溢油事故的索赔困局(组图)

发表:2012-11-14 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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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岛县九长崖景点 ,风景怡人。细心者会发现,靠近海域的球石或礁石上至今可见斑驳的“黑油” 摄影贺莉丹


空中直击蓬莱19-3油田溢油事故现场


航拍的山东省长岛县黑山岛

还我渤海!

去年,我们曾笑嘻嘻地看着墨西哥湾,看着墨西哥湾的海水慢慢变成“油水”。

“活该啊美国!”我们想。看赔得你倾家荡产。

2010年6月16日,美国总统奥巴马在白宫宣布,事故责任公司创建一笔200亿美元的基金,专门用于赔偿漏油事件的受害者。

但不过是一转身,“油水”就冲到了我们窗前,出门无所见,唯见“油”滔天——2010年7月16日,中石油大连新港油罐区发生爆炸和原油泄漏事故,6万吨原油流入附近海域,受污染海域430平方公里……

事后的责任认定中,中石油只是被定性为“监管不力”。赔钱了吗?“监管不力”等于“管教不严”罢了,赔什么?从重庆开县大井喷、吉林化工爆炸、抚顺石化爆炸到大连油罐大爆炸,中石油哪次赔了钱?!

像是梦遗大赛:大哥扬长而去,小弟紧蹑随后——海水又成了油水:这次还是渤海,还是“誓把渤海变油海”,只不过“中海油”更ED,在足足隐瞒了一个月后,才期期艾艾地承认,“漏了”,那腔调像是一个资深ED者学着男科医生的从容,说,不过是“侧漏”罢了,海绵体静脉侧漏……

于是,何不把丧事当喜事办?何不把坏事变为好事?何不把污染当作央企的一次特权显摆?国家海洋局对“康菲”的罚判居然只有20万元!这样的罚款,连笔者也视若一针皮下注射。

渤海。油海。在你的油花里又多了一个央企含着的微笑,对利益永无止境的索求,对苦主哭诉的无动于衷,对生态恶化的置若罔闻,对社会愤怒的视而不见。

围观中,渤海慢慢地死去……

渤海湾油污现场直击之一:海滩上的臭油

7月13日,《新民周刊》记者相继走访了长岛县月牙湾、九丈崖、望夫礁三个景区,细心者不难发现,靠近海域的礁石上至今可见斑驳的“黑油”,沾在手上,极为黏稠,难以清理干净。

渤海湾,矗立着中国目前最大的海上油井。蓬莱19-3油田溢油事件,无疑让常年被油污阴影笼罩的渤海湾,再添一道伤口。

如果说,看得见的海洋污染并不是最可怕的,那么,看不见的海洋生态环境损害,将怎么评估?被油污污染的渤海湾,将需要多少年才能恢复?

“看都看不到边的‘黑油’”

7月5日凌晨5点,67岁的长岛县大黑山岛乡北庄村渔民陶乃弟就出门了,按照往常的习惯,5点半左右,他就驾船到了大黑山岛西侧海域钓鱼。

但是,他发现,这一天的大海,看上去有些异样,“大黑山岛西南角的整片海面都浮着一层黑油,由烟蒂大小的一个一个的油圈组成,油圈和油圈之间在水面分开,但整个油圈的面积很大,当时看都看不到边”。

鱼儿开始吃钩了,陶乃弟拉着鱼竿往上拽,他记得很清楚的是,钓上来的两条黑鱼,都沾上了油污,于是他不得不将鱼儿放回了海里,“鱼儿经过了水面,沾上黑油了,不能吃了。”这位19岁就开始打鱼的渔民在接受《新民周刊》记者采访时表示。

这也是 67岁的陶乃弟第一次在自己生活多年的岛屿海域附近看到面积如此广阔的“黑油”,联想到自己的儿子在养海参,他很担心油污影响海参生长,于是火速通知儿子,儿子马上将情况反映给了乡政府,乡政府又相继通知了长岛县环保局和该县海洋与渔业管理局。

