「請問那要找誰才清楚呢？請告知，謝謝！」

「不清楚。」

記者發了第三條：「可是有人告訴我，對此案最清楚的人就是你啊！為什麼你否認呢？」

這一下讓對方惱羞成怒：「你是不是有問題？我沒得罪過你，請別亂騷擾。你再騷擾我就打長沙110報警。」

記者怎麼也想不到，在履行自己工作職責時，竟被一名堂堂的公安局領導指責為「亂騷擾」他，而且要「報警」。

接下來的採訪也是四處遭遇拒絕。記者希望採訪幾名犯罪嫌疑人的家屬，縣委宣傳部一位負責接待的同志說，本著對雙方公正的原則，不能採訪他們。關於此案所有情況都不便採訪，至於進展情況他們會在鳳凰縣政府網公布。案件正在有序進行中。一出租司機告訴記者，犯罪嫌疑人龔某的妻子在白羊嶺一帶開店，記者只能憑著這點線索去大海撈針，可是打聽了幾百家店舖，也沒半點頭緒。

唯一的支持來自湖南省婦聯，她們主動跟湘西自治州和鳳凰縣有關部門聯繫，希望配合記者工作。可惜的是，州裡有關部門稱此事他們沒參與，當事人也沒找過他們，他們不便出面。而鳳凰縣有關部門幾名負責人的電話，不是關機，就是不接聽，發簡訊也有去無回。

一位前期到過鳳凰採訪的記者朋友說：在此案中，當地有關部門對新聞媒體採訪的封鎖和不配合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據悉，僅僅在9月27日上午，鳳凰縣召開過一次新聞通氣會，但通氣會僅僅開了8分鐘就急忙宣布結束。面對媒體提出的11大疑問，沒有任何人作出任何回應。

地方形象，到底靠什麼來維護？

層層內幕難以揭開，新聞採訪如此艱難。難道，遮遮掩掩就能維護所謂的地方形象？

的確，鳳凰縣想加快文化旅遊拓展升級，打造「大鳳凰、夜鳳凰、金鳳凰」。記者注意到，就在這件慘劇發生的頭一天即9月3日，《時代週報》就發表一篇新聞：「鳳凰古城推薦沈從文《邊城》競選文化旅遊發展貢獻獎」。報導說：「游中國品華夏」——首屆中國國際文化旅遊節正式拉開序幕。其中，在「影響中國旅遊的一篇文章/作品」的競選名單中，鳳凰旅遊局推薦的沈從文作品《邊城》被寄予厚望，兩天之內被網友點擊評論上千次。作為鳳凰人，沈從文把家鄉鳳凰的鄉土氣息通過一篇作品體現得淋漓盡致，在萬千讀者心中刻下了一幅幅美麗的邊城畫卷，具有永不褪色的價值。

湖北少女鳳凰慘劇事件發生不久，接著就是黃金週長假了。從鳳凰有關方面公布的數據來看，今年到鳳凰旅遊的人比往年有所提高。於是，某些當地幹部就有所表露：儘管發生了這一慘劇，但對當地的旅遊影響不大。

真的是影響不大嗎？記者是從長沙坐火車去鳳凰採訪的，在長沙火車站候車室，正好遇到湖南平江縣商業部門的4位女性。其中一位姓吳的會計告訴記者：她們原來就準備要去鳳凰旅遊的，但是看到有關報導之後，臨時改變計畫，決定去三峽旅遊。

在鳳凰縣城，來自武漢的女大學生黃某是看了《邊城》，被它世外桃源般美好印象吸引，來鳳凰旅遊的。但到鳳凰後就聽說這一慘案，十分震驚，把她心目中的美好撕個粉碎。這幾天儘管在旅遊，但一直很不愉快，也深感不安，很怕發生類似的安全問題。「你想想，縣公安局交通大隊的法制股長都幹這種事情，這個地方某些人員的無法無天到了什麼程度！」她說。

來自北京的旅遊者葛先生說：「我覺得有責任給有關部門提個醒，發生這樣的惡性事件，令人髮指的不僅僅在於案件的真相，還在於案件的真相有可能被掩蓋。如果想掩蓋真相，結果可能適得其反！」

在鳳凰的一家苗家客棧，老闆也很誠懇地說：「鳳凰淳樸優美的美好形象，在一定程度上是沈從文的《邊城》給我們塑造的，希望這一形象不要被那些害群之馬糟蹋了！」

令人欣慰的是，此案已引起湖南省和湘西自治州的重視：成立了專案組，目前5名犯罪嫌疑人因涉嫌強姦罪被捕，湖南省對鳳凰縣「9·4」案件啟動行政問責，鳳凰縣公安局政委王承虎被免職，鳳凰縣公安局局長鄭軍受到行政記過處分，其他相關責任人均受到相應處分，對負有教育管理責任的縣公安局交警大隊教導員劉雲給予了免除職務處分。鳳凰縣公安局黨委正在組織對全縣公安機關開展為期一個月的隊伍教育整頓。此外，有關部門也開始妥善處理善後事宜，全力做好被害者家屬的安撫工作。

該案件正在進一步偵查中，本報將繼續關注其進展動態。

来源:中國婦女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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