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專欄】中國人的什麼信仰遭遇了何種危機？

作者：唐子發表：2010-07-22 21:47

對比西方文化傳統研究中國信仰問題，可發現：中國人在整體上沒有西方從希臘哲學•神學而猶太教、基督教那裡傳承下來的對上帝的信仰，卻能依循中原禮教典籍、禮俗，形成一個獨特的文化（民族）共同體：各地的方言難懂卻能相融和合三千年，從沒中斷過文明進程；早在周朝君主就放棄帝的稱號了，在百家爭鳴中形成了什麼物都可當神，卻都不虔敬，求神更務實的實用理性；沒有天人（民）相分的「彼岸意識」，缺乏系統的思辨哲學和對人世間徹底的批判意識。

如此中國文化傳統，在山寨國人以西方文化為尺度看中國的今天，說中國人沒有信仰，顯然是隨便說。人無精神信仰，猶如行屍走肉，這確實是紅山寨人今日的生存狀態，凸現山寨國岌岌可危。但是如果中國人從周朝開始就「無論白貓黑貓，抓到老鼠就是好貓」，會有秦漢、隋唐、明清中華「香火」不滅？合乎邏輯的推論是，中國人三千年來並非沒有信仰，而是信仰很特別，沒有被認識清楚。

說中國人沒有信仰，是用西方猶太教的上帝信仰和基督教的救世主信仰尺度衡量的結果。但西方人信神並非從信仰上帝和救世主開始，而是起始於希臘人敬宙斯（雷電）、赫拉（婚姻）、阿波羅（太陽）、雅典娜（戰爭和智慧）、提克（正義）、狄奧尼索斯（葡萄酒）等多神的宗教，還崇敬半神普羅米修斯、赫拉克勒斯、奧德修斯等人間英雄。這個荷馬神話時代，比中國商周交替時期稍稍晚一點。這些奧林匹亞山的眾神在中國人眼裡都是哪吒，個個好鬥，都要取代父親的位置。不同的崇拜反映不同城邦或人群的精神狀態，雅典娜崇拜反映雅典人酷愛智慧。狄奧尼索斯酒神崇拜活動中，有身份的主婦們和少女們成群結隊在荒山上整夜歡舞欲狂，而後將野獸撕成一片片全部生吃下去，企盼在這種激情中與神合而為一。

希臘人信仰宙斯等眾神，以激情反抗道德教化，卻服從「運命」、「必然」與「定數」等，帶著這些文化傳統基因不斷改良宗教：從狂傲到自律。改良狄奧尼索斯教而出現的奧爾弗斯教徒，理性騰飛而出，忌吃肉食，企望在愛智慧的沉思中身神合一，忍受苦難者由必死的人變為不死的神。這些「愛智慧」的哲學家（隱修者）或理智或神智地追尋宇宙•世界的本源，經過泰勒士、畢達哥拉斯、柏拉圖等哲學家浪打浪的追逐，形成希臘城邦百家爭鳴的哲學•科學•神學的形而上學體系。大哲學家都看重道德，畢達哥拉斯、蘇格拉底追求靈魂的潔淨升級，都很相信輪迴轉世。藉助這些推理論證的思想主義，在改良猶太教的歷史安排中，基督教於公元4世紀成為羅馬帝國的國教，追求信仰上帝和救世主的天啟真理或思辨真理，走過宙斯•朱庇特多神教的及時行樂時期，從此不斷以彼岸理想嚮往的自由批判此岸現實構成西方信仰的重大特點。中國人的信仰不屬於這個類別。