陶乃弟父子告诉记者,上述两个部门的工作人员反应迅速,当天下午就开船赶到了出现大片浮油的大黑山岛海域,取走了水样,进行检测。

7月6日,“黑油”依然漂浮在大黑山西侧那片海域,但是较之前一天,面积有所缩减,“没有头一天那么多了,变成了一块一块的黑油。”陶乃弟心里惴惴难安,那天他陪同了山东一家媒体的记者,雇了船前往事发海域察看,察看了上述海面的油污状况。

这种情形持续了两天,等到7月7日,“黑油基本上看不见了”,陶乃弟说。

凑巧的是,也就是在这一天,北庄村村民黄万年跑运输的时候经过大黑山岛西侧的海域,看到了有清污船当时在拖曳围油栏清理海面油污。这是一种海洋清理油污的常见方法,即用类似于拖网捕鱼的方式,将海面油污收集处理。黄万年于是也将这个信息转告给了同村的陶乃弟。

大黑山岛海域附近这片油污的来源是怎样的?国家海洋部门其后澄清说,大黑山岛附近出现的油污与蓬莱19-3油田溢油无关。

但对这个结论,陶乃弟至今不得而知。

7月14日,这位肤色黝黑、身材消瘦的老渔民告诉《新民周刊》记者,事发以来,也未有相关部门告诉过他们当天水样检测的结果,“反正,这片‘黑油’也不是无缘无故来的。”

也就是在陶乃弟发现大片“黑油”的前后几天,同属于长岛县的砣矶岛、大钦岛等地,均有人报告发现油污情况。

与此同时,在距离长岛县约40海里(约合72公里)的渤海海域,数艘清污船,忙于穿梭,尾部拖曳着幅度为数百平方米的围油栏,收集海面油污。围油栏内水域,零星油膜漂浮,油膜四周海水呈暗黑色。这项清污工作在渤海海域延续到了7月9日,依然未能结束。

清污船不远处,就是发生溢油事故的蓬莱19-3油田作业平台。7月9日下午,这个由8根钢架支撑、耸立于渤海海面的黄色平台,仍在运转,平台上机器轰鸣,作业工人人头涌动,平台西侧一根几十厘米直径的排气管,不断朝天喷出火舌。

6月4日,康菲石油中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康菲中国)在蓬莱19-3油田B平台附近发现油膜;6月17日,无独有偶,其C平台也发生井涌事故。

鉴于时间上惊人的契合,人们不得不将长岛县诸岛发生的油污关联到此番渤海溢油事故上。但国家海洋局的一份鉴定结果,否定了这个关联。

国家海洋局出具的鉴定结果十分关键。该鉴定结果称,今年7月初,山东长岛附近发现疑似油膜和溢油,当地海洋与渔业部门采集了6个溢油样本分别送至国家海洋局北海监测中心和山东烟台溢油应急技术中心进行鉴定。

“采集自大黑山岛的油洋不是油污,成分不明;采集自砣叽岛的油洋为燃料油,初步判定与蓬莱19-3油田溢油无关。” 烟台溢油应急技术中心的两份油洋鉴定结果显示。

国家海洋局北海监测中心对4份油样进行了油指纹鉴定,结果也全部否认了上述关联,“7月7日采集自大钦岛西海岸的油样为燃料油;7月6日采集自九丈崖的油洋为燃料油;7月7日采集自北长岛半月湾的两个油洋油指纹鉴定结果一致,与蓬莱19-3油田溢油无关,与渤海原油油指纹不一致,这两个样品均不是来自渤海。”

在长岛县县委宣传部副部长石其鹏看来,国家海洋局的鉴定是可信的。他告诉本刊记者,作为交通要塞,每天有300多艘大型国际商船经过长岛,过往船舶有燃料油漏油事故难以避免,上述长岛附近海域出现的海面油污并不能说明就是蓬莱19-3平台溢油造成的。

不过,有一些疑惑依然是存在的:溢油事故事发后,海洋部门一共采集了多少个溢油样本?为何7月9日海洋部门在大钦岛西海岸、九丈崖、大黑山岛等地只分别采集了一个溢油样品?为何会选择这些地点作为样本检测点?

