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永烈:《江泽民传》的更多秘密

发表:2005-07-06 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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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恩对我撰写的“江泽民年谱”只字不提;合约中订明给叶五十万元人民币和四分一版税作为报酬,条件是库恩是唯一的作者、叶只是“总采访、总研究”,我拒签合约,但计划仍单方面进行,我有一种被人欺骗的感觉。

二零零五年二月二十五日,亚洲周刊发表拙作《我和江泽民传书内书外的秘密》之后,翌日香港、台湾以及美国许多报纸就加以报道或者摘载,日本、加拿大、澳洲、新西兰等许多媒体也加入关注的行列。库恩在翌日即二月二十六日通过助手对于《我和江泽民传书内书外的秘密》一文说了几句话,这表明,当时正在广州签名售书的库恩,已经迅速得知我在亚洲周刊发表的文章。

《我和江泽民传书内书外的秘密》所述全是事实,虽然有许多记者向库恩追问此事,库恩总是回避。直至五月二十四日,库恩到大连签名售书,面对当地《新商报》记者穷追不舍的提问,终于打破沉默,第一次作出正面回应。

五月二十五日,《新商报》发表了报道:《库恩:叶永烈的言论不负责任》。我在五月二十七日从网上看到这篇报道。《新商报》记者说,他在采访库恩前,从网上读到中国大陆中华读书网上转载的《我和江泽民传书内书外的秘密》一文,于是在采访库恩时尖锐地提出有关叶永烈的问题。沉默了三个月的库恩终于开口了。五月二十七日晚,我飞往中国西北为新版“红色三部曲”签名售书。亚洲周刊记者江迅先生闻讯,打电话到兰州饭店采访此事。当我从兰州回到上海,写下此文,作为对库恩回应的回应。

世界各地数以百计的网站转载了亚洲周刊的《我和江泽民传书内书外的秘密》,许多重要网站都全文转载,就连《人民日报》主办的“人民网”也有记者转帖。而当时正值库恩到南京、扬州签名售书的时候。

自知无法与斯诺并论

库恩在中国各地签名售书,举行一场又一场记者会。库恩他不止一次说:“我爱江主席,胜过爱我的太太!”二月二十五日,《南方周末》发表关于库恩的专访,标题便是《〈江泽民传〉作者:江泽民让我夫人“吃醋”》。

在《我和江泽民传书内书外的秘密》中,我曾经指出,库恩根本无法跟斯诺相提并论,把库恩比作“新时期的斯诺”名不副实。库恩先生自己也意识到,他无法与斯诺相提并论。二零零五年三月二十八日《长沙晚报》发表记者对库恩的报道《〈江泽民传〉作者:不愿被称为“斯诺”》。

其实,只消翻一翻他的《江泽民传》,就可以看出他对中国的无知。在《江泽民传》中文版第九十九页写道:“到了一九六六年三月,‘四人帮’对毛危言耸听地说,‘你的命令没人理会’”。“四人帮”是在王洪文进入中共中央政治局之后才形成的。一九七四年七月十七日,毛泽东当着中央政治局委员们的面,指着江青说: “她算上海帮呢!你们要注意呢,不要搞成四人小宗派呢。”这是毛泽东第一次公开警告江青、张春桥、王洪文、姚文元这“四人帮”。在一九六六年三月,怎么有“四人帮”呢?

库恩的回应,刻意回避一个重要的问题,即《江泽民传》写作的中国官方背景。他的助手在大连对记者说:“当时,叶永烈是我负责联络的,叶的飞机票也是我买的,中央电视台上海办事处的庄先生是我的朋友,就委他将机票转交叶永烈。但一经叶永烈描述却变成鬼鬼祟祟的。”按照他的说法,我是被他请到北京去的。

其实,我的描述一点也没有“鬼鬼祟祟”。出面邀请我去北京的,并非库恩的助手,而是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一局的杨副局长(在《我和江泽民传书内书外的秘密》一文中,我写成“中共中央直属对外宣传机构的Y局长”。后来许多外国记者写的报道已经点明了真实名字,我也就用不着“回避”了)。

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与中共中央对外宣传办公室,是两块牌子一个机构。主任均为从上海市副市长提升的赵启正。国务院新闻办公室组建于一九九一年一月,职责是“负责推动中国媒体向世界说明中国”。策划《江泽民传》的写作,正是国务院新闻办公室的业务围,所以被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列为重要“工程”。

