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實錄：四川大地震驚魂記

作者：林輕舟發表：2008-05-16 14:12

以下為看中國記者林輕舟對都江堰倖存者的採訪實錄：

驚魂時刻：水泥電線桿就從我面前倒下去
當時我是走在路上，當時我剛好在街上走，走到剛好回家的路上，然後就突然的一下子來的非常的猛烈，我走在街道右邊正在打電話，突然一下子晃動起來了，就把我晃到街道左邊，然後又從左邊把我搖到路中間，然後一下子就天昏地暗了，然後就聽到那個嗡嗡嗡嗡的，好像地震以後發出來的那種地聲，嗡嗡嗡嗡的那種聲音，然後兩邊的建築物飛下來什麼磚呀，渣呀，玻璃呀，亂七八槽什麼東西都在往下面飛下來了，很多混泥土塊，在往下面飛，在地面上打傷了很多人，同時那個水泥電線桿就從我面前倒下去，一公尺多的樣子。

太多人了，因為是兩點多嗎，在街上走的人特別特別多，我走的路是回家的路，巷比較窄。巷比較窄，人又多，兩邊的建築物又高，亂七八遭的混泥土塊呀，反正是全部都是滿天滿地的灰塵啊、磚塊啊、混泥土塊往下面來，很多人受傷。

我當時也是暈糊糊的，後來有個小夥子說趕快抱著樹子，就趕快抱著樹子，不管了，反正是男男女女都摟著，因為當時沒辦法抱著其他的樹子。就是一個抱一個，一個抱一個，因為那時候搖晃得太厲害了，幾秒鐘的時間，簡直是弄的天混地炸的。

所有電訊全部都斷了
那時後想起來真是太可怕了，想到是自已死掉了，直到清醒過來知道是地震。然後馬上給家裡打電話，怕家裡以為萬一死掉了，就趕快通個電話吧，結果所有電訊全部都斷了，當時所有電話都中斷了，沒辦法。像是中國電訊呀，中國移動呀全部的電話手機都沒法打，沒有辦法，知道嗎？那個太恐怖了。

因為當時還不斷地晃，大家先走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因為不斷地晃，大家就手牽著手，那時我們在那個外北街，在晃動的時候已經有許多建築物倒塌了。應該有一些比較好一點兒的建築沒有倒，但是有的很久很久很多年前的建築都倒了，那就在幾秒鐘的時間就倒了。

後來就不斷的餘震，不斷的餘震，有強一點兒的弱一點兒的。

從屍體上跨過去
後來我就回去，然後我就想到找自已的母親自已的妹妹。妹妹在我剛走的時候還在家裡睡覺，我想那麼高的櫃子，一下子倒下來肯定會壓成照片了，就特別難受，打電話也沒法打，趕快就跑回家去。當時很多人就勸別回去，地還在動，那高層建築倒了怎麼辦，那也沒辦法，必須找人呀，媽媽快80歲了。

然後我就從後門進去，去的時候，一走到後院的時候，唉呀真是太淒慘了，就是整條大概20多米的路圍牆全部倒下來，圍牆很高，那條路不是很寬，全部給壓住了， 5具屍體。當時我以為我媽在那裡，因為當時有幾個老太太在那裡打麻將。我就趕快叫媽呀，然後一個個找一個個辨認。那個時候也不知道什麼恐怖，也不怕什麼死人啊還是不死人的，你就是趕緊找吧。當時我一看牆都垮了，我就趕快回家，結果我妹妹和母親都受到一些傷，也不算是很嚴重，都是一些小的皮外傷吧！但是都能走動。找到後，趕快從院裡跑出來，從那些屍體上把我母親扛起來，一個一個的扛過去，當時我們嘴裡不停：「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從他們屍體上跨過去，把我母親送到比較寬闊的操場裡。

我妹妹當時在她那個辦公樓，她在3樓。感覺在晃的時候，第一時間就從那裡跑出來。老闆還在那裡看電腦，還不知道。她就說：地震啦！然後拼了命的，不知道怎麼出來，就趕快跑下來，我妹妹趕快打個包從3樓跑下來。整棟樓都晃得很厲害，把她從3樓平臺摔到2樓的平臺，然後又不斷的爬。樓上碎石頭一直掉，她一直提心吊膽，她一邊爬身子被晃得又一直擺。她的腰部、腿上都受了傷，也有壓迫性骨折。從上面下來一路上都是石頭，又摔倒在地上爬不起來。她知道再過不久房子就會垮掉，她趕快又跑起來，一陣晃動把她彈到了1∼2米遠，一爬起來就又把她彈得很遠，她爬到馬路中間趴著。她看到同事剛買的新車剛好就停在樓下，被砸的很爛，很多車都砸得很爛。她出來以後就哭著一直到處找我和我媽。

比世界末日還要恐怖
然後當天晚上就是暴風雨，很大的雨。然後一直都是餘震，一直都在餘震，今天早上都還有5點幾級的餘震，因死的人太多太多了，太慘了！那種感覺就是從電影裡看到的災難片吧！以前聽到的很抽象，但現在真的面臨那一切，真的是講到生命真是太脆弱了，到處都是屍體，是受傷的人。很多屍體擺那兒，有哭著找小孩的、找父母的、找妻子、丈夫的，啊!真是太慘了，真是沒法形容，就感覺比世界末日還要恐怖！因為當時那感覺，你不是戰爭嘛，還可以躲開子彈怎麼樣的，這個沒法躲避你知道嗎?