国家海洋局至今并未公布具体的溢油样品监测信息。

海产品的离奇死亡

长岛县,这个海岛县城是距离蓬莱19-3油田最近的一片岛屿,连日来,这个渤海溢油事故风暴中心,显得格外平静。

当然不少长岛居民觉得,溢油事故发生在40海里之外的油田,“还远得很呢!”但是,这并不包括当地忧心忡忡的养殖户与渔民。

长岛县从上世纪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栉孔扇贝养殖面积迅速扩大,成为我国规模最大的栉孔扇贝养殖基地,栉孔扇贝产量和出口量曾占全国的70%以上,畅销80多个城市及20多个国家和地区。

每年5-6月间,正逢当地养殖户收获扇贝的季节。而渤海溢油事故发生在6月初,被广泛知晓已经一个月以后,不少当地养殖户担心渤海溢油事故影响扇贝收成。

7月15日,长岛县北长山乡北城村村民张运平和妻子在家门口修补扇贝笼,再过十几天左右,他们就要对扇贝苗进行分笼,放到近海养殖了。

谈起今年栉孔扇贝的收成,这位从1984年就开始养殖扇贝的汉子连连摇头。

今年6月20日,张运平和妻子开始收扇贝,却发现他家养的3000笼扇贝损失惨重,“往年一笼扇贝可以收30多斤,今年只能出十几斤,死了一半。”他投入的十多万元本钱也血本无归。这些满带海腥气的扇贝,维系着张家一家四口的口粮与吃穿用度等所有开支,还包括念五年级和高中的两个儿子的学杂费用。

张运平和妻子清楚地记得,他们是去年8月20日开着养殖船将扇贝笼分船送到竹山岛附近的深海海域中的,这个活儿前后干了18天,“那会儿扇贝长得还行,一直到今年过完年以后,长得都行。”此后的平均每个月,张运平都要开着他的养殖船去察看一趟扇贝长势,行船约半小时。

往常在“五一”以后就可以收扇贝,而今年天暖时节来临较迟,许多长岛当地的养殖户将扇贝收获季节推迟至6月初。但即便在收获季节来临前的5月20日,张运平依然开着他的船去看了他养的扇贝,发现扇贝长势不错的他,当天放心归家。

他以为今年能有去年那样的好收成,“去年最差的一笼也收有20斤。”

但吊诡的是,一个月之后,他却遭受了此番重创。

各方关注下,7月6日,康菲中国与中海油在北京连开两场新闻发布会,两家公司分别向公众表达迟到的歉意。

也是大约从那时开始,张运平才从电视新闻上陆续获知了“渤海湾漏油了”的新闻,而此前那段时间,他正忙于检视和收获今年的扇贝。这个新闻也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全村蔓延开来,油污会不会影响到他们的水产品?讨论来讨论去,最终无解。

坏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让这位45岁的中年人更为沮丧的是,就在此前两天,去察看养在近海的3000笼扇贝苗的时候,他却发现指甲大小的扇贝苗“也死了一半”。

张运平的遭遇并非个案,北城村扇贝养殖户老王也遭遇了情节差不多的滑铁卢。

老王养的6000笼扇贝,“今年6月初开始收扇贝,发现死了一半多,平均收成一笼15斤都不到。”这位1996年就开始养扇贝的汉子,收了一个月的扇贝,打开扇贝养殖笼,发现从黑乎乎的海泥中捞出了一堆空壳,贝肉沉入泥中,弥漫着一股股腐烂的恶臭味,他难过得嘴角燎起了一个红泡。老王投入的20多万元成本,也打了水漂。

而在去年,老王家的扇贝收成相当好,他当时养的8000多笼扇贝,“一笼可以收30多斤,成活率有90%”,总收入达到40多万元,盈利有20多万元。再推至前年,老王家的扇贝,“也长得很好”。

北城村位于北长山岛南部东端的渔村,约有440多户,1100余人,因为临近黄海、渤海交汇处,北城村的经济结构以近海捕捞、海珍品养殖、海珍品育保苗、旅游业等为主要产业,当地村民以扇贝、海参养殖为主业的,大有人在。

