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良言:中醫向何處去(八)

作者:作者:艾寧 發表:2008-05-01 1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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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 生命的呼喚
  
  西醫看到了「病」,其直觀、確鑿、簡明、單一,致使人們對「病」必先除之而後快。逐漸形成人類對醫術的依賴,醫術也逐漸成為保護人類生存的外殼。
  
  由於提倡競爭、消費和所謂高質量的生活,許多人把生活安排得自以為是讓身體「享受」,讓精神「愉悅」,殊不知是在對自己的身體和精神進行摧殘,正像享受高級食品對胃來說並不一定有益一樣。人們選擇了一種不自然的生活方式,對這類由生活方式造成的疾病,西醫給予定期的「維護」和「檢修」。這種由高科技支撐的錯誤生活方式不能因其目前還能支撐住,我們就斷定它可以一直支撐下去。
  
  例行的體檢,人們把其理解為機器檢修。一旦檢出病來,小病也大修,治病成了一項工程。在體檢中,沒有身體不適感的人也能檢查出結石、脂肪肝、腫快什麼的。我有點怵這種體檢。每當體檢時我就祈禱讓「病」都出在我身上而不要長在我朋友身上。大家笑問我為什麼,我說害怕你們又要啟動治病「工程」。我的一些朋友就是整天沒病找病,找到病再治病、再致病,就這樣循環往復,成了重要的生活內容。
  
  我去取化驗單,見一個女人捧著化驗單哭泣,說是出現癌變。我把我的化驗單遞給她,上面寫的是一樣的。我們都知道自己會死的,可我們為此天天哭泣嗎?我們似乎不能自然的接受死亡了,好像死亡是生命之外的強盜,是來掠奪、強暴我們的。這使我們上醫院去探望臨終病人時,好像是與階級敵人劃清界線,我們或者不正視現實,或者肆無忌彈地表現哀痛。這使我想起那個上齶被手術挖去絕食而死的朋友,他給我寫道「讓我安安靜靜地死去」。這也使我想起母親的老師,全家十多口人,各自該做什麼做什麼,我母親安安靜靜地為老師驅趕蠅蟲,老師平靜地赴死。相對於巴金,母親的老師是何等幸福?
  
  許多活著的人大談死亡以為這樣就瞭解了死亡,其實健康人所談的死亡根本就不是死亡。我的一位領導從前喜歡領著班子成員到公墓去開班子會議。一開始效果很好,坐在墓碑中間,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一下子就純淨了,爭議沒有了,分岐彌合了,問題解決了。可後來,我們領導不去公墓開班子會議了。他說,白扯,一上車往回來,卸下的問題就像你的寵物狗似的,又跟你跳上車回來了。活著的問題不能用死來抵擋。
  
  我一個同事得肝癌死了,我認為他是個英雄。他平時是一個謹小慎微的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都可以訓他一頓,可他對自己的病所表現出來的平靜讓我很敬佩。他說,他也畏懼死亡。當夜深人靜時,當他獨自面對死亡時,恐懼使他發抖,哭泣。但當太陽升起時,他知道這一天他是活的,他要把這一天當活人過,所以他上班,他還是把他的疼痛當平時的胃疼,他還與我們像平時那樣開玩笑。他死了,我們全體上火葬廠去送他。
  
  我的另一個同事得的是肺癌。他把診斷書挨個給我們看。一個同事說:「嗯,不錯」。他生氣了說:「不錯?你想像一下,這上寫的名不是我而是你,你什麼感覺?」輪到我接過診斷書時,我就想像這上面的名子是我。感覺如同接到流放通知……送他上火葬廠是在除夕的早晨。回來時快到中午了,大家就都急急忙忙回家了。可我又接到領導打來的電話,說死者的夫人站在喪宴上哭,沒人去。我這才想起還有喪宴這回事,又急急忙忙趕去赴宴,把家裡的除夕宴準備工作扔在一邊,心裏不由憤然道:「活著真麻煩。」
  
  我們根本不給自己感覺、體驗、瞭解、適應自己生命的機會,我們把自己的生命交給醫生,由他們去決定如何處置。醫生一直忙著管理我們的身體,只是在最後才把死亡捧給我們,退還管理權。而沒有接管準備的我們,在這時只有驚慌失措,哪裡還顧得上生命的尊嚴?對死亡認識的偏差會直接影響人的價值觀念,影響人的生命質量,這不是一件小事情。
  
  在體驗生命上,我們在許多方面已經不到位了,我們擁有的是七零八碎不完整的生命。現代人給自己生命交待的是許多理由,可這些應該使我們幸福的理由,是搪塞不了生命本身的。現代人的憂鬱、焦慮、強迫、空虛、失落,不僅僅是不良情緒反映,而是真正的生命欠缺的表達。可悲的是人們到死閉不上眼睛,也不知自己到底欠缺什麼。正像生於動物園的鷹、老虎,狼,冥冥中感到一種召喚而到死也不知那召喚到底意味著什麼。
  
