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西雅圖海岸暮色中的夕陽。（攝影：李雲飛）
在雲遊的經歷中，有一個場面在我的記憶中留下了比較深刻的印象。在日本的一家鄉村餐館，幾個男子漢在一群女人面前比富。一個日本男子先拿出一塊裝飾著寶石的手錶，收據顯示價值3500美元，另一個香港帥哥拿出一塊名表，價格顯示35000美元。日本男子感覺面子丟大了，就一手把餐館老闆的手腕抓過來，準備以老闆的手錶壓住香港男子的氣勢。然而，遺憾的是那位日本老闆並不是愛表之人，他的手錶只是一塊價值不到50美元地攤貨。頓時這場財富比試立見高下，香港帥哥趾高氣揚，無論男女都以仰慕的眼光看著他，似乎他就是這群人中最有魅力的人。
一個人所擁有的財富多寡很容易判斷，他的精神境界和思想的高度卻不易識別。然而，優雅的人生是一個平和的心態所滋養出來的從容和淡定，一個人思想的高度才是他精神境界的高度。在道德水準下滑的現代社會，知恩圖報的人雖然不太多，卻仍然大有人在；而不念人過、不思人非、不計人怨的人真是很少看到了。檢點一下自己的行為，知恩圖報不難，原諒那些在精神上嚴重傷害過自己的人就經歷了一個漫長的過程。從怨恨到感恩，需要一個精神與靈性上的升華。人生中的苦難使人成熟，使人堅強，如果一個人沒有品過苦難，就難以生出真正的慈悲心。
青海之劫 感激冷漠無情的上司
我的人生中曾經出現過兩次苦難的大劫。第一次是20歲大學畢業時被分配到青藏高原工作。其實也沒有什麼非得去青海工作的理由，但是在共產黨的獨裁專制之下，這樣的決定就是不可逆轉的命令，儘管我沒有任何社會經驗，在青海也是舉目無親，卻不得不一個人背著簡單的行李踏上了西行之路。
到達青海之後，無法適應高原的氣候，口乾、失眠、流鼻血等症狀讓人覺得日子非常難熬，一個很單純的願望就是想調回山東老家工作。當時的頂頭上司也是同一所大學畢業的老校友，他是比我早畢業20年、在文化大革命中被作為「保皇派」發配到青海的老一代大學生，按理說應該與我同病相憐，理解一個年輕人遠離故土的煩悶與失落。孰不知這世上人的思想境界差異很大，同樣是經受過苦難的人，一種人是對還在受苦難的人深表同情，另一種人則是想用同樣的苦難去報復周圍的人，很不幸他是屬於後者。
有一次，我在閑談中直率的向當時的這位上司說：「我想調動工作回老家。」誰知這位同樣也飽受高原生活之苦的中年領導聽後不僅沒有絲毫同情心，反而面目猙獰的冷笑了長達七、八分鐘，然後以一種幸災樂禍的口吻說：「哈哈哈，哈哈哈……，我在這裡受苦受了20多年都沒有能力調回老家去，你剛來兩天就想調走啊？你給我做夢去吧！只要我還在這裡當所長，你就永遠別想調走！」那種以整人為樂、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深深的印在我年輕的腦海中，以致很多年之後，回想起這段往事及他的冷笑仍然讓我心有餘悸。
此後，他的那幾句話在我的腦海中變成了無法驅逐的魔咒，回想起來就感到頭皮發麻。然而，他異常的冷漠卻喚醒了我靈魂深處的潛能，我發奮用三個月的時間背誦了上海外國語學院日語專業的全套日語教材，儘管三個多月由於沒有時間理髮以至長發披肩，但是我最終以最優秀的成績考取了可以享受日本教育部獎學金的出國研究生，進入著名的大學攻讀博士課程。那位上司的行為最初對我是一種傷害，但是卻磨練了我的心志。細思之，如果沒有他當時的那些行為，就沒有我日後的成功，由此我對他反而心生感激。
日本小城鳥羽的碧海青松。（攝影：李雲飛）
紐約煉獄 極端的苦難成就輝煌
我在世界之都紐約經歷了兩年多飽受風寒的歲月，那是我人生中出現的另一個大劫。紐約或許是全世界氣候變化最劇烈的一個城市，曾有過零下46度的巨寒，也出現過高溫近40度的酷暑。冬天與夏季是那麼的漫長，而氣候適中的春天與秋季卻只有短短的幾天就匆匆結束了。這種極端的氣候也反映在工作方式與人們的生活中，對人或事物的評價在早晨曾是一朵花，晚上可能就變成豆腐渣了。在那裡我每個星期工作七天，每天工作時間都在十多個小時以上，食無定時，睡無定刻，睡眠嚴重不足，導致每天昏昏沉沉，身體因長期透支而虛弱不堪。
人世間真正的壞人並不可怕，最可怕的就是戴著偽裝面具的假好人。大千世界，本來就是無奇不有，紐約這個萬象之都，就容納了來自世界各國的形形色色的人。道德高尚之人對權勢不感興趣，而勢利小人一旦掌權就緊緊不肯放手。小人得勢，注定就會欺軟怕硬，我也因為一個不大不小的過失被一個上司當作了整人的藉口，她曾用非常下流的語言辱罵過我，侮辱我的人格，導致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無法擺脫心靈中的陰影。然而，當我熬過了那段經歷，回頭再看看那些折磨人的痛苦其實什麼都不是，反而磨練了我的心志，為我積蓄了更為廣泛、深刻的寫作素材，使我文思如潮，手中這支原本就能縱橫天地的筆更加揮灑自如。
經過大海洗禮的岩石更加晶瑩透亮。（攝影：李雲飛）
曾經有一位哲人這樣對我說：「大磨難造就大英才，大風雨成就大風流，大悲歡書寫大人生。」人生中的悲歡離合與喜怒哀樂，從另外的角度去觀察，就是上天的給予人的恩澤。人在難中如果能堅守心靈深處的高貴，化怨恨為感恩，磨難就必能成為靈魂升華的階梯。一個人的精神境界與他擁有的物質財富多寡無關，其思想的高度才是其真正的高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