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問得那麼詳細都是有理由的，首先得確認你要做的事件真實性，最重要的就是要確認你要求炒作的對象到底是誰，絕不能低估中國網警的能力 ，我們這樣的小公司要跟他們作對 ，那只有死路一條。」
「解決這種個人糾紛，你肯定很難把握到事件的熱點，還不如直接讓我們全權代理。寫完文章後最好能夠配張照片，照片主角肯定就是要攻擊的那個人，如果沒有照片，可以告訴我們詳細的地址信息，我們幫你拍也行，不過這都是要收費的。」
「在當前這種網路環境中，要炒火一個人一個事件一個企業，或者要搞臭一個人一個事件一個企業都很簡單，我們幹的就是這個活。」「老刀」的「水軍」公司藏在李滄區一寫字樓裡。
花上兩千多，
記者暗訪網路「水軍」公司揭開灰
賀歲片大戰剛剛拉開帷幕，《一九四二》和《王的盛宴》兩部電影就接連惹來「水軍事件」風波，引起社會對「水軍」這一隱秘群體的關注。在青島，就有多家以 「網路推廣」為名存在的網路「水軍」公司。12月7日至10日，記者假稱需要解決糾紛，與一家網路推廣公司取得聯繫，這家公司宣稱控制著數以萬計的「水軍」隊伍，還擁有500多個粉絲量超過50萬的微博賬號，只要肯付錢，想炒火一個人一個企業，或者要搞臭一個人一個企業都很簡單。記者進一步調查發現， 「水軍」們多為兼職，對被炒作事件的是非黑白，他們往往並不關心。
異常謹慎，接活前先反覆「盤問」客戶身份
為了打入水軍內部，12月7日，記者通過查詢發現，在青島本地也存在幾家類似的公司。通過在網路上「青島網路推廣 」熱詞的搜索和追蹤，記者找到了一家比較活躍的「青島××網路傳媒有限公司」。該企業在網站首頁明確寫著自己的業務範圍，包括「網路事件策劃」、「網路活動策劃」、「論壇推廣」、「微博營銷」等多項服務內容。
7日上午，記者按照網站上公布的聯繫方式致電一位姓楊的經理，假稱想委託該公司幫助記者完成一起網路事件的策劃和推動，從而解決與另一個人之間的糾紛。楊經理通過電話問清了記者需要炒作事件的來龍去脈，而且不斷打探記者詳細的個人信息，但這些似乎並不能讓他放心，挂斷電話之前楊經理表示要跟公司幾位領導商量一下再決定要不要接活。
8日下午，在記者多次通過電話與楊經理週旋後，終於取得了他初步的信任，楊經理表示自己不在青島，但他的一名合作夥伴「老刀」就在青島市區辦公，要記者直接與「老刀」取得聯繫。當天下午2時，「老刀」打來電話，與楊經理完全不同的是，「老刀」接起電話幾乎沒有對記者進行任何詢問，開門見山地告訴了記者「接頭」時間和地點。
下午3時左右，記者來到李滄區君峰路和青山路交會處附近的寶龍城市廣場，按照「 老刀」的指引，來到一家化妝品店門口，等待「老刀」的到來。
「跟網警作對，我們這樣的小公司只有死路一條」
下午3時10分左右，從遠處跑來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小夥子，與記者見面後，他幾乎都沒有確認記者的身份，只簡單地說了一句「我正是你要找的‘老刀"，就迅速將記者帶到他的辦公室，這是一個剛建成的寫字樓，大部分的商鋪都還沒有租出去，「老刀」租的是一間非常隱蔽的小房間，推開門後映入記者眼帘的場景，與該公司網站上所宣傳的「大能耐」形成強烈對比，這是一間面積只有20多平米的房間，房間內有四張辦公桌，兩台電腦，一臺印表機，一部數碼相機。
進入辦公室後，「老刀」就拿出一張紙，對記者說：「這裡就是我們的公司，你來之前，我已經根據你描述的事件簡單地寫出了一個策劃方案，這是前半部分，你先看看。」
「老刀」稱，在青島與他們一樣做網路推廣的公司有上百家，每家公司都控制著成千上萬的網路水軍，而他們中的大多數本身也從事著水軍的工作。這個龐大的隊伍在完成每一項任務之前，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自保。記者瞭解到，這位名叫「老刀」的小夥子，曾是山東建築科技大學的一名大學生，已畢業兩年。
「老刀」說：「任何人干任何工作都首先要保證自己的安全，我們當然一樣，何況我們有時候干的活風險都很大。」
「老刀」向記者解釋稱：「在接活之前我們問得那麼詳細都是有理由的，首先得確認你要做的事件真實性，確認你是不是同行過來偷師學藝的，然後最重要的就是要確認你要求炒作的對象到底是誰，絕不能低估中國網警的能力，我們這樣的小公司要跟他們作對，那只有死路一條。」