北城村大约有100多户养殖栉孔扇贝的养殖户,遭遇跟张运平和老王大都差不多。“养得越多,损失越惨重。”张运平总结。“特别是那些养1万笼的大户,损失更大。”老王补充。

“每年确实都会有扇贝和扇贝苗死亡的情况,但今年死亡得格外严重,而且扇贝苗一般都会冬天死亡率比较高,因为冬天天气冷,往年这个时候不太可能出现死亡的情况。” 张运平认为,“这肯定跟污染有关,因为扇贝对水质很敏感。”

从5月20日到6月20日,渤海湾茫茫海域间,水波一如既往的碧绿无垠,但水面之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污染源又在哪里?

在差不多的时间内,长岛北部最大的生态渔业养殖岛大钦岛也发现鱼死率猛增。“今年的死亡率达到了往年的10倍。”大钦岛的一位渔民说。

而7月9日,国家海洋局称,山东省海洋环境监测中心的鉴定表明,“长岛附近海域的死鱼和水样中石油烃含量均不超标。目前,鱼类死亡原因不明。”

最新公布的情况是,受农业部渔业局的指派,农业部黄渤海区渔业生态环境监测中心的专家组介入了蓬莱19-3油田溢油事故对渔业的影响调查,专家组初步分析大钦岛网箱养殖鱼类死亡的疑似病因“系细菌感染所致”,“确切病因还需深入的病原学和组织病理学等综合分析”。

但山东大学海洋学院副教授王亚民告诉《新民周刊》记者,所谓细菌感染与环境污染,二者并不矛盾,这些海洋生态链之间,都是相互关联而非孤立的,“也可能是由于水质或者其他环境因素恶化而导致细菌之类的增加,环境恶化了,细菌肯定多。就跟人一样,环境恶化了,人肯定容易生病”。

尽管相关部门对鱼类扇贝类的死亡原因尚在调查中,但北城村的扇贝养殖户或多或少都在猜测,扇贝的大面积死亡是否跟这次的渤海溢油事故相关?

猜测的一个重要凭证是,漏油和扇贝死亡的时间是如此接近。“如果真的是渤海湾原油渗漏,污染肯定特别厉害,那扇贝、海参……什么都得完。”老王说。

而在长岛县大黑山岛乡南庄村,43岁的养殖户张万革的感觉是,今年的扇贝死亡出现在6月中旬收第二拨即小扇贝之际。

从今年6月中旬至7月初,张万革开始收他家的300笼小扇贝,他发现了扇贝死亡惨重的情况,“一笼只能收到四五斤左右”。跟往年的规律相比,今年多少显得有些反常,“而往年这个时候,小扇贝的成活率都很高,而且以前每年都是小扇贝的收成比大扇贝好”。

张万革对比了他从5月中旬至6月初开始收的一批大扇贝,那时候,“平均一笼能收到十二三斤左右,跟去年平均一笼收的十三四斤相比,只少了一点点。”

今年这种蹊跷的情况,在南庄村大约30户扇贝养殖户中,较为普遍。

这位从1997年就开始养扇贝的养殖户表情纳闷,他并不清楚这些小扇贝的死亡原因,只能归结于“今年渤海水质不好”。

《新民周刊》记者采访多位长岛当地扇贝养殖户得知,此前当地扇贝的大面积死亡情况追溯至1997年、1998年。时至今日,许多当地养殖户依然对那两次扇贝几近绝收情形记忆犹新,他们将那两次扇贝的死亡原因归结于“厄尔尼诺现象”或“赤潮暴发”。

事后来自长岛县的一个数据是,从1997年开始,长岛县主导产业栉孔扇贝养殖连续多年大面积死亡,众多养殖户绝产绝收,全县每年至少直接损失7亿元以上;1998年栉孔扇贝死亡率在山东省部分海区达到80%以上,损失20亿元。

而今年8月至10月间,北城村的扇贝养殖户们要陆续将扇贝苗送到大小竹山岛、猴矶岛、高山岛、车由岛附近的海域进行深海养殖,那段时间,也是通常扇贝成长的关键时期,张运平认为,“到那个时候再看看情况怎样。如果到那个时候扇贝还出现大面积死亡的情况,那就肯定是渤海湾漏油的问题了,因为影响水质了”。

