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漢字評選:每一個漢字都在淪陷
年度漢字就像年度人物,不同的評審機制、不同的選舉者總能選出不同的味道與結果。如果讓中央電視臺評選2010年的代表面孔,獲獎者八成是公權力的英雄,或者風塵僕僕而熱淚盈眶的螺絲釘;讓法律人來選,則是「把憲政從文本變成一種現實生活」的死不瞑目的悲情學者;若由普羅階級投票,很可能,不是趙作海,就是發起「鮮花革命」的上海市民。同理,2010年度漢字,網友選定了「漲」字,拿到央視,則可能改成了「穩」,穩定壓倒一切,哪管你漲不漲,拆不拆,怨不怨,死不死。
漲就一個字
這裡所談的年度漢字評選,是由天涯社區所啟動,歷時一個半月。從活動開始,一直領跑的「漲」字,最終以39.6%的支持率從網友推選的265個漢字當中脫穎而出,榮升為2010年度漢字。
在中國,比較權威的年度漢字評選,是從2006年起,由中國國家語言資源監測與研究中心網路媒體語言分中心、商務印書館、新浪網聯合主辦。四年來,它們評出的年度漢字分別是「炒」、「漲」、「和」、「被」。
不管何者更權威,何者更能映照民眾的心聲,兩者相撞,卻出現了一點驚人的巧合:2007年度漢字是「漲」,2010年同樣是「漲」。四年前,中國的馬車掉進了一個爛泥坑;四年後,還在這個污濁的坑裡躑躅不前。短短四年,同一場危機,同一個國家,同一群人民,同一臉的失落與迷惘,這樣的盛世,恐怕只能用「 多難興邦」的糖衣炮彈來詮釋。
儘管,據媒體報導,2007年的「漲」與2010年的「漲」所指不同。彼時與「漲」密切相關的是汽油的「油」;如今則是關係民生多艱的農產品,從 「蒜你狠」、「豆你玩」到「姜一軍」、「蘋什麼」,觸目驚心的菜市場裡,凡你眼目所見,無所不漲。然而,同一個「漲」字,能寫出兩張面容嗎?
這四年間,「漲」字從未消停,一直在折磨大國崛起的脆弱神經。只是在中間兩年,被更大的榮光與苦難所掩蔽。當榮光散盡,苦難被風乾,我們的主流生活才露出貧瘠的骨頭,四年前的一張人民幣,能買兩個蘋果,現在充其量能買兩個蘋果核。
有人說,除了工資,身邊的一切幾乎都在漲價。其實,民眾的收入倒也在漲,只不過這漲幅,就像我的減肥效果,早晨是140斤,晚上變成了139斤,便大呼減肥成功。再看物價的漲幅,昨天還是鳳姐,今天就整容為春哥,比驢打滾還要厲害。這兩者之間的距離,好比天上與人間,或者說,是一個像我這樣的窮光蛋與「 天上人間」的距離。
我覺得,物價上漲並不是絕對的可怕,問題在於,為什麼漲,怎麼漲,物價漲了,人民的腰包漲不漲,權利的價格漲不漲。如果是連鎖式的漲,如果人民收入的漲幅遠遠高於物價的漲幅,我不相信「漲」字還會成為2010年度最令人憂心忡忡的漢字,成為民眾談虎色變的噩夢殺手。
然而,中國特色的「漲」,卻是最不健康的「漲」,是身高180厘米,體重180公斤的虛胖。但有些人偏偏稱其為富態,正如打死他們都不承認,中國正在發生通貨膨脹。
更嚴峻的形勢在於,物價飛漲的同時,貧富差距正逐步拉大,這頻率,堪比農產品的漲幅。窮人整日為通脹的壓力步履蹣跚,痛不欲生;對富人而言,大蒜的漲幅還不如二奶的臉色更值得牽腸挂肚。這一幕,可以段子為證:「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我們倆一起出門,你去買蘋果四代,我去買四袋蘋果……」
