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策越噁心——兼評湖南電視

我不知道有沒有「因為榮幸，所以無奈」的邏輯，但我們時常身陷其中。
我很榮幸，我生活在一個號稱擁有中國電視媒體航空母艦的城市，我的電視頻道被這座氣派的「航母」所轄的子臺佔據了三分之一以上。我可以足不出戶，就瞭解到「經濟」、「新聞」、「都市」、「經貿」、「政法」、「女性」、「娛樂」、「影視」方方面面的信息。甚至無須去看中央臺，無須去看鳳凰臺。
而且，在這座城市，我們能看到許多別的城市收看不到的節目，比如 「一定精彩」的「女人選男人」，比如由一批「絕對男人」主演的過五關斬六將的「美人關」，比如三湘美女和她的閨中密友公們公諸於眾的「閨房秘事」……儘管也有偏激的同事偏激地將前者斥之為地下淫窩。
更榮幸的是，我生活的城市擁有一大批數量和質量都可觀的土生土長，稟承地方特色的「本土笑星」，「本土歌手」和「本土主持人」。他們創造性地將並不動聽的長沙方言搬上了電視螢屏，而且由最初的插科打諢、調節氣氛演練成為一種堂而皇之的純長沙方言電視藝術，這對長沙方言走出湖南，走向全國無疑起到了巨大的促進作用。
但是因此，我也面臨許多無奈。每到了週末的某個晚上，電視上便會有一群無所事事的人跟著主持人喊：「越－策－越－開－心！」其中的內容便在會緊接著的一週內成為人們尤其是我教的那批可愛的學生口中新的談資。
作為一個住在長沙的外地人，我已明顯感到了這種氛圍逐層深入的滲透。在平時聊天甚至回答問題中，學生們常頗以為時尚地把「那確實」，「赫得你一滾」當做口頭禪，面對他們的有如白紙般的純粹和無瑕，我才理解什麼叫做「童心的易塑性」。
由此而感到遺憾，我選擇的職業不是電視臺的文字策劃和編導，否則我就可以讓我想出的節目宣傳詞派上用場：「歡迎收看中國最火最火最最火的娛樂性『脫口秀』節目－－越策越噁心！」
來點葷段子、鬼故事，來點街談巷議、野史秘聞，來點自我解嘲、互相貶損（包括主持人臉上自以為可愛而不厭其煩地策或被策的被長沙話稱為「砣砣」的青春痘）， 以一口土裡嘰吧的長沙話為主調，摻上京片子、粵語、東洋語西洋語的雜燴，這就是我們湖南人趨之若騖的、我的那些天真的學生們津津樂道的名牌欄目－－越策越開心。如果這也稱得上湖南電視的「最火最火最最火」，如果這就是長沙人引以為榮的「策」，嗚呼哀哉！
不過，有第一點需要肯定，如果比在電視上說葷段子，湖南電視的主持人定能壟斷前三。
什麼叫做真正的「脫口秀」？也許有人會想到美國紅極一時的「脫口秀」主持人奧普拉．溫弗莉。她的節目靠什麼而備受大眾的歡迎，不得而知，但單從她高達2億美元的年薪看也算夠格了
在國內，敢跟「脫口秀」攀親的少說也得有「南竇北崔」這樣子。此外，先不管夠不夠格是否自我標榜，事實上湖南電視界早已冒出了個幾個自稱為「策神」的「脫口新秀」。
其實說來說去，或許他們之間並不存在什麼涇渭分明的區別，除了一點：《奧普拉節目》秀的也許勉強算得上雅文化，竇文濤的《鏗鏘三人行秀》、崔永元的《實話實說》秀的是俗文化，《越策越開心》秀的是痞文化。
不管是雅節目，還是痞節目，能圈住觀眾的眼球的節目就是好節目。
可以理解，電視編導們這種富有前瞻性的理念以及他們的良苦用心。在這個年代，人們最愛看的是猴子耍把戲、明星鬧緋聞和別國爆發戰爭。不製造點噱頭，人們的眼睛不會為你打飽嗝。那些正兒八經的陽春白雪只有被打入冷宮的份。
比如，相聲沒前途，馮鞏改演小品《馬路天使》去了，牛群當縣長去了；寫小說沒前途，馬原到同濟大學當教授去了，劉恆改行給張藝謀做編劇去了。
在一次週記裡，一個成績很不錯的學生寫著：最討厭的兩件事，做作業，被策。後來我找他談話，問他任課老師有沒有策過他們，他說策過，有時一堂課40分鐘被策掉了大半。他還說，誰不會策，只要讓我站到講台上去。
策，到底是本事，還是惡習？通常，策人者以策為榮，被策者視策為敵。
看湖南的電視，常常會有這樣的疑惑。聽到某個主持人口口聲聲說「X X告訴你」，然後是人生哲學、處世之道，娓娓道來，令人折服。總想知道「X X」是哪方神聖，於是去問常看電視的人，才知道「X X」就是主持人自己。摸爬滾打混出了點名頭的如此，露臉不久的無名小卒也如此，這是一種風氣，也是一種習慣。在保鮮期要用分鐘來計算、各類牛頭馬面如過江之鯽的影視娛樂圈裡，不把自己的名字掛在嘴邊，說不定哪天一不小心自己都忘了。
湖南電視主持人的見面會堪稱全國之最。大大小小的欄目，大大小小的主持人，你方唱罷我登場，那架勢比起劉德華鄭秀文來未必遜色，所到之處，不乏熱情的擁躉者。
在真正的「天王天後」面前，他們是「蝦米蟲豸」， 在無所事事的大學生面前在平民百姓面前在我們這些無名小卒面前，他們又是「天王天後」，在這座古時被稱為蠻荒之地放逐過賈誼流浪過杜甫至今仍孤陋寡聞的城市裡，只有他們有充足的資本拿起雞毛當令箭。
張國榮已經走了，但他的歌還在唱著：風繼續吹，明天，還要繼續。噁心也好，開心也好，噁心的仍將噁心下去，以之為開心的照舊開心。
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2003年6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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