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見︰人權政治的國際主義
加拿大總理哈珀也終於來中國訪問了,這被一些人視為西方人權政治標桿的轉向。
於是,中國總理溫家寶很得意,聲稱這訪問"太遲",而五年來兩國總理第一次會晤則"時間太長"。其實,會晤是雙方的事情。中國政府一向拒絕西方政治家對中國人權狀況的批評,它覺得必要時可以作些政治交易,例如釋放非法關押的異議人士之類,否則多以外交丶貿易等方面的對抗姿態回應。中國總理對法國曾做出"繞法訪問旅行"的事情,也是很得意的樣子,全世界有目共睹。加拿大領導人在政治姿態上表現出彈性,中國領導人還敲敲打打,看來是深得"不可沽名學霸王"而猛追"窮寇"之真諦了。
在西方領導人中,哈珀先生批評中國人權狀況,被視為最直言不諱。這讓人想起他的一位同胞。中國人曾經很熟悉的諾爾曼·白求恩,是身為共產黨人的醫生,為幫助中國人抗日而以身殉職。白求恩也是直言不諱的人,他曾批評八路軍醫務人員對傷員的漠視態度,也曾批評共產黨官員的官僚作風。中共對白求恩大夫,主要是推崇他對中國人的"無產階級國際主義"精神,以及他對醫術精益求精,至於他的批評,既然主要針對局部問題,而中共當時很需要他的醫術,也很需要通過他的渠道能得到急需的醫療用品,就沒有太計較。
不過,如今的中共不是當年的"土八路"了,對朋友格外挑剔,要是有不同的價值觀和不同的看法,還公開地講出來,對它形成為批評,那麽,就要被它視為敵人,至少也會被當作另類朋友──中共那"遍天下"的朋友,差不多都是酒肉朋友,想作諍友的都被它踢開了。
其實,中加兩國的貿易在正常增長,只是,兩國間政治上的緊張,使得更多的交往一度受到阻礙。市場化的時代,普遍的經濟聯繫的發展,是必然趨勢,儘管中共領導人仍然喜歡做些手腳,而改革開放以來對外貿易的國家壟斷逐漸鬆動,就難以阻擋兩國企業之間發展它們的貿易。更進一步看,實際上"政冷經熱"的現象不止發生在中加之間,中日之間,以及中國大陸與臺灣之間等等,都有過類似局面。
哈珀先生表現出他的國際主義,是一種基於人權價值觀的國際主義。這種國際主義,與通行的市場經濟規則相適應,而與中共推行的權貴資本主義,以及它在國際事務中遵行的權貴國際主義,就難免有衝突。只是,人權政治,或曰人權國際主義,目前在全球化受挫丶全球性金融危機肆虐之際,顯得有些"奢侈"了。
艱難時世,自然節儉當道,"中國製造"的廉價商品還是受歡迎,只不過,這些廉價商品維持在市場上的風光,還引出了越來越多的得意姿態和無所顧忌。仔細想想,這倒也是合乎邏輯的事情,不過,對自身經濟實力感覺自豪,滋生出許多的驕橫,其實是更為真實的奢侈。
中共政府現在自恃財大氣粗,對內粗暴強硬,不准民眾亂說亂動,以自我表揚掩飾深層問題與矛盾衝突,對外則昂首挺胸拒絕人權政治,別人批評就回應為"把問題政治化",是所謂"冷戰思維"。這樣的姿態,要是本身體質好,倒也無妨,怕就怕自己沉痾纏身,這時外表氣壯如牛,面泛紅光,就不是什麽好兆頭。
就以近日眾所矚目的哥本哈根全球氣候變化會議而言,別人的文章作在溫室氣體總量減排,中共獨樹一幟,標榜它的以單位GDP為標準減排,就很有意思。人們看到,在"減排"名義下,實際中國溫室氣體排放總量仍隨著GDP增長而增長,只是增速有所減緩而已。這樣做道理何在呢?據說,它要堅持發展中國家的"發展權",亦即,解決全球氣候暖化問題不能"犧牲發展",不能"回歸貧困"。這種論調,看上去冠冕堂皇,其實卻是以"增長"偷換"發展",迴避本國內部因為國家壟斷造成的貧困根源,轉移人們對於中國貧困問題的視線。
溫室氣體總量減排狀況下的發展,乃以技術進步為其動力,並非以經濟增長為第一考量。中共對此疑慮重重,其實是因為,它控制下的畸形的市場經濟,仍以投資和出口推動增長,難以轉換為創新和內需驅動的發展。它知道實際問題之嚴重,但是,不解除政府壟斷就沒有生機勃勃的企業社會,不解除國有制對民眾財產財產和財產性收入的控制,內需還只能用投資來刺激,這樣,它對它的特殊利益不放手,就只好以"科學發展觀"的空話來作作表面文章,以攀比他國而推卸自己對溫室氣體減排的責任。中共政府一向炫耀它獨自信守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承諾,畢竟它還無力發動核戰爭,但是,溫室氣體減排對它而言實在是捉襟見肘,它顧不了那許多,只好玩弄花樣來應付局面。
若有真實的發展,民眾可以得到發展的實惠,人權狀況就可能有相應的實在改善。而中共堅持以"增長"為主導,在全球發展受挫丶自己"保八"有成之際,竟然忘乎所以,在眾目睽睽之下,對這個作手腳,對那個耍聰明,任外界批評議論,自己只顧矇蔽國內民眾之耳目為能事,不免可笑。
溫家寶看來是忘記了不久前被人擲鞋之辱,對來訪的客人也情不自禁地敲打起來。對此,加拿大《環球郵報》評論說,"哈珀先生應該回應說,‘等待中國的人權,60年太長了;達賴喇嘛被驅逐50年,太長了;在天安門慘烈的流血事件發生後中方領導人保持沉默20年,太長了。'"如此回應,就外交禮儀來說大概是過於坦率了,哈珀先生心裏未必不這樣想,當不會這樣直言,但是,中國民眾看到加拿大報紙這樣代其領導人回應,則感覺公道自在人心。
市場經濟全球化的時代,人權觀念超越國界,也在全球化。人權政治目前受挫,實際上是提醒人們,人權是各國民眾自己的事情。各國民眾的人權狀況發展不平衡,則人權政治有其必要,也就有其軟肋,它很容易被經濟之類的考慮擠到一邊。歐巴馬總統和哈珀總理,都有其表達人權價值觀的動作,許多中國人看在了眼裡,做出了反應──這也是人權政治,只是,還可以做得更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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