現在,有些人連四袋蘋果都買不起,但他們仍要堅強生存,因為,墓地的價格也漲了。這年頭,你求生不易,你想死更難。
每一個漢字都在淪陷
據天涯網友評選,2010年度十大漢字如下:1:漲 2:怨 3:灰 4:拆 5:死 6:慌 7:難 8:忍 9:崛 10:假。
若我投票,「拆」字當與「漲」字不相上下,「死」字緊隨其後。
先說「拆」。不單指2010年,可以說,這些年來,幾乎每一週,我們都能讀到事關拆遷的負面新聞,不是被拆遷者家破、重傷、死亡、自焚;就是拆遷者被當成進村掃蕩的鬼子,遭遇了劇烈的反抗,釀成了慘重的苦果——哪怕是後者,亦不能令我們幸災樂禍。因為所謂悲劇,端在於善不能抗惡,而惡不知其惡,或者無法自製其作惡。中國的拆遷戰爭是一場國家戰爭,拆遷悲劇是一場舉國皆無倖免的悲劇。假如哪一週,門戶網站的重頭新聞標題之中並無「拆遷」二字,這一週的國民幸福指數足以上升十個百分點。
除了刀光劍影的拆遷悲劇,新拆遷條例的難產同樣穿越了2010年。傳說老子在娘胎孕育了整整八十一年才願出生,我以為新拆遷條例可向聖人看齊;老子一落地,鬚髮皆白,新拆遷條例尚未誕生,已經老態盡顯。
再說「死」。生老病死,人之常態。但在中國,千姿百態的死法,不禁令人懷疑,死神是不是一個魔法師,它有意將中國人之死塑造為一個萬花筒。這個萬花筒裡,最精彩的死亡都是被動時態,一言以蔽之:被自殺,號稱中國第五大發明。最具戲劇精神的死亡地,則是看守所,在此,死神無所不能:躲貓貓死、心源性猝死、鞋帶自殺死、喝水死、掉床死、做夢死、上廁所摔死……有一句廣告詞,不怕你做不到,就怕你想不到,正可掛在中國看守所門口。
最終,「拆」與「死」皆未進前三,大概在民眾心中,它們並不足以作為2010年的顯著標誌,這樣的漢字還有很多,譬如「假」,譬如「撞」。這種分流,反倒促成了「怨」字登上榜眼。近年來,有兩種氣在中國的胸腔激切鼓蕩,一是怨氣,二是戾氣。只是,我想問,為什麼是「怨」而非「恨」呢?
觀此十字,也許,除了排名第九的「崛」字,指代中國崛起,富有正面意義,其它九字都不是什麼好鳥,每一字背後的社會景象都慘不忍睹,每一筆一劃都寫滿了悲劇的話語。
長此以往,漢字的江山就像我們的故鄉,每個人的故鄉都在淪陷,每一個漢字何嘗不是如此?
這一年,你的選擇
漢字江山,花果飄零,不獨中國大陸如是,2008年,臺灣年度漢字是一個「亂」字;2007年,日本年度漢字是一個「偽」字,當年,日本不斷發生不良食品風波。
12月10日,日本漢字能力檢定協會在京都市清水寺宣布,經285406票選舉決定,象徵2010年度世態的漢字為「暑」。好玩的是,這一天,日本菅直人內閣成員紛紛用一個漢字總結即將消逝的2010年:防衛相北澤俊美選擇了「島」字,官房長官仙谷由人選擇了「拓」字,經濟財政擔當相海江田萬里選擇了「 滯」字,國家戰略擔當相玄葉光一郎選擇了「起」字。我很好奇,如果換作中南海,我們的國家領導人會選擇什麼呢?
那些公眾人物的選擇倒是可以猜測:趙作海們會選擇「冤」字,周立波會選擇「波」字,章子怡會選擇「潑」字,李一道長與張悟本神醫會選擇「跑」字。
汪暉與唐駿會選擇「賴」字嗎?我敢肯定,在河北大學酒後駕車的李啟銘所選擇的那個字,必須是「爹」。
来源:作者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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