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金融時報》:不能剝奪中國職工持股權

發表:2009-09-19 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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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通用汽車破產以後設立的新通用中,全美汽車工人聯合會(UAW)旗下的一家醫療保健信託基金代表職工持有了新公司17.5%的股份,而損失慘重的老通用全體債權人僅持有10%的股份;在近期公布的歐寶汽車轉讓方案中,該公司職工業同樣獲得了10%的股份。

如此大規模的職工持股在社會主義的中國卻是很難想像的:不僅近年來的職工持股已經被各種國資監管政策所嚴格限制、甚至是禁止,而且少數早年已經完成職工持股的企業還要在股票上市過程中還要被迫接受證券監管部門的"淨身"洗禮,持股職工必須要在上市前將所持全部股份忍痛轉讓給少數人或外部投資者,如東軟股份、恩華藥業以及剛剛掛牌上市的家潤多等企業無一倖免。

尤為可笑的是,按照現行監管政策,聯想集團和深圳華為永遠都不可能在國內A股上市,因為他們都存在大規模的職工持股,而職工持股就是他們的命根子,"清理"了職工持股,他們的生命力恐怕也就不存在了!

究竟是什麼因素導致社會主義中國與資本主義美國在職工持股問題上反差如此之大,其根本原因就在於很多缺乏企業管理實踐經驗的理論家們長期堅持一系列似是而非的觀點嚴重誤導了輿論,誤導了國家政策取向。這些至今仍廣為流行的觀點就包括如下方面內容:

1、職工持股與現代企業制度的"兩權分離"相違背,屬於落後的生產關係

持有上述觀點的人完全搞錯了事物內在的因果關係:不是將所有權與經營權的分離才能締造大企業,而是企業規模大了以後大多數所有者已經不能勝任主要管理崗位,被迫需要請職業經理人來管理自己的企業。如果所有者能夠直接管理企業,則是最好的選擇,因為所有權與經營權分離所產生的代理成本是十分昂貴的,甚至有人認為本次席捲全球的金融危機重要根源就在於非股東身份的職業經理人集體貪婪。比爾.蓋茨剛剛才離開他一手創辦的微軟帝國,如果按照我們部分學者的邏輯判斷,則蓋茨離開前的微軟都不是現代企業;美國高盛至少有一半以上的股份長期由內部職工持有,也同樣沒有資格稱為"現代企業"了。

2、職工持股容易引發吃光分光和新的大鍋飯

在持股人數較多且持股數量較為平均的情況下,職工持股確實容易導致吃光分光以及大鍋飯現象出現。但試想,上市公司的流通股東哪一個不希望多分紅、多派現?有幾個流通股東真正關心上市公司的興衰?我們為什麼就要偏偏苛求職工股東"大公無私"?難道自己企業的職工還不比紐約、倫敦的外國投資者更關心自己的企業?為什麼到美國上市就成了國有企業改制的"最高境界",而讓職工持股反而成了"落後的生產關係"?

所有的個人股東都是自私的,所有的小股東都希望獲得儘可能多的短期利益,職工股東也不會例外。職工持股能否促進企業的發展關鍵在於持股後的企業治理制度設計,好的制度安排完全可以避免"吃光分光、大鍋飯"等問題的出現,這些都需要投資銀行們的專業設計以及政府的持續監管。上市公司的制度優勢並不體現在眾多小股民的"關心"上面,主要還是在於政府、中介機構以及社會輿論的共同監督。如果政府能夠拿出發展資本市場的決心推動職工持股,恐怕中國的職工持股早就遍地開花、結出纍纍碩果了。

3、職工持股屬於內幕交易,容易導致國有資產流失

近年來,國務院國資委已經出臺了一系列防範國有資產流失的政策,如規範審計評估程序、強制進場交易 等。從理論上說,這些制度已經可以基本防範國有資產的流失了,因此擔心職工持股過程中的國有資產流失已基本沒有必要了。我們在實踐中還發現,在各種改制方 式中,以大規模職工持股方式完成國有企業改制的發生腐敗問題的可能性最小,因為沒有人願意為了集體的利益而冒著違法的風險去行賄政府官員。雖然過去發生的 職工持股案例中均有不同程度的價格優惠,但大都是根據地方政府的文件規定給予的明折明扣。

4、職工持股擾亂國家金融秩序

上世紀九十年代前後,很多企業發行的職工股在"一級半"市場廣泛流通,嚴重擾亂了國家金融秩序。部分企業還採取倒籤文件等方式虛假髮行職工股,甚至以職工股行賄等不正常現象,這些恐怕就是證券監該部門至今仍對職工股採取"嚴防死守"的重要原因。

但 我們認為職工股存在上述問題的根源在於我國證券市場的高度投機性,而不是職工持股本身。在國內A股市場上,不論公司有無盈利能力,只要掛牌上市,股價就能 扶搖直上。長此以往,市場逐步形成共識:內部職工股就等同於暴利,在上市前獲得內部職工股就意味著發家致富。在長期缺乏行政監管的情況下,職工持股自然就 會形成偏差。

在長期的國有企業改制實踐中,我們發現職工持股絕不是可有可無的,大規模的職工持股對整個國家的發展和社會的進步都具有深遠影響:

首先可以優化國有企業與當地政府之間的生態關係。絕大部分國有企業都或多或少存在這樣的生態關係:職工怕企業管理層,管理層怕當地政府,政府怕職工(集體事 件)。如果實施了大規模的職工持股,則管理層和職工就擁有了共同利益紐帶,得到大多數職工支持的企業管理層與政府之間的關係就會逐漸平等起來,能夠實現相 互之間的彼此尊重,即使此時職工持股並沒有達到控股地位。

最知名的案例就是聯想控股了,雖然中科院一直持有聯想控股65%的產權,但所有人都認為聯想是民營企業,其實聯想的管理層和職工僅持有自身35%的股權,深圳的中興通訊也是如此。如果一大批大型國有企業都能採用類似的改制方式,又何愁美國、歐盟不承認中國的市場經濟地位?