那來得太猛烈了，而且當時你感覺天氣還很正常，也不熱也不涼反正就是，突然就彈到一邊去了，突然就彈到中間去了，在汽車中間來回的擦碰，碰到這個汽車上，又碰到另外一個汽車上，水泥桿掉下來......。但是我還是真的感謝老天，我一點兒傷都沒有，那時我看到前後身邊走路的人，這個倒下去，那個倒下去，還有的腿都不在了，一雙腿都不在了，大叫我的腿到那裡去了！有人趕緊找到那個腿送到醫院裡去接，太慘了很多人受傷，當時沒什麼感覺，現在想起來真是太后怕了。

電話也打不通到第二天的時候才通一點點，然後聽到親人的聲音，真是哭得唏哩嘩啦一蹋糊塗的，哭到現在心情都忽好忽不好。

今天我們有回去都江堰一趟，把那些該拿的資料啊那些該不該拿的什麼東西，就是比較貴重的把它拿走。我們院裡有個綠化區嘛，還在挖，還有好幾個屍體。我們家裡有個親友，是我姐夫的姐姐，她才更慘哩，她家住四樓，整棟樓都垮下來了。當時正在垮的時候，她就嚇的一塌糊塗，她一下就想跑到衛生間什麼都沒帶，馬上跑到衛生間，差一點就所有的樓都垮下來，她的房子只有垮下來一點點，她的房子在四樓嘛，當時一、二樓就垮下來，但是她的衛生間沒倒。她就從那個3樓爬下來，有一些輕微的腦震盪，身體臉上都有很多擦傷，她就那樣的走下來，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從4樓唉！整個樓都垮下來，他居然能活下來。我們去接她的時候她都一直在哭一直在哭，她一個人嘛。還有一個大女兒呆在家裡......。

沒倒的都是危房
我們這邊，一般的都是7層樓啊。那些，6層樓、5層樓，當然也有七八層的那些，但是因為是旅遊城市，世界遺產，不允許蓋很高十幾層的房子，所以樓層都不是很高，但是七、八層、六、七層都塌下來，那還是很恐怖的。

大部分都倒了，也有些房子還沒倒，但都是危房，連我姐姐的房子，她今天也回去看了，縱向橫向都是裂縫，都是結構性的裂縫，她說肯定就是危房了。這些都不能補救只能是重新，推倒重建。

學校倒塌嚴重
學校倒塌嚴重，一所中學倒塌，學生大概幾百人。那些孩子太可憐了，教室都倒了。還有個中醫住院部夷為平地，大概100多人吧。活著的都很少。還有一間聾啞學校也是，12個班。我們看到一個個孩子，能救出來的，那個死去的，真的太慘了，那一家子，一個個叫著自己孩子的名字，哭著往裡面去，就是要救自己的孩子，那個是不可能的，那些部隊、官兵都在那邊擋著，然後官兵在裡面去挖，挖出來的屍體，全部叫這些家長一個個的去認，真的是一句話，太慘了！太悲傷了，太可怕了，沒有經歷過的真的是不能理會到的。真的是感覺到身體太脆弱了，太無常了，真是的。

我們活過來的人當然是很幸運
我們活過來的人當然是很幸運，能夠自救的就自救。反正就是發些餅乾啊帳篷啊。不過當時一直在下雨帳篷不可能每個人都有。我們那兒幾乎成了一個空城，所有的建築物都垮，有些沒垮也是危房嘛！雖然有些房子也還比較好，大部分都已經是危房了，垮了很多房子，大家都不敢，根本不敢過去。全部在露天，又是雨，又是傷的。

昨天開始就是什麼鏟土機呀吊車呀救護車呀在救人，很多部隊也在那裡救。但我們就是發些吃的水呀，一些個基本物品等等就這麼熬過來了。但是仍然是幾分鐘一次不斷的餘震，昨天晚上都還在晃動。

昨天晚上我哥哥開車接我們，找了好久因為人太多了，光我們操場就好多好多人，找了4個小時才找著，簡直哭得一塌糊塗。然後我們就回家了，回到成都時都還感覺到餘震，早上一次晚上一次，今天中午，都能感覺到。不敢住樓房，住這些一層樓的，有框架結構的。

