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静芝：还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作者：赵静芝发表：2010-05-30 10:56

深圳富士康公司到昨天为止已经有12个人跳楼自杀，富士康变成了“赴死坑”，让堂堂位列世界500强的公司颜面扫地，血汗工厂的质疑声喧嚣于坊间。无论如何洗刷自身的清白，一连串血案让富士康蓬头垢面。或许富士康还算不上什么“血汗工厂”，但赴死者所告别的一定是个血汗的社会，如果这个社会没有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东西，跳楼者为什么要接二连三地无情地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

据说人生有6苦：生苦，头下脚上十月怀胎懵懵懂懂来到世间。老苦，青春易逝身体老化望着夕阳西下长悲切。病苦，由表及里器官衰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爱苦，求不得，追不及，伊人远去空叹息。悲苦，肝肠寸断山崩地裂。恨苦，寝食不安咬牙切齿捶胸顿足。但再苦再难总还希望活着，毕竟生命只有一次，而且死亡是个十分可怕的东西。因为无限的宇宙和有限的生命之间，人们总是在担心失去之后将永远无法复生，而这个结局让人无限恐惧。只有当人们面临比死亡更让人可怕的事情，才会选择结束生命。

富士康12跳其实不单单是懦弱者对人生的一种逃避，而是对生存状况和个人际遇的现实控诉。本来如果你觉得压力大或者受到了什么委屈，完全可以采用其他方式来解决，即便选择离开人间，也用不着在本企业的高楼顶上纵身一跃，深圳的高层屋顶应该都没有什么保安，但是这些人却都选择了在厂区或者厂区周围，其用生命来进行示威和最后宣泄的成分很大。那么究竟在富士康内部发生了什么呢？富士康一定让那些自杀者生前长久地沉浸在难以自拔的痛苦当中，那些选择死去的人们把多活一秒种都看做是一种煎熬，这就叫做生不如死，当他们在楼顶上完成生命中最后一个迈步的时候，一定带着对人间深深地怨恨，而这个怨恨一定和富士康有很大的关系。

自杀的理由很多，人们谴责血汗工厂，声讨管理暴力、痛斥制度腐败、哀叹社会无情。但不要忘记：当小的在幼儿园被无情刀刃，当年轻的80后前仆后继般慨然而去，当一众中年人面对着国徽曲膝而跪，当老的站在被强拆的屋顶誓与家园共存亡，难道我们还只是在痛恨富士康的“血汗”吗？基尼指数（注）都已经过了0.5了，有谁顾及老百姓的痛苦指数了吗？

富士康只是中国畸形经济环境的一个缩影：超低价的底薪、超长的工作时间、超严厉的管理手段，很多人每天加班近5个小时，每月加班都在100小时以上，最多的一个月竟然达到140小时。这是当年卓别林《摩登时代》情节的翻版，也是电影《闪闪的红星》“胡汉三又回来了”的重现。只是今天的流水线，比卓别林时代更加野蛮。只是今天的胡汉三们比战争年代更加张牙舞爪。只要能捞到利润，只要能打败竞争对手，就可尽量压榨劳动力成本，把工人当做会说话的器械。“中国制造”究竟是什么货色？说白了，就是将中国廉价劳动力成群结队地用地板价出卖，在既无工会保护又欠媒体支持更缺民意代表发声的一群当代包身工身上，再现了当年地主老财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景象，所不同的是，今天这些财主的背后有一个曾经把工农当做自己同盟军和依靠力量的政治团体，它的名字叫中国共产党。

在第12跳之后，富士康的老板郭台铭又匆匆赶回深圳，中国大陆的相关部委办也组织了调查组进驻，富士康的楼顶一定昼夜都有保安巡逻，其员工还要签署一份不自杀的协议，甚至富士康还请来五台山的和尚作法以求安宁，真是鬼魅的可以。不过，以我的观察，十三跳还会继续，但富士康绝不会有什么大麻烦，最多只会象征性地处罚几个企业安全保卫部门的“打手”。原因很简单，富士康乃深圳利税大户，其“血汗”特征应该说中国各地到处都是，把富士康开刀，等于就灭了一方血汗经济。其次，富士康老板郭台铭既是台湾首富，又是超级统战对象，更是“一中”政策很坚定的吹鼓手，“老郭是个好同志”，这一点共识无论胡锦涛还是马英九都是有的。

一个号称工人阶级的政党，居然把中国的老年工人用“下岗”的方式彻底解除了“武装”，沦为不折不扣的弱势群体。如今，又把中国的年轻工人折腾成“被剥削的工具”，富士康这“12跳”，把当今中国工人阶级的真实面貌给“跳”出来了。多年累积的深层次问题如火山般待发，怎么处理富士康“跳楼门”事件，检验的是血汗社会对人的尊严的最低的尊重。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大陆政府一定会表现得非常注重民意，但是他们一定也会制造很多假“民意”，以迷惑老百姓。在专制愈加精致化的今天，“富士康事件”只是一个小插曲，将事件圆满结束只是时间问题。

有人说比死更可怕的是寂寞，在当下的中国，比死更可怕的是人们对生命意义的绝望以及绝望背后的彻底无助。

注：基尼指数为判断分配平等程度的指标，反应国家的贫富差距，国际上通常把0.4作为“警戒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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