其次可以實現共同富裕、培養社會中產階級。由於1998年企業改制時就存在較大比例的職工持股,因此紫金礦業上市以後在當地迅速造就了一大批百萬富翁,帶動 了當地消費水平的大幅提高,據說當地現在名車的數量遠多於福建省的其它縣市。如果企業上市帶來的巨額財富增值能夠惠及大多數職工,而不是讓少數大小非們獨 享,那麼中國政府應對本次金融危機就會顯得更有信心、更加從容。

再次可以培育共存共榮的企業文化。管理學認為,企業規模達到一定程度以後, 最有效的管理手段就是培育良好的企業文化。讓持有股份的職工都具有主人翁意識是不切實際的,但通過共同持股培養"共存共榮"的企業文化是完全可以達到的, 華為讓大多數職工都持有股份,其真實用意即在於此。

相反的案例是剛剛通過發審會的洋河酒業集團,該公司為了確保上市,在2006年清理了普通職工的持股份額。據媒體報導,清理持股以後的職工責任心明顯下降,車間工人即使看到酒在往外流淌,也懶得伸手去關龍頭,反正浪費了也與自己沒有關係。

第四可以加快國有企業改制進度。很多大型國有企業都屬於本行業中的龍頭企業,他們往往在心理上無法接受國內其它企業的兼併,尤其不能接受市場地位較低的同行 業兼併,但絕大部分企業都樂意通過職工持股方式完成產權改革。如果政府能夠公開鼓勵職工持股,則不僅可以顯著加快國有企業改制的步伐,而且類似通鋼的集體 事件也會大幅減少。

第五可以緩解國企改制與社會就業之間的矛盾。一般來說,大型國有企業都會擁有一支規模巨大的職工隊伍,如果這些企業都在 改制過程中將富餘人員推向社會,則整個社會的就業壓力會顯著增大,而外資、國內民營資本收購國有企業之後都會選擇大幅裁減員工的方式來提高企業運行效率, 因為這種方式最簡單、最快捷。

如果這些大型國有企業通過職工持股方式實現產權改革,則富餘人員分流的壓力就會小得多,因為職工持股之後管理 人員和職工更有容易通過相互妥協的方式解決職工就業與企業效益之間的矛盾。我們在改制實踐中發現,很多大型企業的用工數量具有很大彈性,關鍵要看主要管理 人員從哪個角度出發,替誰來考慮問題。

雖然職工持股具備以上一系列的優勢,但任何事物都具有兩面性,職工持股也不例外。如果國有企業的管理 層缺乏公信力,則職工持股並達到控股地位以後,企業的局面會更糟糕,因為分散持股的職工很難團結起來炒掉管理層。此外,資本密集型的企業不宜由職工股東完 全控股,因為職工股東的出資能力是有限的;對於政策性壟斷行業,職工持股也不宜盲目推廣,國家應當將解除壟斷作為職工持股的前置條件。

從以上分析不難看出,大規模的職工持股是中國社會未來發展的巨大推動力,是應對當前金融危機的一劑良藥,是科學發展觀在國企改制領域的具體實踐,需要國家從戰略層面予以重視,以立法方式予以支持。

從 20世紀70年代開始,為了擴大資本所有權、推行人民資本主義,防止社會分配過度集中,美國政府和議會先後通過了多部促進職工持股的法律制度,如 1974年制定的《僱員退休收入保障法》、1984年和1986年的《稅制改革法》、1996年的《小企業就業保護法》和1997年的《賦稅人信任法》 等。正因為有一系列的政策支持,到上世紀末,實現持股的美國產業工人已經達到3000多萬人。

其次應當為職工持股制定專門的優惠政策。職工 個人的支付能力和風險承受能力都遠不與產業資本和金融資本。為了有效促進職工持股的廣泛開展,國家應當為職工持股制定一系列的優惠政策,如轉讓價格折讓、 稅收優惠、銀行貸款支持等。在美國,不僅職工持股的成本很低,而且法律還特別規定,私人企業主將企業的所有權轉讓給企業內部職工達到一定比例後,國家就可 減免其相應的財產增值稅,連參與職工持股計畫的貸款銀行也可以獲得相應的稅收優惠。

如果中國三十年前的農村改革採取價格招標方式出包土地, 那麼獲得土地承包權的恐怕更多的是外資或少數有錢人。今天,國有企業的股權就是企業職工的 "土地",就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基本生產資料,我們有理由讓他們優先獲得所在企業的股權。這樣,通鋼喋血事件將有望永遠成為歷史,國企改制與社會和諧將得到 有機統一。




来源:英國《金融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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