  (二十三) 幸福是否需要理由
  
  動物園中的動物可以享受到現代文明成果,不愁食物,可免天敵之災,可以盡享天年,也就是說它們有許多鐵定的幸福理由。可是他們感受到幸福了嗎?對人來說,人總是不斷創造更多的「幸福」理由,可是,有了這麼多幸福理由的人啊,你幸福嗎?理由能一時性地欺騙意識的表層,可卻不能長久地欺騙生命。
  
  於是,現代人就長出許多現代「病」來。人們理所當然地認為,原始的生存是低級的、愚昧的,就像我們認為動物園中的動物生活質量高於野生動物一樣。我們解決焦慮、緊張、空虛等心理症狀的方法是去找離我們最近的最直接的「病因」,而沒有想到這是我們生活方式造成的。動物園中的老虎、獅子不斷出現問題,人們找各種各樣的原因,缺鈣、缺鐵、缺鋅,怎麼治也不行,動物園裡的猛獸在整體退化。如果把眼光放高遠些,問題的結症是不難看出的。
  
  我生孩子時買了厚厚兩本書,一本是日本人寫的《育兒百科》,一本是美國人寫的《育兒大全》,我稱之為「東毒西邪」。我問同我一起生孩子的朋友:「你用哪本?」她拿了美國人寫的,她說要科學育兒。於是,她按書上寫的,每四個小時給孩子餵一次奶粉,這中間孩子怎麼哭也不給餵奶,也不抱,說是為了養成孩子按頓、按量開餐的習慣。讓孩子單床睡,是培養獨立性,讓孩子哭能增加肺呼吸量……而我這本日本人寫的書卻讓餵母乳,讓一直抱著孩子,讓孩子隨時吃奶,要摟著孩子睡著,任孩子含著奶……就和《動物世界》中的動物一樣。孩子能吃飯時,我按書上說的,變著法的給孩子弄吃的,還把鄰居發動起來,支持我的吃開發。朋友卻像西方人一樣,吃的簡單,卻給孩子按書上添加什麼營養素、維生素丸、鈣片……
  
  兩個孩子長大了,我的孩子由裡到外是東方的,她的孩子卻沒有像西方的孩子。如今,她的孩子又得了腎病綜合症,我很著急,找了那個能妙手回春的中醫。可我這朋友卻一味信奉西醫,她說如今化驗又沒了加號,這就是好了。我說你用這麼大量的激素維護著,而且又這樣反覆犯病,這怎麼是好了呢?用西醫救急,再用中醫治本啊。可她不太以為然,覺得大不了是換個腎。我真佩服當今的人,拿摘個腎、換個腎當兒戲,造害起自己的身體沒有任何後顧之憂。
  
  我很可憐這個孩子,可她母親認為這孩子很幸福,因為她有充足的幸福理由——科學的西醫在保佑著她。但我女兒能理解我的心情,她知道這個孩子的幸福理由與幸福毫不沾邊。
  
  由於我們只是按邏輯尋找那個離我們最近的直接病因,頭疼醫頭,腳疼醫腳,消極地跟在病患後面,不解決根本問題,表面看是治病,實質上是致病。
  
  前些年,婆婆經常向兒女宣布:她有錢,老了上養老院,不用兒女養,養老院的生活最幸福了。說了幾次後,我偷偷告訴她以後不要這樣說。我說,這孝性也像黨性一樣得經常培養教育,你老說不用兒女養,兒女頭腦中「孝」的這個弦就鬆下來了。到時你老了要是不去養老院,兒女還接受不了呢。再說,養老院真有那麼好?人老了,誰沒個性,特性?湊在一起,萍水相逢的,誰容納誰啊?鬧矛盾,惹氣生不是?就算交幾個朋友,都是老年人,今天死一個,明天死一個的,這感情受折磨不是?老年人的最好養老處所是在家庭,在有老有小的家庭中,天倫之樂才是人的晚年快樂。婆婆聽了,再也不說上養老院了。
  
  一個當律師的朋友,是個開通、外向、爽朗的女人,誰想到了更年期卻反應很激烈。說哭就哭,哭個稀哩嘩啦。有時在庭上,審判長宣布開庭,她說,等一下。出門到走廊上一頓哭,然後擦乾臉再進去開庭。同事的妻子,也鬧更年期,大白天把窗簾擋得嚴嚴的,一天天地坐在黑暗中生悶氣。為瞭解救這些受難的婦女,我們想了很多辦法。吃藥,各種各樣的藥。出門旅遊、朋友聚會……過了一陣子我問律師朋友,還哭嗎?她說,不哭了。我很高興,說,這下好了。她說,好什麼好,我想跳樓。這使我想到鄧穎超,她的更年期就很難過。以前說,婦女更年期反應是由於婦女心胸不開闊、閱歷少。鄧穎超那是經過長征的,在總理身邊的,什麼沒見過?而且她的醫療條件也是最好的。所以,不是那麼回事。
  
  (二十四) 什麼是正確的尺子
  
  這兩個讓我們束手無策的更年期婦女的病很快就不治而癒了。她們當了奶奶,每人抱上一個大胖孫子!樂得合不攏嘴,病症一掃而光。
  
  由於一再晚婚,到了五十還見不到孫輩的婦女大有人在,缺乏擺正人生階段的坐標,有些婦女以服用雌性激素類藥物來保持青春延緩衰老。於是,我身邊的五十歲婦女,有的找小情人,有一個嫁小丈夫。人們對此不以為然,覺得這是自由、開放、進步,認為人們會得到比以往更多的幸福。事情果真如此嗎?
  
