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史前人类的几个理解误区

作者:乌木 发表:2008-04-23 1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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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总是习惯性地将个人或家庭比喻成社会有机体的细胞,号召大家做一颗永不生锈的螺丝钉,我们始终没有感觉到这样的比喻是不恰当的,这种比喻恰恰是系统论创始者所最担忧的,他担忧他的系统论被极权主义组织怪兽所利用,成为其征服、统治人类的罪恶工具。人类文明的每一微小进步,都是对之前惯性思维的突破;在长达一千多年的时间里,托勒密地心说被认为是不容置疑的,最后为哥白尼所质疑;在二百多年时间里,牛顿的万有引力被认为是不容置疑,最终被爱因斯坦质疑;在相对论发表后的一百多年时间里,质疑之声就从未停止过。其实我们早已知道这样一个基本逻辑:科学的东西都是允许质疑的,不容置疑的东西必定是伪科学。在我们看来,古人是那样的蒙昧无知;在我们的子孙后代眼里,我们可能不仅仅是蒙昧无知,而且是狂妄透顶---仅凭那么丁点肤浅的知识就胆敢宣称自己的理论是不容置疑的!

1、劳动创造人论。人是怎么来的,东西方有相似的神话,在古中国,人是一个叫女娲的神用泥土造出来的,吹口灵气,便成了活人;在古希腊,人是一个叫普罗米修斯的神用泥土造出来的,吹口灵气,便成了活人;在《圣经》中,人是上帝用泥土造出来的,吹口灵气,便成了活人;看来创造这些神话的时候人类已经进入农业社会。近代以来,关于人的起源问题,主要有三大观点,一是上帝造人说,该说来源于《圣经》;二是劳动创造人说,中心思想是用进废退和获得性遗传,鼻祖是法国生物学家拉马克,劳动创造人这个词不是拉马克本人提出的,而是后人承袭、扩展他的理论而提出的;三是进化论,中心思想是物竞天择,物竞,物种间及物种内的生存竞争,天择,即自然选择,鼻祖是达尔文。这三大观点都是截然对立的,拉马克否定了上帝造人说,五十年后达尔文又否定了拉马克学说。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进步尤其是基因工程的崛起,达尔文进化论不断得到补充和完善,拉马克主义的用进废退劳动创造人说已被彻底否定。举个例子,比如关于语言的产生,拉马克主义者认为人类是因为"已经达到彼此间不得不说些什么的地步",所以就造就出会说话的器官,很富有诗意,但不是科学;人类语言的产生是比较迟的,最近的研究表明对人类产生语言起决定作用的FOXP2基因突变发生在大约12万至20万年前,这个时间跟"夏娃"理论是吻合的。

2、原始野蛮论。人的自然本性是不存在善恶的,存在善恶的是人的理性而非人的本性,本性无善恶,理性有荣辱。对史前或还处于史前状态的人类,吃人肉也许是因为饥荒无奈吃人,如澳洲一些土著遇到荒年有先吃老年妇女的习惯,我们也还记得"人相食,要上书"这句经典名言;有些的确是一种习俗或一种信仰,如巴西的图帕利人,他们会将掳掠的其他部落的人杀死后烤着吃掉,他们相信吃了别人后可以为自己增加灵魂。再者,按照野蛮论,同理可知将来的人类一定会认为我们很野蛮,为了吃肉,肆无忌惮地剥夺其他动物的生存权,对同为动物的他们临死前绝望的哀嚎竟然冷漠得没有一丝怜悯之心,是的,未来人可以视我们为野蛮人,因为他们不需要宰杀动物就可以吃上肉,只要往培养液中滴上几滴食肉基因就可以制造可供食用的肉类。用先进文明的道德、文化标准去衡量落后文明是不恰当的。史前人类被指责为野蛮人的另一个原因是溺婴、弃婴,其实溺婴、弃婴到农业社会、工业社会还时有发生,只要遇到大饥馑这种事情就很普遍。我们现在报纸上还经常可以看到有关弃婴的报道,所以,这些现象实在不是史前人类的专利。

3、原始共产论。原始共产论可谓源远流长,估计最早可以上溯至古希腊的神话传说-黄金时代,中国儒家天下为公的大同社会思想也被一些人认为是原始共产论,但另一些人则认为儒家的天下为公之"公"仅指政治权利而非物权。原始共产论者最饱受诟病的也许就是其人性堕落观,按照常识和人类历史发展一般规律,人类应该是越来越文明、越来越进步,怎么可能从天堂般的原始共产社会一下子坠落到地狱般的奴隶社会,显然逻辑上不能自洽。从生物进化的观点看,物种进化的核心是生存竞争,没有竞争就没有进化,这种竞争即包括种间竞争,也包括种群内竞争,很明显,原始共产论与进化论是根本对立的。现在已知的尚处石器时代的原始部落都不是实行原始共产制的,跟我们现代人一样,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财产。原始共产论者认为原始人类集体守猎所得猎物平均分配是原始共产制的体现,这种思维是混乱的,不是逻辑思维,倒不如说是按劳分配更恰当。原始共产论者的另一个证据是说部落领地内的土地为部落所有,这其实犯了偷换概念的错误。在动物界,领地是非常普遍的,不仅高等动物有,低等动物也广泛存在,领地是动物个体或群体的习惯性生存空间。领地不是所有权,不是主权,所有权概念是国内法的产物,主权概念是国际法的产物。将我们现代人的所有权概念、主权概念套用到史前人类身上,就像给马戏团里的小猴子穿上衣服一样,猴子还是猴子,不会因为穿上人类的衣服就变成人。

