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血汗工廠中的異鄉人──外省女工的血和淚

廣東省珠江三角洲是中國改革和對外開放的前沿，由於這裡頻臨香港，水陸交通方便，香港又有大量人口出生在珠江三角洲。80年代初，正是日本和亞洲「四小龍」生產升級，大量跨國企業將生產外判到發展中國家，中央決定利用珠江三角洲「天時地利人和」的優勢，在這裡發展外向型經濟。而深圳更佔有絕對優勢。

　　農村的經濟雖然有所轉變，但終究和城市互動不起來，有很多的農民雖然不愁溫飽問題，但一個農民家庭的所有開支（交公糧提留、交電費、孩子上學、買日常用品等等）並不是幾畝責任田所能支付的。而城市的面貌越扮越像一位待嫁的「新娘」，「吸引」了無數的農村女孩來深圳。阿琳只是千千萬萬外來女工其中的一個……

艱難的尋工之路
剛開始來深圳的外來女工，並非很容易找到工作。如果有老鄉和朋友在這裡還可能有一個落腳的地方，可以慢慢找工作。如果沒有老鄉朋友，流浪街頭也是常有的事。

家鄉在湖北省一個偏僻山村的阿琳，剛讀完一年高中，因為家裡的負擔太重而輟學。阿琳是1998年跟表兄一起來深圳的，父母原以為表兄有辦法幫阿琳找到一間工廠。因為表兄是1992年來深圳的，對這裡比較熟悉。阿琳來深圳才知道，近幾年深圳招男工的工廠越來越少，表兄是辭工回家的，他在這裡也是無依無靠。

昏昏欲睡地下了火車已是凌晨2時，阿琳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跟表兄走在深圳陌生的街道上。阿琳有點無奈，來深圳的路費是父母辛苦地勞動才掙了夠坐火車。如果住旅館一晚上最少也是20多塊。伴著一雙雙驚奇的眼光，阿琳花了10元買了兩張通宵投影票，提著幾包東西在一家投影院睡了幾小時。不過為了省下一點錢！

早晨7點鐘離開投影院，表兄尋尋覓覓終於找到一位老鄉，他答應讓阿琳住在那裡。不過每天晚上4元，查暫住證是不定時的，提供的條件極其簡陋，沖涼上廁所的地方都沒有。阿琳只好提心吊膽地在這裡落了腳，開始了她的找工生涯。

深圳幾乎每間工廠招工都要熟手，一年至二年的工作經驗，還要證件齊全，甚麼身份證、未婚證、畢業證、健康證。現在還多了一個外地人口流入到廣東省的計畫生育證明。辦齊這些費用都要300多元，還要找熟人，一般到深圳來的女工在家裡就得把這些證件辦好，才有希望找到工作。

深圳某工業區電子廠招工，阿琳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招工場面，招工小姐被厚厚的鐵門隔在裡面目視著外面如螞蟻的外來女工。阿琳在考試和面試的時候通過了，但在試工的時候因無工作經驗即被淘汰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阿琳依舊馬不停蹄的奔波於深圳這座陌生城市的各個工業區。半個月之後，有一家港資企業終於肯收留她做裝配工。正式結束在外流浪的生活，阿琳迫不及待地搬進了工廠宿舍。

在工廠的日子裡

阿琳的工作便忙碌起來，每天早晨7:30上班，晚上加班到11:00，雖然國家早就有了5天工作制的規定，但很多工廠都做不到，星期六依舊算正常上班，有時候工廠趕貨中午吃飯只有半個小時，提前1個小時上班。

上班的工作量是非常大的，每條生產線都規定有數量，還要保證質量，如果做不夠數量，加班是沒有加班費的。阿琳和所有女工一樣，上班拚命做好自己的工作來完成數量。她和生產在線的女工根本沒有說話的機會，因為工廠有廠規；上班時間不允許講話，講話若被管工看見是要罰款5元的。上廁所需向管工拿離崗證，一天不得超過3次，如果私自離開自己的崗位便要罰款10元。另外規定上廁所的時間不得超過十分鐘。上班時間要穿好工衣戴好廠證。如果不戴廠證是要罰款10元的。如果不小心丟了廠證，補辦一個需扣30元。

工廠的工資是12元一天，加班費每小時2元，如果一個月不請假，不曠工，不遲到或早退的話有30元的勤工獎。生活補貼每天4元。不包食宿，住宿舍每月差不多扣50元房租水電費。這樣一個月每天加班也才拿大約500-600塊的工資。

