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華：疆獨與北京的軍事鎮壓政策

江澤民在向美國總統布希承諾中國支持美國打擊恐怖主義的同時，也找到了藉口以軍事手段對付北京最關心的問題：一是台獨，二是藏獨和疆獨。中國官方發出信號，今後把打擊「疆獨」列入國際反恐怖主義範圍。但是把「疆獨」問題國際化和「軍管合法化」，對中國領導人來說也是危險的。這很可能在沒有宗教偏好的中國大陸老百姓之中製造出一種假象，似乎「穆斯林」就是「恐怖份子」。更危險的是，這種來自中國古代邊地殖民傳統的行政軍事化的延續和擴大，最終可能演變成對少數民族的血腥鎮壓。

　　最近的事態表明，北京加強了對「疆獨」的打擊力度。10月11日，也就是美國本土遭到恐怖襲擊正好一個月，中國外交部發言人宣布，今後把打擊「疆獨」列入國際反恐怖主義範圍。上海亞太經合會議（APEC）召開前夕，中國共安在伊寧槍斃了5名「疆獨」分子。而自90年代初以來，中國當局在烏魯木齊沒有一個月不處決「疆獨」犯人。法國費加羅報中國問題專家歐陽華（Francois Hauter）22日的評論文章認為，從1949年以來，無論從政治、經濟還是民族關係來看，北京至今仍以「殖民大國」的心態來對待新疆的維吾爾族居民。

　　歐陽華在22日費加羅報撰文指出，中國政府知道美國為了結成廣泛的國際反恐怖聯盟，會暫時把中國人權問題放在一邊，於是決定利用這個時機。中國領導人在上海APEC會議上表現出來的不僅僅是一種外交攻勢，也是一種盛氣凌人的姿態。最明顯的一個表演就是中國外長唐家璇在外交場合極不得體地粗暴「訓斥」臺灣代表。

　　如果說這只是中國外長在特殊場合針對「台獨」而製造的一個「外交事件」，那麼，歷來對少數民族實行行政軍事化管理制度的共產黨，在宣布把打擊「疆獨」列入國際反恐怖主義範圍的同時，則有可能開創解決國內民族問題國際化和「軍事合法化」的先例。而這種例子一但發生，其合法化也將隨著血腥的鎮壓而消失。因為這已經是中國共產黨在「新中國」的歷史中多次證實的自身邏輯。

　　正如費加羅報歐陽華的文章所指出，在國際反恐怖主義的背景下找到機會和藉口把「疆獨」與恐怖份子混為一談，對北京而言可謂如獲至寶，但本身包含著一種危險。因為從1949年以來，除了「殖民」心態導致推行某種古老的行政軍事化管理制度之外，北京從未解決過中國的少數民族問題。

　　新疆從幅員上說是中國第六大省份（自治區），其西面至北面與中亞六國接壤，邊界線長達5400公里。中國領導人除了從過去朝代繼承「中央帝國」大一統觀念而外，新疆的地理位置也日益成為北京向中亞擴張勢力的主要門戶。而新疆的石油儲量據說是美國的三倍，因此向新疆輸送漢人一直是北京中央政府的政策。

　　自1884年新疆並入中國之後，無論歷史狀況如何（如有的學者認為新疆1944年至1949年有過短暫獨立），在1949年以前其地位可能相當於西藏。新疆維吾爾族古稱回鶻，被認為是古代突厥族後裔，講維吾爾語（阿爾泰語系突厥語族），信仰伊斯蘭教，90％為伊斯蘭遜尼派教徒。漢人向新疆大量移民，則是1949年以後共產黨邊疆政策的直接結果，由於這種政策本身起源於中國古代行政軍事化的觀念，在轉化為共產黨的民族政策之後更帶有軍事強制性質。

　　這也許就是歐陽華文章提出的「中國以殖民大國的姿態對待新疆」的論點的由來。歐陽華認為，1949年後北京在新疆以漢移民方式建立的「生產建設兵團」准軍事結構，就是一種「國中國」的殖民行動。

　　在其後的共產黨統治的每一個高壓年代，這種行政軍事化的結果必然是在新疆激化民族矛盾，其最壞的結果甚至會令人想到50年代末至60年代初法國與阿爾及利亞的那種關係。所不同的是，共產黨靠軍事高壓控制不平衡中的平衡。這種情況持續到1991年蘇聯解體引起中亞地理政治大動盪的時期。