中國人在周朝而秦朝之間800年，形成獨特的敬天畏地崇禮的天人合一的三才（道）信仰，依照《周易》之乾坤•天地•陰陽的自然之道，創建《周禮》天道人禮、天命民心、天民一體的禮樂教化制度。此時的希臘人彷彿商朝人轉世：信神卻輕德，以酒肉為神；商紂帝寵愛妲己亡國，特洛伊王子拐跑海倫亡國。可以借用西方宗教中的泛神論術語陳述西周拜祖尊師的天道禮教：華夏族人上敬天道，下畏祖靈，以天尊地卑之君子•大人•聖人的天理，確立人間禮儀秩序：男形女影，陰陽合德；男外女內，共為家長；夫唱婦隨，夫義婦聽；夫婦恆常，舉案齊眉；父子互養，循道從義；父慈子孝，據義諫諍；君仁臣忠，以道事君；不事王侯，高尚其事；朋誠友信，交友交強；順天信人，以禮律己；君子自強，朝乾夕惕。依照多神禮制下做男女、夫妻、父子、君臣、朋友，比希臘的神更像神。

希臘羅馬人在崇敬山川土地、理智正義等多神信仰下，丟失道德倫理，到處偶像心中無神，才有基督教天國信仰引領公民走出爭辯和享樂的陷阱。中國同樣多神泛神，但以天道禮儀秩序，將世界各國各地宗教信仰中通過敬神才能確立的道德倫理，通過效法天地尊卑道理創建的禮儀制度及其秩序化為人倫關係。希臘人有獨特的正義、自由、戰爭女神，故而走向公民法制社會。中國沒有這些神靈信仰，卻有天地、道德、道理之「天地人」三道信仰，家庭成為中國人真正的廟宇。效仿天尊地卑道理的仁慈父母，就是中國人真正的神，最親最近的玉皇王母。家庭之外的宗教神靈對於中國人只是信比不信好，不可能太虔敬。如此中國三道信仰，具有最博大的包容胸懷，能夠融合各種神靈於禮教文化中。基督教信仰以「上帝•基督」為道，虔信死後升天；禮教信仰以「天地人」為道，遵循即半神。

可嘆中國人的「天地人」禮樂教化後來禮崩樂壞，春秋五霸、戰國七雄，神州淪為戰場；諸子遊學、百家爭鳴，坐而論道以術治國。油多菜香，術多路廣。各學派互相借用他人思想觀點，尤其呂不韋的雜家和董仲舒之後的儒家，形成獨具中國特色的「實用理性」：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借他人經驗，成我的功業；不談沒用的——討厭邏輯論證，不懂形而上學。秦漢以後，神州貴族族國轉型為皇權官僚帝國，儒道佛三教摻雜，沒有理想國、天國、烏托邦、太陽城等彼岸意識的神學嚮往、哲學思辨，故而難以對此岸世界和自身缺點做透徹的批判清理。

但這種秦漢之際孕育出來的實用理性（馬列主義美學家李澤厚的用語），並非實用主義。主義是什麼，是哲學的形而上學體系或被當作科學推廣的思想體系，例如西方從古代、中世紀到現代的新柏拉圖主義、奧古斯丁主義、托馬斯主義、馬克思主義、弗洛伊德主義、杜威主義等，這些主義是哲學或神學，都不是信仰。實用主義是美國詹姆斯•杜威主義，推廣到中國就是胡適主義，都是學說非信仰。

華夏文明因中國禮教信仰三千年文明一直延續沒有中斷過，中華民族因而一直繁衍，即使亡國也沒滅種，如同猶太人擁有猶太教一樣。中國西周封建制下的禮樂教化在春秋戰國因王霸征戰而敗壞，雖經儒家孔孟之道講仁愛修養而於道理上修復，但最終在秦漢之後逐漸轉換成為以儒家學術為主導，摻雜揉和道、法、陰陽、農、兵各家學術和道教巫術、佛學禪理在內的叩拜皇權天子的禮教信仰。

士大夫叩拜皇權的新禮教不再具有家人修道作用，忠孝禮儀已背離修道，越來越靠君權、官權、族權、師權維護，明清500年裡中國人越來越崇敬權力，皇帝和官員謀權私心日趨嚴重，最終導致君主制被中華民國終結，民主憲政被山寨國無法無天、權力即天的黨主制斷然拒絕，黨文化洗腦下全民成為小人，成了互相傾軋和欺壓少數民族的痞子，成了披著中國漢族人皮的德俄流氓，國無族魂。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来源:看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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