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拆那電視上知道，過去地主老財逢年過節，或趕上給誰誰做大壽，都傾向於表現得開明一些，也會說一些應景的客套話，暢談一下未來，給下人發幾個賞錢，說不定破例還允許他們帶薪休假兩天。不為別的，就為求個喜慶，別把喜事辦的跟喪事似的。如果怕對頭來搗亂，也多外鬆內緊，絕不會弄得雞飛狗跳，更不會把家裡所有的家丁護院召集在廣場上開誓師大會。這玩意上不得台面。
給下人許諾點賞錢和自由，這既是做給外人看的，也給下人點念想。終究活還得下人來干，沒有法治，來點仁政也行。
這是連反動的地主老財都明白的道理。
我們是進化了還是退化了呢？鋪天蓋地的標語，遍地喜迎斯巴達，都以為這麼大慶典，怎麼著也得施點恩典不是？要飯的以為至少能發點甜點果腹，結果因為影響市容被驅逐了；打工的以為這次該不會查暫住證了吧，結果車站安檢時工具被當做管制器具給沒收了；賣遙控飛機的以為這次可以大賺一筆了，結果遙控飛機不准上天了。甚至連一向不參與政治的鴿子都被劃歸在敵對陣營了。好一幅百萬軍警保大會赤縣遍地禁飛區的盛世場景。
會議終於隆重開幕了，四世同堂，正襟危坐，屁民也被先前組織的宣傳弄得浮想聯翩情思綿綿，覺得這老樹可能真的會發芽了。呼籲了這麼多年，政體改革總該上路了吧。一貫非暴力不合作防瞞防騙防體味的我破例也看了回洗洗體味。結果滿耳的都是咬牙切齒的「絕不」，不共戴天的「邪路」，無需排練即心領神會默契的鼓掌，還有滿場的眼淚在飛。
沒有欣喜，只有喜感。
農民代表不一定是農民，可能是藝術家如趙本山。研究的不一定是莊稼和如何做工，也可能是演技和作詩。於是我們喜感的看到一個被定位成農民工的代表會後做了詩，「找到了，找到了，十八大報告找到了新期盼」，而且人家剛吟了兩句就哽嚥了。真是一位多愁善感多才多藝的新時代農民工。人家自稱寫詩畫畫是業餘愛好，而且好像是沒有醞釀即興成詩，你如果說詩要有詩品不是任何一個結巴或領導說話大喘氣都是詩顯得多不人道。聯想起報告長篇大論面面俱到大戰風車玩空手道七傷拳懸在半空畫餅都畫不圓味同嚼蠟有辱斯文漢語言遭受嚴重摧殘的景觀，這農民工詩人的詩多麼對景，簡直珠聯璧合。
多愁善感的不止這位業餘詩人，有寧夏女代表李健說聽著報告流了5次淚，有遼寧男模郭明義說「滿含熱淚」聽完報告，有山東居委會主任陳葉翠說拍掌拍到手麻，還忙裡偷閑統計全場鼓掌35次，結果被已經86歲高齡還沒有老年痴呆的湖南代表熊清泉糾正為38次，老人說「我數了下，38次掌聲，破記錄的呀。」可見心無旁騖是多麼重要，都86歲了還能上得廳堂，還能數掌聲，難得的是數的這麼準確。
多麼喜感的會議，只要把鏡頭前代表們的言行剪輯一下，趙本山馮鞏們就不必上春晚了。
要說在大喜的日子，來客們奉承主人兩句原不算什麼，古代人見面抱拳久仰如雷貫耳之聲不絕，彼此心知肚明不過就是寒暄，是一種客套的禮節。但這寒暄客套是要講品味的。用詞必須是文縐縐的，以期拉開彼此一段距離，給自己保留一份尊嚴。你說「久仰」那是寒暄，你說「我對你老仰慕了老崇拜了」那是諂媚。
人必自輕而後人輕之，越是在權貴面前，越會保持距離，越會自重，這是古代知識人的品格。像孟子，直接和梁惠王駁火，辯論時絲毫不給人家面子，靠的是那股子浩然正氣。莊子更絕，視名利為糞土，大王請他去做官，人家淡然拒之，靠的是無慾。就是戰國時那些食客，身為下賤卻也不敢自輕自賤，像齊國的馮諼，孟嘗君田文派他去收地租，他反而膽大包天把田家的地契給燒了，妙在這位馮先生能說敢說，美其名曰「為君市義」，弄得田文有苦難言差點心肌梗賽。這份犯顏的膽氣和獨立人格是主流傳媒上如過江之鯽一般販賣良知的「公公知識份子」所能比的。人家孔明讓劉備三顧茅廬也絕不僅僅是坐作聲價，就跟姜太公一樣，閑來垂釣碧溪上，只吊王侯不釣魚。人家積極入世，想當官但不想當奴僕。人家「有欲」也有的那麼有派那麼自信那麼灑脫。
資中筠先生說教育不改變，人種都會退化。看來絕非虛言，問題是應該改變的又何止是教育。
其實我蠻理解這些代表，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說點不咸不淡的奉承話可以理解，問題是要點到為止別走火入魔，為何古往今來，很多人被踹死在馬蹄上，源於不得要領而且不知輕重。順風吃屁吃慣了外加環境污染導致口味很重，又不喜歡讀書，沒有自省意識，要命的是還有想法，這分寸拿捏就更不著調了。
最終這吹捧就很沒格調，土的掉渣，弄得雙方都難堪。尤其是被吹捧者，你說樂滋滋的要照單全收吧，試想這麼惡俗的吹捧都泰然自若，你說他是個有品的人嗎？
所以說表揚要注意適度，吹捧要注意格調。
斯巴達不是音樂會，是讓你參政議政來的，如果只是感動鼓掌流淚，何必勞民傷財去北京，給每人發個伊妹兒就得。所以只投贊成票和流淚打醬油的代表不是好代表，最好的代表應該是認真讀、畫圈圈、提見解、求完善。
不過還有另外一可能，多次流淚是因為有眼疾，屬於淚小管堵塞；拍手拍到手麻是因為有牛皮癬，拍手只為撓痒痒。
大眼說人生如戲全靠演技，中了彩票被人提上神壇的土鱉屬於處女秀，穿幫出點糗在所難免。比起那些老戲骨們，這些人挺可憐的，但人家戲如人生早已爐火純青，想看人家點笑話都難。對不起了，只能調侃一下這些土鱉新秀，算是對他們的鞭策吧。快點成熟吧，像那些酒精考驗久歷風月的老手們看齊，看人家的淡定，看人家的悶聲發財，看人家的吹捧於無聲處潤物無聲。
冷鋒於一箭閣
2012-11-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