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危機」終結中國繁榮？

發表：2011-06-05 22:15

投資大師吉姆.羅傑斯（Jim Rogers ）5月28日作客BBC的HardTalk節目，當談到中國經濟首要問題時，羅傑斯排除了外界最為矚目的房地產，稱泡沫雖然存在卻不足與美國次貨同日而語，而真正可能終結中國繁榮的問題是：水危機。

「我不關心中國內戰、瘟疫、騷亂、蕭條或者其他所有類似的問題。因為經濟都可以從這些問題中復原，唯一無法復原的是水。」羅傑斯稱，如果中國不解決自己的水問題，就不會再有中國故事。多年來中國水危機的預警不絕於耳，包括羅傑斯在內「逐鹿中國水危機」的建議層出不窮。中國從來都是一個缺水的國家，是聯合國開列的全球13個貧水國家之一。而今，水危機真的已經上升到將「終結繁榮」的地步了嗎？

現實是，今年以來全球都遭遇乾旱天氣，中國經歷著「50年來最嚴重的旱災」，美國也一樣，而全球對中國的憂慮卻尤其之深，世界輿論都擔心中國旱情無法被消化於國門之內，不但可能導致全球糧價上漲、通脹惡化、甚至可能引發社會動盪。韓國《中央日報》無獨有偶地把中國乾旱稱為：隨時可能導致中國經濟增長引擎熄火的「毒素」。

針對中國甚囂塵上的憂慮，只是因為中國缺水嗎？

世界銀行最近發布的《解決中國的水稀缺》研究報告稱:「中國正面臨有效管理稀缺的水資源、以便在未來一些年維持經濟增長的挑戰。這是一項艱鉅的任務。」

換言之，中國最讓人擔憂的不是水，而是管理，對水這個稀缺資源的有效管理。疾病只有在缺乏治療方案時才可怕。排除羅傑斯「水危機終結中國繁榮」論背後的個人投資利益考量，禿鷹總是環伺看似垂危獵物，投資禿鷹如此，無可厚非。

矛盾的中國水

如果說，「缺水」是中國先天缺陷，危機則更多是後天人禍：水污染、水破壞、和水浪費。中國既缺水，又污染水、破壞水、浪費水，矛盾不得不歸因於發展模式和治理模式：GDP高於一切、集中決策；法律缺乏權威，違法成本低廉。

目前，中國官方數據顯示，全國七大水系中一半以上河段水質受到污染。35個重點湖泊中，有17個被嚴重污染，全國的水體不適於灌溉。90%以上的城市水域污染嚴重，50%以上城鎮的水源不符合飲用水標準，40%的水源已不能飲用，南方城市總缺水量的60%-70%是由於水源污染造成的。

從自然秉賦講，中國北方先天缺水，南方水網密佈，世稱「魚米之鄉」，但近年，從北到南不斷出現「水荒」，水污染也令中國近海生態接近崩潰。

中國土壤地理學家、中國科學院院士趙其國就曾經這樣總結：「中國改革開放後塑造了若干第一：經濟增長第一，外匯儲備第一，直接投資第一等等，但同時帶來很多擔憂的問題，就是消費建材消費第一，能源消費第一，空氣污染排放第一和水污染排放第一。」

他2008年預言，10年之內中國不能根本解決環保問題，情況就難以收拾。根據中國人口資源環境結構，西方到人均8000美元開始談環保，中國到2000美元環境嚴峻期已經到來。

北京工商大學綠色經濟研究院院長季鑄稱，中國已成哪裡發展，哪裡污染。珠三角、長三角等改革開放排頭兵，污染「成效」同樣明顯。從珠江污染了，到長江污染，太湖2007年夏藍藻氾濫導致江蘇省無錫市「飲用水危機」歷歷在目。

而西部開發過去十年僅僅是個開始，接下來將往縱深發展。如果發展模式不變，結果將是：西部大開發=大賣地=大污染=大破壞。

「東部污染了，還有水稀釋，西部連水都沒有，問題會更嚴重。一旦重慶污染，長江會全軍覆沒。」季鑄說。

世界大工廠、大工地，如火如荼的投資建設，卻普遍欠缺對水資源承載能力、水資源破壞的評估和保護，盲目、肆意發展，造成了當下有河皆干、有水皆污的惡果。為了追求政績，促進所謂的「GDP」增長，盲目上大項目，不惜犧牲環境為代價。一些「重點工程」或「大型工程」沒有經過科學論證或環境影響評估，匆忙上馬，給環境造成難以挽回的影響和傷害。

「實踐中，西方政府想要拋開環境保護，一味追求GDP增長，常常是困難的。除受到議會和法院的制約外，更受到當地選民的直接制約。當地社區既不會支持只保護不發展，也絕不會支持為發展經濟而犧牲環境。一個為經濟發展而污染當地飲用水源、毒化當地空氣的地方政府難以連任。」因中國水危機研究曾入選《時代》百大影響人物的馬軍稱。

近年，中國頒布環境保護法律法規不少，執行的效果卻很不理想。馬軍同時指，由於政績評價體系不同，公眾對環境保護決策參與有限，中國地方官員們主要依照既定的發展方針制定發展規劃，在規劃管理中手握極大的自由裁量權力，必須為發展和保護的平衡承擔全責。而遺憾的是，「發展是硬道理」，GDP是政績評價中最硬的指標。單向標桿無法鼓勵官員尋找發展和保護的平衡點。

德國日報《面對乾旱》報導旱災中國不可思議的奢侈運動，北京郊區的人造滑雪場，雖然政府明令禁止，但是19座新滑雪場以高爾夫球場的名義出現。面對法律，總有」變通「，而包括被媒體披露的類似變通，也沒有得到處理，讓外界感到不可思議。

「水、水、到處都是水，卻沒有一滴可以飲用。」1789年，英國詩人Samuel Taylor Coleridge的這條詩句被西方描述中國水危機時，最常引用的句子，原詩吟詠的是一個被詛咒的航海家，被水環繞，卻無水飲用。有引用者直言不諱，中國正被自己的經濟增長所詛咒。

文明起於水，繁榮終結於水。朦昧的人類先祖知道保護水源，崛起的中國似乎仍未真正意識到，不是將來是現在，水已經是我們的終極命題。

来源:（發表於2011年6月2日路透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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