4、原始孤儿论。原始孤儿论者认为远古人类没有家庭,幼儿靠群体抚育。我们不知道地球上那个物种具有抚养他人后代的本能或自律性,即使最具利他行为的黑猩猩,如果母亲早逝,照顾幼仔的也不是其他黑猩猩,而是他的哥哥姐姐,如果没有哥哥姐姐,那他只有夭折一条路。地球上所有的哺乳动物都存在家庭,或双亲家庭、或单亲家庭,大猩猩是双亲家庭,黑猩猩是母亲与其子女组成的单亲家庭,家庭既是一个血缘共同体,又是一个利益共同体。人类家庭与人俱来,她的起源跟人种的起源一样古远,跟社会形态无关,她的原始功能是种群繁衍、抚育的基本单位,但人类家庭的功能从来就不限于繁衍、抚育下一代,将人类家庭简单地理解为"生产生命的工厂"是极其不负责任的。我们知道,其他哺乳动物都是有发情期的,包括与人类血缘最近的黑猩猩、大猩猩,唯独人类没有,维持一个全日制处于发情期的种群安全必须要有一个种群契约,否则这个种群将自取灭亡,这个种群契约是什么?除了一夫一妻制外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其次,因为没有明显发情期,人类女性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排卵,男性靠什么确保自己的基因能够遗传下去?再次,人类的抚育期长达十多年,而古人类的平均寿命也就30岁左右,如果没有一个稳固的家庭,人种是难以为继的。当然,这些都是逻辑推理,因为我们无法重现过去,作为旁证,十五、十六世纪发现新大陆时,那些尚处石器时代的原始部落绝大多数也是实行一夫一妻的婚姻家庭制度的。

5、群婚乱交论。群居哺乳动物确保成功繁衍自己下一代有三种基本方式,一是通过暴力垄断雌性,如大猩猩;二是广种薄收,自由交配,如黑猩猩;三是一夫一妻制,如狼。我们的祖先---猿人的繁衍方式是像大猩猩、还是像黑猩猩、还是像狼?不知道,也许永远都找不到直接证据,我们也无需深究,因为猿人还不会说话不会思想,他们更多的是动物性而非人性。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大多数群居哺乳动物似乎具有避免近亲交配的本能,近亲交配现象在这些群居动物中极少发生,即使自由交配的黑猩猩也极少发生近亲交配现象。近亲繁殖导致种群退化早已广为人知,人种的进化恰恰说明近亲繁殖方式绝不会是古人类繁衍的主流,那种认为古人类普遍群婚乱交的观点是缺乏根据的哗众之谈。

6、母系社会论。母权论于1861年由瑞士法学家巴霍芬在其著作《母权论》中首先提出,之后不久得到了美国人类学家摩尔根的支持,也就在巴霍芬提出母权论的同一年,英国法学家梅恩在其著作《古代法律》中提出了相反的观点,认为父权制才是家庭的最早形式。巴霍芬提出母权论的主要依据是古代的一些文学作品和神话传说,摩尔根提出母权论的主要依据是北美的易洛魁部落,他俩的证据显然都是不靠谱的,其他的研究显示易洛魁部落的母权其实更多地来源于女方父兄的权势,将易洛魁部落的一些社会特征推广到全世界更是以偏概全,澳洲土著、非洲土著、南美洲土著等等尚处原始状态的部落绝大多数都是父权制的;再者,存在女部落首领不等于该社会是母系社会,就像历史上很多国家都出现过女皇一样。从逻辑上讲,那些整天需要带孩子、采集水果野菜的女性,她们有精力、有能力领导那些成天在外打猎并负责保护部落领地不受侵犯且身体强壮于她们的男性吗?显然是不可能的。现在,母系社会说已被世界主流抛弃,越来越多的人类学家、历史学家已不使用母系社会一词,如斯塔夫里阿诺斯所著的《全球通史》中就不再提母系社会,即使那些女权运动者也开始放弃母系社会说,如女权运动的创始人之一西蒙·波娃等。

7、原始平等论。人类总是以最美好的愿望憧憬着平等。史前人类的不平等首先体现在自然的个体差异造成的不平等,如有的人强壮有的人瘦弱,有的人勇敢有的人胆怯,有的人豪爽大方有的人锱铢必较。就像其他群居哺乳动物一样,古人类群落的首领总是那些强壮、勇敢的人,他们总是比那些瘦弱、胆怯者更容易得到异性的青睐,打到更多的猎物,过上更舒适的生活,繁衍养活更多的后代。另一个不平等是社会性的,这种不平等同样存在于其他群居哺乳动物当中,即种群内的优势地位或等级差别,类似于我们小学、幼儿园里的小孩们间的那种优势或等级,是在平时的玩耍、打斗中逐步建立起来的,从进化论的观点看,种群内优势地位或等级最重要的作用是避免了种群内个体无休止的争斗。由于没有强有力的部落权力,碰到矛盾和恩怨,史前人类只能按照弱肉强食、成王败寇法则自行解决,现存的那些原始部落也是按照这种丛林法则自行解决私人恩怨矛盾的。一些远古神话传说也为此作了批注,如该隐杀了他弟弟亚伯,起因是嫉妒;古希腊神话中的神祗们,因为再也没有什么法则可以约束他们,杀得更乱,父子兄弟姐妹杀成了一锅粥。

2008年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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