　　正如歐陽華所指出，從這一時期開始，由於新疆西北周圍前蘇聯中亞諸國的獨立，中亞崛起的伊斯蘭民族主義也波及了新疆。共產黨這時才注意到，「疆獨」運動出現了。據歐陽華援引民族史專家的研究資料說，信奉伊斯蘭遜尼教派的維吾爾人，其中多半又是持寬容神秘論的蘇非派教徒，與塔利班正好相反。

　　歐陽華引夏威夷大學維吾爾歷史文化學者格拉德尼（Dru Gladney）的研究論文說：「維吾爾族中很少人會被激進伊斯蘭主義吸引，除非是被極端的政府政策或民族緊張局勢所逼迫。」歐陽華認為，不幸的是北京的所做所為正好被此語言中。

　　據歐陽華引述有關資料，在新疆800萬人口中，共產黨向新疆實施漢人殖民所建立的「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總共240萬人（全部是漢族），在新疆首府烏魯木齊周圍形成一系列「衛星城」，而在以烏魯木齊為中心緊靠哈薩克斯坦的門戶地帶，中國內地漢人移民多達600至700萬。到90年代初，在新疆的漢人比例從1950年的6％上升到佔新疆人口總數42％。中央政府每年在新疆投資10億元人民幣幫助漢人在那裡擴大再生產，包括開發石油和種植棉花（中國棉花25％產自新疆）。

　　現在，根據中國與哈薩克斯坦最近簽署的一份經濟議定書，北京將在這條伸往中亞的戰略軸道上修筑一條長3000公里的輸油管線，準備把哈薩克的石油輸入中國。而這種經濟項目也包含了長遠的戰略考慮，因為北京投資興建輸油管線的條件之一是哈薩克斯坦不能讓自己的領土變為「疆獨」分子的後方。

　　與此同時，維吾爾民族經濟和文化方面始終被排斥在新疆發展的程序之外，至少50年來沒有真正分享到經濟發展的成果。目前烏魯木齊的失業率高達25％。按歐陽華的看法，由於北京在新疆從行政到經濟領域推行某種「殖民」政策，實際上並未採取保護地方文化的政策。小學校預算不足，而到了就業年齡的年輕人由於漢語講不好，難以在當地基本上被漢文化統治的企業裡找工作。18歲以下的少年人不得接受古蘭經教育，不得進入清真寺；年輕婦女不准佩伊斯蘭面紗。

　　歐陽華認為，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維吾爾族中極端分子接受塔利班提供的資金和武器就不足為奇了。1993年，新疆喀什發生了第一次重大炸彈爆炸案；1997年烏魯木齊又連續發生過幾次爆炸案（9人死亡）；同年，伊寧爆發大規模流血暴動。據歐陽華觀察，在這類行動中「疆獨」分子其實組織渙散，而且並沒有什麼領袖人物，加上當局鎮壓的殘酷，因此更容易逃亡周邊的伊斯蘭國家。

　　據大赦國際的統計，僅1997年1月至1999年4月，中國就判處210名「疆獨」分子死刑，其中190人被槍決。而最近中國最近提到並被列為「恐怖份子」的「疆獨」人員大約又有300人。北京為了避免鎮壓「疆獨」招到國際人權機構譴責，趁著「9　11事件」以來的國際局勢急於把事情「合法化」甚至國際化。中國外交部發言人10月11日就已發出這樣的信號：今後把打擊「疆獨」列入國際反恐怖主義範圍。

　　但是把「疆獨」問題國際化，對中國領導人來說也是危險的。歐陽華在其評論文章裡指出，這很可能在沒有宗教偏好的中國大陸老百姓之中製造出一種假象，似乎「穆斯林」就是「恐怖份子」。

　　在上海APEC會議期間，布希雖然看著唐家璇「訓斥」臺灣代表沒有吭聲，但他在會議的一個場合提醒江澤民：「反恐怖戰爭不能成為鎮壓少數民族的藉口。」但願江澤民沒有忘記這句忠告。

　　由於中國政府歷來對包括900萬回民在內的少數民族的防範和控制多於對話，再按「殖民」心態式的行政軍事化老辦法施以打擊，尤其賦予軍警極大的行動權力以及把少數民族問題國際化，都有可能使北京正在新疆、西藏等地掀起的「打擊分裂主義和恐怖主義」口號變成再次激化民族矛盾的火焰。到那時，共產黨的槍桿子保政權可能又要變成歷史上已經有過的那種血腥屠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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