“渤海溢油事故对于当地海洋生态和渔业的影响,不会这么快就显现出来,也许要到了今年年底或者明年,这次事故的影响才能看得更清楚。”长岛县海洋与渔业局的一位官员亦如此表示。

“元凶”油污

大约在20年前,陶乃弟驾着他那艘20马力的渔船,往大黑山岛西面行船5个半小时,才能够看见不远处矗立的一个油井的大铁架子。而现在,只要在海雾不那么严重的夜晚登顶大黑山岛,就能看见前方的渤海海域中林立的油井放射的氤氲一片的作业灯灯光。

“渤海湾上这么大的一个个铁架子,不可能一点油都不漏。”当地“靠海吃海”的渔民的忧虑,随着油田的增多,与日俱增。

在过去的10年间,中国石油大约53%的增产,均源自海洋。截至2009年底,20个海上油气田、165个钻井平台,在渤海安营扎寨。到了2010年度,中国海上在生产的油气平台达到了195个。而国家海洋局《2010年中国海洋环境状况公报》显示,“十一五”期间中国海上油气开发强度持续加大,海上油气平台数量增长近1倍。

长岛县,位于胶辽半岛之间,黄渤海交汇处,由32个岛屿和8700平方公里海域组成,有“渤海咽喉”之称。但是,这个山东省乃至环渤海地区唯一的海岛县,近年来却常为油污所困。

“长岛海域不只发生过一起油污染事故,以前就发生过很多起船舶漏油的情况,这次渤海原油泄漏事故的发生,等于是雪上加霜。”学者王亚民说。

烟台海洋与渔业局环保科的数据显示,当地这种溢油事故,从2006年至今,每年有2次到3次;以今年为例,算上蓬莱19-3平台这次,截至目前,就已经发生过3次溢油事故了。“多数是船舶的燃料油泄漏,而这次漏的是原油,比较少见。” 烟台海洋与渔业局环保科科长孙召波表示。

当地海洋与渔业部门的工作人员的直观感受是,自2006年开始,长岛周边海域年年都有溢油事故发生。他们也不得不否认,近年来,不断增多的航道以及采油平台对长岛的生态环境,“确实造成了一定影响。”

随着海洋开采一路高歌猛进,高污染也随即而至。放眼渤海海域,油污染事故也并不陌生。

据国家海洋局北海分局的统计,2009年,渤海一共发生4起油污染事故,其中2起为原油,2起为燃料油。2008年,渤海共发现12起小型油污染事件,事故发生次数较2007年有所上升。

而根据国家海洋局此前的统计,渤海现有输油管道溢油概率约为每年0.1次;渤海石油平台由于火灾及井喷所引起的溢油事故概率约为每年0.2次。这还不包括每天频繁穿梭于渤海湾的船舶所排放的油污量。

2010年12月31日,中海油实现了年产量5178万吨,仅渤海湾就贡献了3000多万吨。而随着中国在海上石油勘探开发的大步流星,溢油事件的暴发可能逐渐升级。

事实上,渤海海域受到原油泄漏污染已经多年,近年来频发的溢油、漏油事故,也曾让当地海洋生态遭受重创。

与此同时,打渔近50载的陶乃弟也亲身感受到了当地海洋渔业资源的逐渐枯竭的局面,这表现在,首先是一些鱼种的濒危,“以前野生的黄花鱼、快鱼很多,在2001年、2002年以后,基本上就很少有了。”其次是,鱼儿数量的减少,“在十年前,下十吊网,就能捕到一船鱼;现在,就是下四十吊网,连半船鱼都捕不到。”

除了过度捕捞之外,在他看来,一个最重要的元凶就是,“跟石油污染得厉害有很大关系”。

而长岛县北长山乡北城村养殖户老汪的母亲怀念的是上世纪80年代,“那个时候,小鱼小虾我们都是不吃的,直接拿去给土地沤肥去了。”