「老刀」將自己擁有的這家規模性的網路推廣公司比作一個水軍「指揮部」，而自己就是一名「指揮員」。
只要肯花錢，就能組織水軍在全國論壇炒作
在取得了「老刀」完全的信任後，記者拿到了這份策劃方案的完整電子版，這份「網路公關方案」將整個炒作計畫分為兩個步驟，坐在這間小辦公室裡，「老刀」像講解某項戰術一樣幫助記者仔細分析整個策劃過程。
「老刀」推銷說：「解決這種個人糾紛，幫你給對方施加壓力，首先你要確認第一槍怎麼打，發視頻、發照片你肯定沒有，所以只能發文章，發文章的話如果是你自己寫，你肯定很難把握到事件的熱點，而且很可能有漏洞，所以還不如直接讓我們全權代理。」記者注意到，在整個談話過程中，「老刀」都沒有對記者虛擬的這個事件的真實性作出任何懷疑，更沒有站在中立的角度分析事件雙方的責任。
「寫完文章後最好能夠配張照片，照片主角肯定就是要攻擊的那個人，如果你們沒有照片，可以告訴我們詳細的地址信息，我們幫你拍也行，不過這都是要收費的。」「老刀」一邊說，一邊拿出了一部老舊的單反相機，還有一個 300毫米的長焦鏡頭。「老刀」稱，寫完文章後，「老刀」和他的團隊要選擇全國100多個熱門論壇，在每一個論壇上進行發帖，用他們的專業術語叫做「鋪量發布，提高覆蓋面」。
第二步就是炒作，老刀表示他們公司慣用的炒作手段都是根據網路發展變化而改進的，WEB1.0時期主要活躍在論壇 、貼吧，2.0時期則主要依靠微博、人人網、QQ群等SNS社交網路。
「 這兩種方式都有自己的特點，各有優勢。論壇 、貼吧內很容易引起一邊倒的風潮，網民的情緒往往會被他所看到的評論感染，SNS社交網路則直接可以將信息傳遞給某一個特定的對象。」
在「老刀」向記者出示的這份策劃方案的另一部分，清清楚楚地寫著這樣的計畫：
「一、選取其中30個全國性大論壇和青島熱門論壇，如青島相關的貼吧、半島論壇、青青島社區、天涯論壇、新浪論壇、網易論壇、搜狐論壇、西祠胡同 、鐵血論壇等知名站點，進行頂帖維護提高關注度 ，擴大網民關注度 ，600個回覆。(500元)
二 、微博紅號發布，選擇2個50萬粉絲級別左右的微博紅號進行維權稿件發布，併進行10000次轉發和2000次評論。(1000元)
三、人人網紅號發布，人人網作為學生聚集的社交網路，學生普遍嫉惡如仇，選擇2個5000粉絲級別的微博紅號進行維權文章的發布，併進行10000次轉帖，200次評論。(1000元)
500個微博賬號，炒火或搞臭一個人都很簡單
介紹完這份策劃方案，「老刀」表示，這只是整個計畫的第一步，要達到解決糾紛的效果，首先就要通過製造輿論給對方施加壓力。「你想想，這麼鋪天蓋地地發帖，對方周圍的人肯定會看到，對方的領導肯定會看到，對方自己當然也會看到，這對其日常生活來說是不小的壓力。第一期的這個費用加到一起2500元，基本上可以達到效果，如果你還覺得不滿意，我們還可以保持一個長期的合作，保證達到你滿意的效果。在當前這種網路輿論環境中，要炒火一個人一個事件一個企業，或者要搞臭一個人一個事件一個企業都很簡單，我們幹的就是這個活。」
為了表現出他們公司的實力，「老刀」還給記者打開了一個 excel表格，打開表格後，記者被裡面的內容震撼了。這是某網站微博賬號的資料庫，裡面大約有500個微博賬號，最少的一個賬號的粉絲已經達到了37 萬，這500多個賬號按照功能和性質分為10多個類別，包括IT網際網路、汽車、數碼科技、女性時尚 、戶外旅行、熱門資訊 、美食、家居創意、體育、電影、職場等。
「老刀」說：「這些微博的粉絲都比較真實，殭屍粉不到20%，所以影響力都比較大，但他們現在都受我們的控制，作為客戶你們要做的就是按照轉發量和評論數量質量來交費。」
記者看到，表格裡對於熱門微博轉發和評論也是明碼標價 ，粉絲數超過50萬的微博賬號每次轉發150元，40萬~50萬之間的每次轉發120元，30萬~40萬之間的每次轉發100元。
記者瞭解到，「老刀」所經營的網路推廣公司其實相當於一個中介，公司手下有大批的「水軍」資源。以「老刀」給記者提供的策劃方案第一條為例，發600條帖子需要支付500元，而他需要支付給「水軍」的報酬只有200元，剩下的300元進入了他的口袋。
揭秘
為賺生活費，兼職做水軍
