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楓：美中關係的新變數

楊建利在中國坐牢五年服滿刑期後，於今年 4月27日出獄，中國當局既不准他落戶口、辦身份證，又不發給他護照讓他回美國與家人團聚；楊建利在美國的家人申請到中國探望，結果子女照准，妻子傅湘卻被拒絕。傅湘 7 月 26日 致信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懇請讓楊早日返美與家人團聚。楊建利一度準備對北京當局提出行政訴訟。

楊建利把「留難」變「良機」

今年 7月初，楊建利與正在國內探親的一雙兒女受到美國駐北京大使的接見，雷德大使向楊建利介紹了美方正在與中國政府進行的具體交涉，鼓勵楊建利保持信心。楊建利從大使那裡獲得了比較樂觀的印象。其間，他一邊"拜師訪友"，一邊讀書、旅遊，足跡遍及山東老家、河北、天津、陝西、四川、內蒙古等地。

二十一世紀中國基金會是一個知庫型民間組織，旨在促進中國民主憲政轉型，除了專題研究項目，每年組織相關專題的國際研討會是一個重頭戲，經常邀請國內的學者參與，但楊建利和基金會的成員並不能到中國國內活動，楊建利把自己被滯留國內視為"天賜良機"，抓住機會和國內知識份子進行了面對面的交流溝通。

事情的變化就是如此詭譎：當你滿心期待離開的時候，它偏偏要留難你；而當你安下心來，準備以國內的環境重新規劃的時候，它又突然要你走了。本月 17 日晚北京公安局國保處的官員臨時通知楊建利，第二天一早就回美國；但要求不發布任何消息並且不要在機場會見記者，以免節外生枝。官員也很坦率的告訴楊，這個結果是好不容易各個方面"協調出來"的，只要有一個環節出問題，就可能告吹，因此希望楊能配合。

其實，這也是美國政府的意願，美國駐北京大使館的政治一秘史蒂夫全程陪同楊建利，直到 18日聯合航空公司 888航班飛抵舊金山機場以後，史蒂夫才將自己的手機給楊建利："現在你可以和太太通話"。不管是在舊金山機場轉機的時候，還是當傅湘率子女在波士頓機場迎接的時候，確實沒有記者出現。史蒂夫把楊建利"交給"家人之後，才向"老闆"報告任務完成了。

北京給鮑爾森「面子」

楊建利 19日在與筆者通話時說，"這次中國政府可能是把‘面子'給了鮑爾森"。在離開北京前，北京大使館已經轉達了美國財政部詢問此事進展的電話。同時，傅湘在家裡也接到了鮑爾森辦公室的電話和聯邦眾議院金融服務委員會主席弗蘭克辦公室的電話，獲悉了楊建利回美行程安排。當楊建利回到家中以後再次接到了鮑爾森辦公室問候的電話。

這一判斷在 21日國會山歡迎楊建利的新聞發布會上得到了證實。過去幾年來致力於敦促中國政府釋放楊建利的弗蘭克議員，在去年中期選舉之後成為金融服務委員會的主席。在新聞發布會上弗蘭克議員表示： "我們長久以來致力於讓中國政府瞭解，持續關押一個只是要求取得個人基本權利的活動人士並不符合中國的利益，我們一直無法取得成功。作為金融服務委員會的主席，我和財政部長保持密切聯繫，幾個星期前，他希望和我討論一些不相關的議題，我們在那些議題上取得某種程度的共識。會談結束後我給他一份備忘錄，描述楊建利這個案子，當時鮑爾森正要前往中國參加另外一輪戰略經濟對話。 "這位重量級議員說： "我們不斷對中國政府施加壓力，但是中國最後決定釋放楊建利，主要是鮑爾森接受我的要求帶著備忘錄到中國，他也和美國國務院進行協商，親自向吳儀提出楊建利一案，然後吳儀最後點頭答應鮑爾森的要求。 "

鮑爾森是現任布希政府閣員中與北京關係最好的一位部長。這是中南海給他"面子"的重要原因，但是，中南海最後給出這個面子還有幾個必要條件，其一是美中關係到了一個節骨眼上，就像中國商業部提出的報告所稱：今年以來中美經貿關係中出現了一些 "不和諧的音符 "，如美國國內媒體熱炒中國產品質量安全問題；美國國會先後提起 28 起涉華經貿議案；美國商務部擴大了對華出口管制範圍；以及美方對中國銅板紙等 5種產品展開反傾銷反補貼合併調查……這種背景需要中國出一些"牌"讓美國人消消氣。

中國把政治犯、良心犯作為國際交往中的一張牌來打，是在六四以後盛行起來的。據楊建利介紹，就在他五年服刑期間，因為中美關係的變化或者危機，他曾有過三次被提前釋放的機會，但結果都沒有成功。而這次，選擇楊建利做牌，一是反映了眼下美中關係的挫折至少已經超過了過去五年中的任何一次危機；二是相對而言，因為楊建利已經服滿刑期，比較仍在服刑的王炳章、彭明等就至少在運作上要容易一些。

此外，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因素，也就是最近這次的美中關係危機似乎已經幫胡溫暫時奪回了外交決策的主導權。楊建利出獄後在北京"自由流浪" 4 個月，主要是國安部、公安部、外交部、僑委等相關部門，互相推諉、扯皮，各個部門之間交叉的業務作業無人協調，即在部委以上的權力層面出現了真空，如中共外事領導小組、中央政法委等老人馬已經不管事了或者無心管事了，而新人還沒有上任，或者因為政治派系的制肘…… 這可以解釋為17大前夕中共高層權力鬥爭已經嚴重影響到了中共國家機器的正常運作。

吳儀再為胡溫兩肋插刀

恰恰就在這個時刻，中國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所長夏斌，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所長助理、國際金融研究中心副主任何帆向中南海建議拋售美元外匯儲備威嚇美國，激起包括美國總統布希和參眾兩院的強烈反彈，加之社會上關於中國製造產品的質量安全問題，已然讓一種新版"中國威脅論"頃刻間席捲全球。正是由於這種背景，內定 17大退休的吳儀再次臨危受命，就在楊建利被告知可以離開中國的同一天（ 17日） ，北京宣布由委任國務院副總理吳儀領導一個新成立工作小組，加強產品質量和食品安全。

當吳儀能夠答應鮑爾森的請求放楊建利回家，說明她已經獲得了最高層的授權，她可以出面協調相關部委，對包括楊建利案子在內的中美關係等外交事務可以拍板。這是中共外事決策主導權變異的一個重要信號，尤其發生在 17 大前夕，對整個棋局的影響，格外引人關注。

8 月18日 楊建利離開中國的時候，終於獲得一本10 年有效的中國護照，楊建利認為這是中國政府用它獨特的方式向他承認他有回國的權利，但是他相信回國的路還不會一帆風順。中國官員對他說，以後回來是完全可能的……這又是一個什麼信號呢？記得吳儀主導處理北京薩斯危機的時候，也曾激發了人們對胡溫新政的期待，結果卻一切照舊，甚至還有所倒退。

面對眼下的美中危機，吳儀能否像處理薩斯危機那麼幸運？這不取決於吳儀的個人魅力和她統轄的具體權力，關鍵是中國如何在調整與西方世界的戰略關係？或許吳儀在 17 大人事較量的關鍵時刻，再以"甘肅幫"之身為胡溫兩肋插刀——打一場攻堅的硬仗，他日退休就不可能再如此呼風喚雨了，……第四代的政治危機竟然要仰仗一位行將退休的"鐵娘子"才能擺平，中南海第四代"無人"與「無能」的窘境已經畢露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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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動向月刊2007年9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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