只能管活人了
都江堰昨天、前天是暴雨，今天又出大太陽。我們回去也看到很多屍體都掛在建築物上了，你知道嗎，建築物已經倒塌了，現在只能救活人了，死人沒辦法弄，死人都吊著，太恐怖可怕了，你知道嗎，我姐根本就不敢看。都掛在建築物的廢墟裡，沒人弄。

今天天氣突然出大太陽暴熱，屍體氣味全部都出來了，也有挖出很多屍體排放在那，防疫站在撒那些好像是消毒的藥。災後怕有瘟疫，現在最怕的是大洪水，因為旁邊有一個大水庫，聽說水庫有出現裂痕。

全部都用十根手指頭去挖
很多人送到醫院去，出租車都不收錢，可是醫院就那幾間根本裝不了那麼多人。很多院所、學校去參加救援工作，我有些朋友也是義不容辭的放下手邊工作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有的很高的樓房全都塌下來，一步步挖下來。這個地方也需要挖，那個地方也需要挖，這真的是太緊張了，而且下過雨，好多雨。好多志願者，好多那些兵。這一點我覺得太可嘉了，真的是，那個生者，因為當時沒有工具嘛，拿不到那些工具嘛，哪有那麼多工具啊，全部都用十根手指頭去挖呀，全都用十根手指頭。挖出血出來，反正救一個是一個嘛。反正用手指頭挖得出來，挖了很多屍體出來。大部分都是死掉的，活著的很少，活著都是很幸運的。只要在廢墟裡，大部分是死掉的。

這兒的中國銀行倒下了，一些工作人員在裡面。現在全天都還有在一個帳篷裡頭叫他們一個個報名，不能報名肯定是死去了。昨天挖了十幾具屍體還有7個人在下面，還有幾個人沒有回報。昨天地震比較大，今天好像小一點兒。他們那一棟樓好像是有6樓吧。他們使用很多的工具什麼鏟車，都太大了，過不去，只能是小車才能過。也只有靠人工挖，那真的是很慢。現在只能搶救人多的地方，較少的地方沒人去。

藥品最急需
現在還行，能供應上。剛開始是中午2點鐘嘛，當時開始就是救人。剛開始還是有一些膽子比較大的，跑回家去拿了一些吃的，就是當地震的時候，有些店還沒關嘛，有些撿了很多東西出來，拿了很多東西出來，也主動拿了一些吃的、用的出來。在危險的時候，還是很多那種人與人之間的善良和溫情，大家就是你有吃的，不管相不相識，就是我給一點你，那天晚上就度過來了，那第二天中午就開始供水、供吃了，排隊領吃啊、領水啊，棉絮啊，那個鋼桶啊，這些，下午下大暴雨嘛，雨下的挺大的，沒辦法過去了嘛，結果供應不上去了。昨天好像都發一些餅乾，今天我們回去就看見裡面在發一些麵包、饅頭啊，一些比較好一點的點心。

有些捐衣服，不知道怎麼捐，捐些內衣呀襪子，那些根本用不上，因為當時需要一些防寒的。因為當時我們那麼熱的情況下，因為是夏天，不像你們那裡，那夏天就很熱，但是地震以後，整個全部都是穿著棉衣。

太缺藥品了。食物、藥品，最主要的是藥品，供應不足。因為這裡受傷的人太多，很多地方的輸血站都不夠。現在救災人員就針對都江堰，輸血站所有醫護人員都在加班加點地弄。現在的藥品供不應求，現在新聞裡廣播裡都在播，很需要這個東西。都江堰旁邊的城鎮都很需要這些藥品。除了消炎的藥，還需要治外傷的藥品，被砸傷之後肯定是要消炎的。

很後怕
現在感覺還在晃，好像有點後遺症了，感覺又晃起來了。很恐怖很後怕。我很慶幸自己還活著，真的是很感謝上蒼。現在想想還是很後怕。我是很幸運的。如果我不是碰到熟人多講幾分鐘的話，耽誤點時間的話，我就走到圍牆的後面了，那的人沒一個是活的，可能也和他們一樣死掉了。現在想想真後怕：那個電線桿，在自己身旁倒下，竟然自己毫髮無傷。

電視裡還沒有詳細報導都江堰，肯定死了好幾千人了。到現在報導的總共死了一萬七千多人，就是現在報導四川死了一萬四千多人，將近一萬人失蹤，還有沒發現的，根本就沒辦法報導統計。現在沒有精力來統計，現在只能救人，具體死亡人數還在不斷地增加。都江堰城鄉人口六十多萬人，肯定死了好幾千人。

沒有一點預兆
一整天都好好沒有一點兒預兆。我朋友說她有看到天上有幾朵雲紅紅的，有人用手機拍下來，有人說那雲多漂亮呀，但沒想到是怎麼回事。那幾天的天氣都很好，不可能發生什麼事，沒有一點預兆。說來就來了！我走在街上還替親友買了一些東西，有些朋友還在打電話、發訊息、寫信，真的是不可思議。

来源:看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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