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琦屬於既有德望又有才智之人,是真正的社稷之臣。(圖片來源:故國神遊)
宋英宗才坐上龍椅,便反側於病塌,一直入了秋,才漸有好轉,可以視朝聽政了。兩府大臣奏事,先要向皇帝奏報一遍,然後再去太后處奏報一遍,如此日復一日,轉眼就到了治平元年的夏天,此時距英宗即位已經一年了。
雖然大臣們還是一如既往的兩處奏事,但關於太后何時還政的議論正在朝中蔓延開來。曹太后權同聽政是因爲英宗得病不能聽政,現在英宗已經能夠獨立處理政務了,但太后這邊卻遲遲沒有還政的意思。大臣們不禁想起當年的章獻太後與宋仁宗,章獻太後遲遲不還政與仁宗,最後還要穿上帝王禮服去祭祀,讓大家不免擔心曹太后是否要做第二個章獻。
其實曹太后並不同於章獻太后,她對朝政沒有更多的興趣,對名位也很淡泊,她在此坐朝聽政也無非是出於一份責任,一份擔當。但是,經過這一年,她的確有了些變化,那就是她與英宗的母子情份越發疏離了。曹太后認為英宗對自己不孝,英宗覺得太后待自己少恩。所以到了該退位還政的時候,曹太后卻開始猶豫起來。大臣們看到太后不主動還政,自然著急的很。但是讓太后退位、交權,顯然比讓英宗登基難度更大。英宗不要當皇帝,幾個大臣把他強拉硬拽,也拽到龍椅上。可太后不想退位就不好辦了,如何能讓太后主動交權呢。又是韓琦,做為百官之首的宰相,舍我其誰的站了出來。
韓琦做得很智慧。有一天他揀了十幾件事一併上奏,宋英宗一一裁決。然後韓琦又去見太后,將十幾件事及皇帝的處理結果一併上奏。太後覺得這些事情都處理的很好,沒有異議。結果,韓琦竟順勢表示,皇帝已經能夠獨立處理政務了,我已經起不了麼作用了,不如回家養老。太后一聽,一來,她知道朝廷大政離不開韓琦,二來,她更知道韓琦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是委婉的讓自己還政。而自己剛剛也在稱讚英宗處理政務很穩妥。曹太后心下明白,她是早晚都要還政於英宗的,她所以遲遲不肯決斷,也無非是因為一個「不放心」,但是聽到韓琦提出辭官,她知道這就是最後通牒了,她如果再堅持下去,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了,於是曹太后回答道,「相公安可求退?老身合居深宮,卻每日在此,甚非得已。」相公是對宰相的稱呼,意思是,您作為宰相,怎麼可以隱退呢,我才應該回到深宮中,現在每天在這裡聽政,實在是不得已啊。韓琦見太后已經表態,馬上追問:「未審決取何日撤簾?」意思是,具體哪天還政呢。因為太后聽政時,前面要掛上一幅簾子,撤簾,就是把簾子撤掉,就成了還政的委婉說法。曹太后沒有回答,只是默默起身,轉身就回宮了,意思是從現在開始起,她就不再過問政事,退居深宮了。而韓琦這邊,見太后轉身離場,即刻高聲命人撤簾。史書上說:「簾即落,猶於御屏後見后衣也。」意思是,那個簾子落下的一瞬,還能看到屏風後太后的衣角——韓琦行事,就像他用兵打仗一樣,果斷絕決,雷厲風行。就這樣,在韓琦的努力下,曹太后於治平元年五月還政於宋英宗。
歷史上對韓琦的評價很高。國家危疑之日,大臣能夠委以重任的,一是要有德望,二是要有才智。有才智而無德望,則人心不服。有德望而無才智,則難以成事。而韓琦就屬於既有德望又有才智之人,這是真正的社稷之臣。
英宗在位時間不長,這一朝沒有特別重大的事件發生,但是,有一樁懸而未決的公案吵得沸沸揚揚,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濮議之爭。
