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叫阿朱的女孩
讀國一時,我因為成績名列前茅,依照老師的安排,成績好的必須與成績較差的同學坐在一起,負責指導部分課業。也因此,一位名叫阿朱的女孩就坐在我的旁邊。
*問題人物坐旁邊 沒法喜歡
我並不喜歡這樣的安排,因為阿朱是班上的問題人物。她除了功課差,還時常遲到、服裝不整,身上有一股怪味道。所以班上每週出缺勤比賽、每月服裝儀容檢查,常常都是敬陪末座。唯一有機會獲得獎項的,只剩下整潔比賽,那也是衛生股長求好心切,見她總是遲到,只好代她把工作做完。所以阿朱坐在我旁邊,讓我覺得很沒面子。
雖然我不喜歡她,卻也不希望被別人看出我對她的輕視,所以我會主動和她閒聊,說幾句關心她的話。
閑談中我才知道,她有一位素行不良的哥哥,常偷看她洗澡,所以她寧可選擇臭而不洗。另方面,由於她的父母顧著賺錢維持家計,無法按時洗衣,所以阿朱只好從臭衣堆中再撿回制服,或是穿著便服來上學。這些理由雖令人同情,但是她的服裝不整,使得班上屢屢被訓育組長警告,我還是沒法喜歡她。
有一天午餐時間,見她倚在欄杆上發呆,我好奇地向前詢問,才知她身無分文又沒帶便當。我給了她一些錢,原以為她會稍作推辭,不過她沒這麼做。收下錢後,她直往福利社買餐點,我猜想她可能連早餐都沒吃,所以才沒客套婉謝。
從那時起,只要發現她倚在欄杆,我便會習慣地遞錢給她。班上同學對我讚譽有加,使我覺得自己真的是個品學兼優的模範生。
*不告而別又現身 特來謝我
每天放學後,我會留下來教阿朱功課,雖然她成績不好,但是當我指導她時,發覺她腦筋其實並不差。
後來我才知道她不是笨,只是她的家人要她每天在夜市擺攤賣水果,所以根本沒時間把書念好。自從她坐在我旁邊後,她的成績明顯進步,我可以感受到她心中的高興。
原以為她會持續坐在我旁邊,直到下次月考,但是阿朱突然不來學校了。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我也未放在心上,對我來說,她本來就是個微不足道的人。一個月後,她的母親來校,才知她離家出走了,沒人知道她為何離開。
那一陣子,我們班級的服裝儀容比賽終於得獎了。阿朱不來學校,我們才有機會獲獎。沒有人關心阿朱去哪裡,我幾乎也忘了她的存在。有人說,像她這種「壞」學生,一定去當太妹了。
又隔了一個月,阿朱突然出現。她帶著許許多多令人垂涎的西點送我,要我吃這個、嘗那個。我忍不住好奇心,問她究竟去哪,她說因為和家裡吵架,憤而跑去紙廠工作。
她存了一些錢,買了點心特地來看我、謝謝我。再者,她也是來辦理休學,因為她將依父母的意思去賣水果了。
*當時沒能獻真心 想來汗顏
我不知道如何跟她道別,看著她--這個最不受歡迎的「害群之馬」,我開始覺得真正令人討厭的是她的父母,不是阿朱。
我再也見不到阿朱了!心中突然難過起來。尤其看見她這樣的感謝我,更讓我難過不已。過去對她的好,只是在理智上覺得應該幫她而已,在情感上從沒有喜歡過她。我以自己的優越感去幫助她,從沒想過什麼叫作真誠相待!
這一刻的分別,令我難堪無比。早知道是這樣的結局,我會對她更好,我會真心付出我的關懷。
阿朱就這樣走了,我再也沒見過她。
每當我說起這個故事,別人總安慰我,其實我的作為比起那些不願伸出援手的人好太多。但是,我一點都不願這麼想。只要想起阿朱,我都會難過地告誡自己,要多體諒弱勢、行為偏差的人,因為每個人的境遇都可能是第二位阿朱。
像我這種沒有付出真心,卻又不能悖離道德的人,受煎熬的是我的良心。多年來,我的心中永遠有位阿朱,我對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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