  社會生活中有些基本理性之所以長久不變因為被生活邏輯反覆修正過的。試圖衝破的力量總是以新、奇、特的面目出現,但會一再破湮沒、被修正。這就是說,一次性的證實不能證實什麼,歷史要求反覆證實。年輕時曾立誓到老了不做保守派,要作推動歷史車輪的前行者,如今發現,保守是老年人的天職,是歷史車輪不可缺少的剎車裝置。在當今老年人也一再追求心理年輕的時代,肯老、願老、充老是多麼難得啊。
  
  在原始部落中,所謂的老年人是更年期婦女,是首領。她們更年期的警覺、疑慮、固執是天賦的領導素質,當這一素質沒有用武之地時,就表現為當今的更年期病症。如今的更年期婦女普遍接受吃藥治療,因為醫生告訴她們這是病。可無論是我奶奶還是我母親都告訴我這是人生錯位造成的。人生如同植物是隨同季節展開生長階段的,人生階段不可以用思想去走,而是要置身其中。身在其中,可以自明。這就是生命不可替代的作用,所以,想不明白問題時,人要行動。做,可以帶動思想。拒絕生長不可能得到自然的認可。
  
  如果我辦養老院,必須同時辦個幼兒園。就像我的家鄉辦個煉鋼廠的同時又辦個棉紡廠一樣。鋼廠全是男的,棉紡廠全是女的。養老院和幼兒園辦在一起,對老人和孩子都有好處。看國外的養老院,老人坐在輪椅上,一排一排,晒太陽,都是痴呆症。在中國,沒有這麼多痴呆症,家庭中的老人,在天倫之樂中的老人,在情感之中的老人,不那麼容易得痴呆症。所以,最好的活法不是什麼科學的活法,而是自然的活法。
  
  小時候沒因母親而感到驕傲,因為父親站在科學角度常年批判母親。如今批判中醫的觀點在我聽來老掉牙就是因為早被我父親用過了。我當時完全接受父親的理論,認為母親極為愚昧。那麼多人動員她轉為西醫,那麼好的工作、那麼好的單位、那麼好的前途,可她全放棄了,這不是糊塗至極?
  
  我曾經為母親感到過羞愧。在那個時代幾乎不被人所見的如「同性戀」、「虐戀」一類事所造成的「傷害」,當事人都不敢上醫院,就會向我母親求助。看著幫助他們的母親,我認為母親真是是非不清、愛憎不明、黑白不辯,糊塗到家了。母親的角色讓她在中國得以履行牧師的職責。我曾見過她給懷孕五、六個月的姑娘用繃帶纏肚子,為的是不顯懷。在那個年代,名聲等同於生命,姑娘名聲毀了,人也就完了。母親盡其可能地幫助她們。
  
  母親看上去還沒有道德感。有一對不良少年,不僅早戀,還早孕,偷著把孩子生下來。他倆不僅遭到社會的唾棄,也被雙方父母趕出家門,不認他們。他倆找了一個破棚子住下來,生活的艱辛是可以想像的。可嬰兒總鬧病,兩人沒錢只有哭。我母親給孩子治病,分文不取,還給孩子弄些吃的用的。母親幫助他們,鼓勵兩人把日子過起來。當時我對母親的作法給與批判,要知道周遭的人是怎樣唾罵這對少年的。記得有一年過年,這兩人抱著孩子到我家來給母親拜年,母親是唯一接待他們的人。這兩個人用幹活一年積攢下的錢給男人做了一件「的卡」上衣。衣服嶄新,鋥亮,硬挺挺的,看著很可笑。女的圍著男的前後地抻、拉,嘴裡急急地說:於姨,你看,我們過好啦;你看,我們過好啦。男的直直地站著,向母親展示他們的好生活。我肯定是撇嘴了,雖然今天我想起這件事心裏是酸的。母親輕輕地撫著這件衣服說:多好啊,就這麼過日子,這不就越過越好了嗎?
  
  如今我想,母親當真不知世上的道德尺度是什麼嗎?她從哪來的信念,又是什麼支持她的信念呢?從眾,跟隨主流是容量做到的事情,而堅持自己的信念才恰恰是困難的,我怎麼會認為母親是個沒有思想的糊塗人呢?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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