宿舍的環境也很差，裡面除了一張上下兩層搖晃著的鐵床之外，甚麼都得自己買，阿琳和另外11個女工住在裡面，每天晚上加班到十一時許回到宿舍還要等排隊沖涼洗衣服。等到一切搞好之後已是夜深人靜了！往往一睜開眼睛又要上班去了。屬於自己的時間亦少得可憐！宿舍和車間就是外來女工的世界！單調枯燥的打工生活！

阿琳進這間工廠，開始時工資還是正常發放，但最後一連三個月都沒發一分錢，有很多女工的生活費一降再降。早上空腹上班，中午吃一碗稀飯或5毛錢一根的油條。但還得忍受一天十幾個鐘頭的流水線工作。有很多人想請假，但廠裡規定趕貨期間不允許請假，如果生病得到人民醫院檢查，去檢查一次最少花50元，還要醫院的醫生開證明才行。如果私自不上班則算曠工，曠工一天扣三天工資，勤工獎也沒有，連續曠工三次就算自動離職，沒工資和任何補貼的。還要被管工罵：「你以為工廠是菜園呀，想來就來，如果不想上班，以後再也不要來了。」很多女工只能忍受勞苦堅持上班。

終於有一天廠裡罷工了，有位生產在線的女工，她是老工人，在這間廠做了一年多了。反正工廠也沒有甚麼值得她留戀的，就停了生產線，所有工人都自發性地不幹活，告訴廠裡甚麼時候發工資甚麼時候生產。廠裡正趕貨，主管氣得桌子一拍，大聲吼叫：「反了，反了，你們都給我反了，如果不想做就站到一邊，今天下午拿工資馬上離開宿舍。」有很多女工膽怯了。如果真的出了廠，沒地方住，無依無靠又得流浪街頭了。但還是有很多女工站到了一邊，阿琳和其它幾個要好的女工當天下午領了工資，阿琳也沒甚麼打算，離開了那間工廠才知道又要流浪。

跳廠又流浪

在深圳這座移民的城市裡，外來女工對於工作、工資、勞動安全、勞動權益和廠方管理方面不滿意而經常跳廠是常事。外來工遇到勞資糾紛問題，有時寫好幾次投訴信給勞動局根本無人過問。三翻五次去勞動局勞動官員才答應到廠裡調查。但工廠老闆也絕非那麼笨，往往勞動局還沒查清事實真相老闆就把一些主要「造反」人物給炒了「魷魚」，甚至威脅女工如果再鬧事和她們同樣的下場。女工們雖然有強烈不滿，但只能「敢怒不敢言」。因為現在找工作也決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謂外來女工「老實、聽話、好管」也是深圳大部分廠老闆願意僱用的原因之一。

來深圳的外來女工跳廠的主要原因有：
1. 不滿工作條件和宿舍環境；
2. 以忍受工廠不合理的管理和規章制度；
3. 工資太低和工作時間太長；
4. 最基本的勞動權益得不到保障。

來深圳兩年多的阿琳差不多跳了六間廠，最後在一間跨國企業裡面工作，原本打算不再跳廠，但工廠要搬遷到深圳另外一個十分偏僻的小鎮。鎮政府為了吸引外資企業營造了十分良好的投資環境，例如，交通的便利，減免部分稅收，廠房宿舍租金便宜。搬遷過去的工人每天除了宿舍、車間、飯堂還是這三個地方，根本就沒有甚麼娛樂活動。打公用電話還要走半個小時的路程。

搬遷裁員，很多任務人失業，阿琳又在繼續流浪……

「人前強制傷心淚，感嘆青春流入廠」。很多的社會條件造成外來女工對外界的瞭解太少，有時真的很渴望多學一些有意義的知識，但為了能在深圳生活下去，外來女工又不得不進入工廠，一旦進入工廠經常要加班加點，勞動量大還要承受各方面的壓力。

當地政府和主管部門領導對外來工的問題不重視、不過問。有的甚至說：「這個要安全，那個要權益，哪裡有投資環境呀！外來工的權益提多了，會嚇跑外商的，影響地區的經濟發展。」

外來工就是外來工，當落入深圳之後，得不到家鄉的溫暖和政府的保護。而流入深圳，戶籍還在農村，正是由於這樣，往往很難受到當地政府的關心，還會受到本地人的歧視。

如果外來女工的待遇和權利得不到普遍地提高和改善，外來女工這種「鳥式」工作方式就算跳遍深圳的每一個角落，也仍然是一樣！

真希望社會和政府的眼光多關注這一流動的社會群體──外來女工！落實保障她們的有關法例，免除種種不必要的證件和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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