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哥奈（MinKoNaing）：我們可以原諒、但卻不能忘記
經過長期的軍人獨裁統治之後，緬甸開始改革、走上民主化的道路。BBC記者哈維在仰光採訪了不久前獲得釋放的88學運領袖，傾聽他們對改革的看法、對未來的預測，以及個人的打算。
採訪前，我並沒有什麼「成見」。但是，對方一連串無拘無束的笑聲，卻是我根本沒有預料到的。
敏哥奈（MinKoNaing）爆發出陣陣開懷大笑；臺基偉（HtayKywe）笑聲更輕，但是，聽得出「老煙槍」低沉的沙啞；哥哥基（KoKoGyi）好像忍俊不止，喘著氣兒、咯咯地笑著。
這些自稱為緬甸爭取民主長期奮戰的「同志」們的笑聲，構成一曲和諧的男聲快樂交響曲。
但是，有過他們那樣的人生經歷，怎麼還能找到這麼多的契機、發出這樣燦爛的笑聲？這仍然是個謎。
「可以原諒」
過去二十年間，這三人都曾多次被捕、身陷囹圄。他們經歷過拷打折磨、忍受過長期的單獨監禁。最近一次被關起來，是因為在2007年加入僧侶發起的抗議示威。那次示威活動，後來被稱作「袈裟革命」。
今年1月，緬甸文人執政、但卻仍有軍人做後盾的新政府決定釋放敏哥奈、臺基偉和哥哥基。這是緬甸採取的一連串改革措施的一步。許多人預測，伴隨著改革，不久的將來，西方將解除對緬甸的制裁。
緬甸88學運的領袖們是被軍政府投入監獄的。現在，表面看上去，軍政府已經成了歷史。但是，許多當年對敏哥奈所說的「個人痛苦」負責的人，現在仍然掌著權。
他告訴我，「我們可以原諒，但卻不會忘記。」
在仰光郊外一所簡樸的民宅中，盤著腿坐在地下，從對面三人的臉上，看不到多少憤怒，這讓我感觸很深。
臺基偉（HtayKywe）：我們希望制度改變、而不只是人事改變
臺基偉解釋說，「在爭取民主的過程中，我們一直倡導國家的和解。我們相信，復仇是我們個人、以及國家未來的陷阱。」
在人權遭受嚴重侵犯的那些年中，偶爾，他們也看到過一絲真情。哥哥基告訴我，曾經有一天，監獄的看守突然說，你可以去參加母親的葬禮。他當時不知道母親已經去世了。
哥哥基瞪大了眼睛說，「我真的很吃驚。」彷彿，這麼多年過去了，那時的一切，仍然令人難以相信。
通常，獲准暫時出獄的犯人必須帶上手銬、腳鐐。但是哥哥基說，獄卒讓他不帶任何刑具去參加葬禮。
他說，「這是同情。每一次我說起這段經歷，都會落淚。」
「為時太早」
88學運的領袖們獲得釋放後，面對的是一個正在發生巨大變化的緬甸。隨著改革的深入、政治犯獲得釋放，一些流亡國外的人也在重返緬甸。昂山素姬將競選議會席位。
敏哥奈、臺基偉和哥哥基也都是受人敬仰的民運領袖，那麼，他們會不會考慮走上類似的道路呢？
哥哥基堅決地說，「現在這樣說為時還太早。」
我接著問，那你們今後要幹什麼呢？
哥哥基（KoKoGyi）：我們總不能接著搞學生運動吧
哥哥基回答說，「現在我們都是快50的人了，總不能還像現在這樣、總不能接著搞學生運動吧。」這番話，又引來了一陣笑聲。
哥哥基更嚴肅地接著說，「我們正在改變方向。我們當中有些人對社會工作更感興趣，有些人對政治更感興趣。但是，不管幹什麼，宗旨總是一樣的。」
我說，但是，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會組建自己的政黨嗎？
「你怎麼又問我呢？」哥哥基好像不敢相信一般地反問道，臉上卻仍然是溫和的笑意。
臺基偉插嘴說，「這確實是個好問題」。很明顯，面對我的追問，朋友「如坐針氈」，臺基偉正好看熱鬧。
最後，對方的回答很謹慎，也許吧，但是至少現在還不考慮。
臺基偉解釋說，「我們當然希望參與未來的政治進程。但是現在，緬甸只是處於解放階段，還沒有進入真正的過渡階段。」
所以，至少在現階段，88學運的領袖們將繼續支持昂山素姬和她領導的政黨。事實上，他們是在等著看結果，昂山素姬參加議會競選的「賭博」會不會贏來回報？
魚水關係
在官方認可的政治體制內，昂山素姬還能不能像從前一樣，繼續成為政治體制之外成功的民運領袖呢？
改革的大潮是否真的勢不可擋、緬甸真的踏上了不歸路？
在仰光郊外，坐在我對面地板上的這三個人，仍在調整、適應新獲得的自由。他們對緬甸的未來，是樂觀？還是不安？
敏哥奈曾以充滿詩意的演講著稱。這一次，他的回答也很典型，耐人尋味。
他說，這就像是一杯水中的金魚。這杯水是半滿、還是半空？這又有什麼關係呢？真正的問題應該是，這杯水，對這條魚的生存夠不夠？
「我們必須面對現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