8日，記者在「老刀」辦公室記下了一名網路水軍的QQ 號碼，通過這個 QQ 號碼，記者以要雇水軍發帖為由，與一名自稱干了快一年的網路水軍李彬(化名)接上頭。他是一名大三學生。「雖然還沒有走出大學校園，但我真的非常不願意向家裡要錢，我都這麼大的人了，村裡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學同學在中學輟學後，現在早就自己賺錢了，況且我家裡條件也不怎麼樣。」
李彬回憶說，第一個月，他發了10多條帖子，又幫人回覆了幾百條評論，當月居然有500元進賬，這幾乎相當於他一個月的生活費。李彬在心裏盤算著如果這樣做下去，至少生活費可以不向家裡要了。如果拚命工作，說不定每年5000多元的學費也可以掙回來。
「網路水軍」的工作佔據了李彬不少正常上課時間，逃課、點名後就開熘，這些剛入學時從來不敢想的事情，找到「水軍」這份工作後，已成了李彬的家常便飯。李彬雖然是一名理科生，但作為一名大學生，對於最基本的是非黑白顯然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但他為了能夠掙到生活費，卻不得不經常違背自己意願發帖，發表評論。
「發帖子我發得很少，主要是在後面跟帖，跟帖的內容無非就是三種，一種是贊成，一種是反對，一種是中立，發評論之前我們頭都會發給我一個大概的意思，然後把頭的意思翻譯成各種說法。」李彬稱自己在天涯、貓扑和本地幾個論壇都註冊了很多賬號，這些賬號加起來已大約有500個 。另外，他還擁有 20多個QQ 號碼，30多個人人網賬號，100多個新浪微博賬號。
記者瞭解到，該網路推廣公司負責人「老刀」就居住在雁山立交橋附近的一棟居民樓裡，與「水軍」李彬宿舍的直線距離不到兩公里。記者與兩人分別聊天的過程中瞭解到，李彬曾給「老刀」打過幾次工，2012年「老刀」想在某網站炒紅一家婚紗攝影公司和一家西餐店，李彬曾經幫助「老刀」多次發帖，使得兩家店都達到了「5星級」的點評水準，並牢牢佔據該網站相關熱詞搜索排行榜的第一名。
有奶就是娘，根本沒立場
記者瞭解到，像李彬這樣的水軍目前在全國已有幾十萬人，他們分布在全國各地，每一台電腦都有可能是他們的工具，他們滲透進入網際網路的每一個角落，從論壇、貼吧到QQ 群，再到新興的微博、人人網等SNS社交媒體;熱門事件、網路紅人、某一件消費性產品的推廣、某一個企業的炒作甚至某個人的個人利益背後 ，都可能有「水軍」貢獻的力量。
「水軍」們幾乎自己都沒有堅持不變的立場，他們秉承著「有奶便是娘」的原則，往往上午還受雇於一方發帖、好評、轉發 ，到了下午就可能使用其他的賬號為另一方搖旗吶喊。
對於「水軍」的辨認，反水軍聯盟中的代表人物肖培征曾經總結過：「針對某一個賬號做系統性的分析，就可以辨認出來是否是‘水軍’，‘水軍’是分等級的，靠技術製造的屬於智能‘水軍’，這種‘水軍’依靠相關技術危害性比較大;第二種是人工的‘雇佣軍’，比較像刷帖子的那些人;第三種是專門抽獎的，這些人不參與攻擊企業，危害性最小。」
「老刀」根據曾經與自己有過合作的團隊分析稱，從事「水軍」的網民主要有大學生、白領、家庭主婦，以及其他一些能夠每天有很長時間通過電腦接觸到網路的人。目前狀態下，以「水軍」為職業的人相對較少，大部分人都當做一個兼職，因為這並不是一個技術含量很高、門檻很高的腦力勞動，「水軍」更像是一個專門用來發帖、轉發 、評論的機器，所以奮戰在一線的「水軍」們收入水平並不是很高。
在一家名叫「網路水軍之家」的網站內，隨處都可以看到招聘「水軍」的招聘啟事，從招聘啟事看，對工作的描述是「網路發帖員」，往往還提供發帖樣本。招聘啟事大多要求應聘者熟悉計算機軟體一般應用及具備一定的網路知識;還要有一定溝通能力，善於學習、耐心好，做事能堅持不懈 ;此外，還要求每天需保證2∼3小時的上網時間(具體時間由自己掌握)。
記者看到，這些招聘啟事對「水軍」的報酬基本上都實行「明碼標價」：發帖獎勵3元/帖。還有的稱，「兼職收入100∼200元/天，每星期可做2∼4天，每次發30帖以上。滿100元結算，每天支付。」
這些招聘啟事對工作地點基本上不限：「全國各地，在家、宿舍、網吧等，在校學生和在家無法出去工作的優先考慮。」一則招聘啟事稱。
原標題：微博水軍轉發一次百餘元 兩千塊可以搞臭一個人
（本文有刪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