由於英宗是仁宗堂兄濮王趙允讓之子,被過繼給了仁宗。所以英宗在親政後的第二年,就已故生父趙允讓的名分的問題,發起了一場大討論。大臣中有兩種意見,一種是以司馬光為代表的臺諫官們,認為當尊濮王為皇伯。一種是以韓琦、歐陽脩為代表的宰府,他們認為當尊濮王為皇考。英宗本人也是希望能夠追尊自己的生父為皇。
皇伯皇考一字之差,在現在人看來,好像不算大事。可是在當時,我們所知道的那些歷史名臣幾乎都捲入了這場大論戰。因爲這一字之差,在他們的眼中,是失之毫里,謬以千里。那麼差別在哪呢?先說說皇伯,皇伯就是皇伯父的意思,就是英宗要以仁宗為父親,而以濮王為伯父。至於皇考,考是對已故父親的稱呼,稱濮王為皇考,就是英宗雖然過繼給了仁宗,但仍尊濮王為父親。
這不只是一個稱呼問題,能讓朝堂上下吵成一團,是因為這稱謂問題牽涉到了宗法制度。傳統觀點認為,小宗入繼大宗,就是大宗的子嗣了。對應到這件事情上,英宗是出身小宗,仁宗是皇族,是大宗。英宗以小宗出身,過繼給了皇族的大宗,他就應該是皇族大宗的後代了,不能再以小宗之後自居,也不能將小宗的生父母抬高到與皇族平起平坐的高度。這就是欲尊濮王爲皇考的錯處。
當然,說起來,韓琦,歐陽修這些皇考派也都是飽讀聖賢之書的人,不會連這點道理都不通。其實對於宗法制度的本身,大臣們原本是沒有爭議的,大家都是認可的。但是,大家對宗法制度的理解和操作層面上的認知大有分歧。於是,持兩種觀點的人,都在引經據典。韓琦認為「禮不忘其本」,強調不忘本,認為當以孝治天下,以厚民風,司馬光認為「為人後者,不得顧私親」——各講各的道理。
最後,這場濮議之爭在朝臣們巨大的分歧中,只得中止。這個歷史問題將留給宋神宗去解決。而英宗一朝已經走到了盡頭。
治平三年十一月,宋英宗再次病倒,這一次情況更加嚴重,不僅不能上朝,連話也說不出來。朝野上下人心惶惶,此時英宗的身體每況愈下,但是還有一件大事沒有做,這就是確立儲君。
潁王趙頊做為宋英宗的長子,理應被立為太子。但因為建儲之事,事出敏感,皇帝不開口,臣下輕易不敢有所建言。當此之時,又是宰相韓琦起了重大作用。韓琦對英宗說,陛下很久沒有上朝處理政務了,應當早建儲君,以安社稷。宋英宗此時已口不能言,只是點首示意。但韓琦做事講的就是個「落實」,凡事都要落到實處,就像他請太后還政一樣,表示同意還不行,還要明確說出具體還政時間。現在英宗表示同意立太子,還不行,還要明確說出立哪位為太子。於是韓琦就請英帝把太子人選的名字寫下來。英宗這個時候寫字也有些吃力了,勉強寫下了幾個字,「立大王為皇太子」。這個「大王」,就指是大兒子穎王。但是這個用詞不夠規範,不夠精確。韓琦又請宋英宗再寫一次,寫清楚。英宗拿起筆,在後面又加注了一句,「潁王頊」,這樣就明確了,不會再有歧義了。韓琦立刻召學士承旨張方平到福寧殿草制,潁王趙頊終於被冊封為太子。這就是後來的宋神宗。
一個月後,治平四年春正月,宋英宗駕崩,匆匆走完了他短暫的一生。由於英宗在位時間很短,所以在宋代歷史上,就像一個過渡人物,給人印象不是很深刻,他在位時發起的濮議之爭尚未定論,歷史的下一幕就已拉開。正如我們這一集標題所云「爭濮議朝中論戰 立新君榻前疾書」。
責任編輯:古風 来源:看中國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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