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湧：名校野雞化，北大當先鋒

邱成桐教授指責北大引進人才有假，北大發言人公開回應，可惜拿出的證據並無足夠的說服力，也怪不得引起了公眾的進一步質疑。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去年北大轟轟烈烈地招收彩票碩士，學費十萬。最近「北京娛樂信報」對此進行追蹤採訪。記者所披露的事實，讓人感到北大似乎正在墮落成野雞大學。

這個專業去年招生時，聲稱是要招150人，實際上只有兩名學生入學。並且這兩名學生入學一年，只上了一個學期的課，至今沒有接觸專業課。記者希望瞭解專業課的設置，工作人員都稱不便透露。招生簡章上留著「北京大學研究生招生辦公室，政府管理學院MPA教務辦公室，中國公益彩票事業研究所」的電話，但打電話過去卻沒有人能夠回答問題。記者最後按地址追到北大廖凱原樓內的彩研所，發現那里根本沒有這個機構。幾經周折，最後終於在北大校外一平房內找到了該研究所。此處沒有招牌，左右為飯館。該所人員承認：該專業是與北大合辦的，研究所是北大的一個虛體機構。不過，學生畢業時，將獲北京大學MPA碩士學位。

當然，這一鬧劇中，也多少有些給邱教授的指責作注角的材料。在解釋十萬元昂貴的學費時，研究所人員給出兩點理由：第一，要請外教，成本高。換句話說，要「引進人才」，而且已經把費用打入成本，轉嫁到了學費上。那麼，北大所引進的彩票人才在幹什麼？北大是否應該有個交代呢？第二，一些教材要翻譯，成本高。這一理由更是奇怪。北大的研究生，難道不能直接讀外文教材嗎？如果需要翻譯，費用也應該計入教材成本，體現在教材的價格上。和學費有什麼關係？

我不反對在平房裡辦學。相反，我覺得如果北大能在簡陋的平房中辦學，省下錢來給學生發獎學金，這倒是一個優良大學的風範。但是，一個新專業，如此轟轟烈烈地開張，又收這麼高的學費，學習的內容總應該公布。你隨便到國外一個像樣的大學網站上查一查就知道，人家的專業設置，修課要求，課程表，授課教師，甚至具體某門課的進度表和閱讀要求都清清楚楚地公布出來。而北大的彩票碩士，學什麼，誰在教，全是一筆糊塗賬。

更重要的是，一個大學必須對自己的教育和所頒發的學位負責。北大這麼一個名校，怎麼能夠把自己的學位「外包」給一個虛體機構？不錯，國外的大學，一般都開設暑期班，任課老師也未必是本校的教授。但是，這些學校，至少負責暑期班的管理，對任課老師的遴選，課程的設置，都有嚴格的監督。而記者採訪北大時，在校內竟找不到一個瞭解這個頂著北大名字的碩士課程的人。另外，國外大學開辦暑期班，並不授予本校的學位。一旦授予本校學位，即使一個三流大學，也不會讓別的機構代行教育之責。哈佛有校外教育課程(extension program)。哈佛2005-06學年有6613名本科生，988名校外課程學生。我在近著「精英的階梯：美國教育考查」一書中已經介紹過，這樣的校外課程，屬於哈佛的社會服務，收的常常是年輕時失去上大學機會的大齡學生，學費也僅僅是正常學費的七分之一左右。但是，學生畢業，拿的是哈佛的文憑。雖然這種文憑註明是屬於校外課程，以示和正式的哈佛教育的區別，但是只要頂著哈佛的名字，大部分課程就是由哈佛的教授上，甚至諾貝爾獎得主也親自在校外課程中授課。而北大如今的作法，樣板學的不是其一直鼓吹的「世界一流大學」，而是那些不合法的野雞大學。

近年來，中國的一些知名大學，利用自己的名字不停地辦班斂財，無所不用其極，全不顧基本的教育聲譽。毫不誇張地說，現在已經有了一個名校野雞化的潮流。而北大正是這一潮流的先鋒。其實，彩票碩士並不是一個孤立的事件。不久前，北大的光華管理學院還出現補考收費的鬧劇。這種事情，即使在美國的社區學院（相當於我們的大專，技校）也不會出現，只能在那些非法經營的野雞學校才會有。

彩票碩士應該引起中國高等教育界的反思：為什麼像北大這樣的大學，會如此不顧及自己的信譽？在我看來，問題的關鍵，還是中國的大學依然處於計畫經濟體制之內。大學的聲譽，是國家的權威和國家的撥款決定的。北大這個「最高學府」是官定的，不是市場上競爭出來的。所以，國家撥款越多，這塊牌子越硬，能出賣的價碼越高。有國家權力的支持，沒有市場經濟的壓力，這樣的牌子怎麼也砸不爛，許多人可以頂著這塊牌子撈一筆。事實上，目前在計畫經濟體制中的許多名牌，都有雙重身份：一是知名的大學，一是辦班賣學位的野雞學校，兩者處於相輔相成的共生狀態。如果我們的體制不改變，名校野雞化的趨勢就會愈演愈烈，納稅人的錢還會不停地浪費，所謂「世界一流大學」也永遠不會在中國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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