2010年,针对蓬莱19-3油田对于长岛的影响,长岛县海洋与渔业部门曾经专门做过的一份报告也认同了来自普通渔民的观感。该报告表明,蓬莱19-3油田通过油田原油泄漏、附近轮船拖带等途径对长岛渔业造成了影响。

该报告也提及,“2002年,鲅鱼产量平均在8000吨以上,而2009年产量锐减86%。”其间也提及到除对鲅鱼产量有影响之外,附近海域的黄花鱼、对虾,甚至出现了绝产现象。

在这种形势下,拥有500多人口的长岛县大黑山乡北庄村村民也试图“转型”,《新民周刊》记者了解到,这仅为数个渤海周围海域渔村“转型”之缩影。

陶乃弟就记得,前几年,长岛县在黑山岛办了一个渔民培训班,他也参加了,该培训班主要是向当地渔民灌输一些转型到养殖海参、扇贝的理念,“现在,我们全村也只剩下一条渔船了。渔业资源没有那么多了,早晚得走到这条路上去。”

陶乃弟的儿子也刚刚从经营一家海产品加工厂转型到养海参上,这个对于新事业兴致高昂的43岁男子,还带着记者到一个黑棚子里看了他养殖的海参,在人工抽取的海水中,墨黑的海参缓慢地蠕动着。

可以肯定的是,如若没有此次蓬莱19-3油田的“瞒报风波”,也许此次原油泄漏也会蜕变成船过水无痕,不会被推至舆论关注的风暴眼。

看得见的污染与看不见的威胁

跟渔民一样,长岛县也完全是“靠海吃海”,渔业、养殖业、旅游、风电为其主要产业。

颇为曲折的是长岛县政府部门的心态。当地一位熟悉此事的官员称,此番蓬莱19-3油田对当地的影响就像“双刃剑”,在蓬莱19-3油田溢油事故最开始被外界知晓的时候,当地政府也希望媒体介入,因为在以往过程繁琐的海洋污染索赔过程中,媒体所留存的照片、资料,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也是“保存证据”;但随着关于渤海溢油事故越来越多与长岛的关联,当地旅游资源、水产品养殖产业都很可能遭遇重创,而这对于没有主导工业的长岛县来说,就是好比给一个人断了走路的“两条腿”。

所以,不乏当地人士告诉记者,渤海溢油对于长岛,“没有影响,这里海面没有油”。7月14日午间,《新民周刊》记者乘坐快艇从长岛出发,前往大黑山岛,一路上乳白色的海雾氤氲,海水碧波万顷。开快艇的胡师傅颇为自豪地介绍:“看,海水多干净!这哪里有油污?!”

也有一些当地政府部门或渔民对媒体关注此次事故多有微词,他们认为,这种密集的关注,对于长岛县的海产养殖与旅游业会带来致命打击。

虽然当地官方目前还无法出具数据显示此番渤海溢油事故对于旅游业的影响,但《新民周刊》记者看到,在大黑山岛上的数家渔家乐,门可罗雀,老板们神情落寞,无所事事。而在往年的7-8月间,这里正是游人如织的黄金季节,前来赶海、观光的游客众多,一铺难求。

但无论是渔民张万革、陶乃弟,抑或在渤海周围海域生活多年的其他当地人士,对于渤海周围频繁出现的沾染“黑油”并不陌生。这些在当地也被称为“臭油”的家伙粘在海滩的球石或礁石上,早在上世纪90年代就已或多或少地出现。

即使在现在,张万革去大黑山岛周围的海滩上去捡喂养海参的海菜,依然看得见球石上斑斑点点的“臭油”。而陶乃弟的感觉是,这些分布在海滩石头上的“黑油”,在秋冬季节出现得极为频繁,“到了冬天,就跟沥青一样厚”。

25岁的北长山乡封前村村民林少壮也有这个清晰的记忆,他小时候去海边玩,常被家长告诫,不要踩到带“黑油”的石头,如果倒霉踩到了,那么,肯定会被父母说的,“因为这家伙沾在衣服上,洗都洗不掉”。

7月13日,《新民周刊》记者相继走访了长岛县月牙湾、九丈崖、望夫礁三个景区,细心者不难发现,靠近海域的球石或礁石上至今可见斑驳的“黑油”,沾在手上,极为粘稠,难以清理干净。

长岛县望夫礁景区的工作人员梁科亮与武太寿对“黑油”也印象深刻。在往年,每逢“五一”或“十一”长假来临之前,景区都要组织人员捡“黑油”,由于“黑油”沾染在石头上,所以景区工作人员往往都将沾染油污的石头扔进麻袋里,统一处理,否则有碍观瞻。

在今年6月至7月初,月牙湾景区的海滩上亦出现了沾满“黑油”的石块。多位景区工作人员与租用海滩项目的老板都证实,捡“黑油”的情况同样在7月初出现,“用树枝、戴手套捡‘黑油’,统一装到麻袋里,集中处理。”一位景区内经营海上游玩项目的老板的裤子上至今还沾满了斑驳的“黑油”油渍。

这也成为当地景区共同的烦恼,因为不断有游客向景区投诉衣物上沾染了难看的“黑油”。“最开始捡‘黑油’的时候,我们还拍拍照,留个证据,后来连照片也懒得拍了。”梁科亮说。

《新民周刊》记者在当地问询多名景区工作人员的说法,都与当地渔民不谋而合,即“黑油”往往是出现在秋冬季节或开春季节,根据风向、洋流的不同而数量变化。

渔民的渔网上、当地养殖户的笼子上,稍微留意,近年也均可寻觅到油污踪迹。

陶乃弟曾经驾船跑遍了整个渤海湾,从北面的营口一直转到西面的秦皇岛。对于海洋油污,他感到,情况变得越来越严峻,“大概是从这两年开始,我们打鱼的渔网上沾的都是一块块的黑油,后来没管它了,基本上是任凭海水冲刷”。

“长岛附近海域中出现的像沥青一样的固体油,就是原油的一部分,而非来自燃料油。而原油中的某些成分,可以存在多年,而且难以降解。”王亚民解释。

“谁叫渤海是个大油矿呢?!”当地不少渔民感叹。

而据中海油掌握的情况,截至2010年底,渤海海域累计发现原油地质储量45亿方。中海油副总工程师张凤久曾对媒体透露,根据目前判断,渤海的石油资源量为76.7亿吨,天然气1万亿立方,即目前的探明储量不过估计总量的一半。

石其鹏也将这些林立的油田归结于是对于海洋环境的“威胁”。

渤海溢油事故发生后,当地忧情弥漫。“这片海好比我们的口粮地,要是海被油污染了,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长岛县北长山乡北城村养殖户老汪的母亲说。

而据农业部的伏季休渔的有关规定,北纬35度以北的渤海海域每年都有一段时间的海洋伏季休渔期,而长岛正好位于北纬38度线上。今年渤海海域的休渔期是自6月1日12时至9月1日12时,这一时段,正是母鱼产卵和幼鱼、幼虾成长的关键时间,当地所有渔船都将实行靠岸封闭管理,长岛当地渔民也无人出海捕鱼,只能在海港间修补渔船、渔网,所以溢油事故对于当地依靠打鱼为生的渔民的影响,尚未有明显表征,但也不乏当地渔民对本刊记者表达担忧之意。

在对于看得见的海洋油污染与看不见的油污染威胁之间走平衡木,亦为考验当地政府智慧的试金石。

王亚民甚至认为,距离溢油油田平台距离仅40海里的长岛县可以邀请独立的有公信力的第三方来做有关海洋生态方面的调查并公布调查情况,“这也是一个澄清”。

而在充满咸腥气息的长山列岛,养殖户们正忙着修补堆成小山状的扇贝笼、给海参换新鲜的海水等活儿。对于像张运平和老王这样起早摸黑忙碌的扇贝养殖户来说,“今年死了这么多扇贝,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了。”他们依然继续他们的海产养殖生涯,并祈祷故乡茫茫的渤海能带给他们来年一个丰收年。

潮起潮落,海面如常。扇贝壳在这个小渔村的海港处堆积,一地灰暗。

来源:新民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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