库恩反覆强调,他写《江泽民传》是“独立写作”,与中国官方毫无关系。二零零五年三月七日,在北京出席全国政协的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主任赵启正,在被记者追问时也说,他与《江泽民传》没有任何关系,他不认识叶永烈。

刻意否认有官方操作

确实,我并不认识赵启正,与我直接联的是他手下的一局杨副局长,而杨副局长多次跟我谈起赵启正以及《江泽民传》写作计划。杨副局长说,尽管国务院新闻办公室负责对外宣传,但是不能以官方的身份直接出面组织写作《江泽民传》,也不能向海外推出官方色彩的《江泽民传》。由库恩来写《江泽民传》非常适合海外图书市场。但是,库恩毕竟是美国人,他又不懂中文,所以他们要物色一位中国传记作家与库恩合作。

杨副局长特别关照我:回到上海之后,不能让上海市新闻办公室以及中共上海市委宣传部知道写作《江泽民传》的计划,也不能向上海作家协会汇报。因为我是上海作家协会专业作家,他们生怕上海从中“抢”去头功。

二零零一年五月五日,库恩从美国来电,高兴地告诉我,“零零一工程”获得了“重大进展”,即得到“江办”默许。

关于国务院新闻办公室策划《江泽民传》,库恩和国务院新闻办公室都矢口否认。在亚洲周刊发表我的文章前十天,即二零零五年二月十五日,中文门户网站木子网(Muzi.com)上发表署名安替的《江泽民传:它改变了中国外宣模式》一文。作者指出看完库恩的《江泽民传:他改变了中国》,觉得像英文版的《高祖皇帝功德编》,用西方叙事来构建《人民日报》主题,作者自己也承认,这本不是江的政治性传记,而是讲述他和同事家人朋友故事的个人性传记。这本传后面,能看到一个人的风格:赵启正。

透露这一内幕的,正是库恩自己,因为他在书中对国务院新闻办主任赵启正的采访有很大篇幅,而且作者也在书后感谢了国务院新闻办助手对他的帮助,明眼人一看就明白。

在《我和江泽民传书内书外的秘密》一文中谈到的另一个重要问题,那就是我为《江泽民传》所做的大量工作。对此,库恩在回应时尽量缩小、抹杀我的工作。库恩说:“在《江泽民传》出版之前,我只与叶永烈见过一次面,那是二零零一年春天。因为我对写传记没有任何经验,所以想找一个有这方面经验的人聊一下,了解一下操作方式。叶永烈出版过很多中国领导人传记,他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当时他听说这个创作计划后很兴奋。”

库恩说他自己“对写传记没有任何经验”倒是老实话。他也承认找我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其实,把我列为帮助库恩写作《江泽民传》第一人选的并非库恩,而是国务院新闻办公室的杨副局长,这位哈佛博士读过我许多著作,非常欣赏我写的《陈伯达传》和《历史选择了毛泽东》等。

我已写了奠基性文件

由于库恩“对写传记没有任何经验”,我不得不从传记文学写作的特点、规律说起,一直谈到江泽民的生平,然而,库恩找我,并不只是“找一个有这方面经验的人聊一下,了解一下操作方式”,而是双方合作共同写《江泽民传》。我根据杨副局长和库恩的要求,为《江泽民传》写作一系列奠基性的文件。

这里必须提到的是,在库恩之前,我已经有了写作《江泽民传》的打算,而且曾经作过许多相应的采访,积累了大量的资料。在“六四”之后,江泽民刚担任中共中央总书记,我就从上海公安部门借到在中国大陆被禁的香港作家郑义所著的《江泽民传》(明窗出版社出版)。一九九二年漓江出版社出版我的纪实文学选集《名人风云录》中,就收入我的三万字的《江泽民走过的道路》。一九九四年,我在江苏江都采访江泽民七叔江树峰的好友杜明甫先生,并访问江氏祖屋、江泽民祖父江石溪之墓,在扬州采访江泽民母校扬州中学。我多次采访江泽民的老上级陈修良。一九九五年,我在海外发表了《江泽民身世考》,指出江泽民原籍江西婺源。一九九七年,日本经济新闻社出版的日文版《“人治国家”中国》一书,其中有关江泽民的章节是由我写的。

库恩轻描淡写地说:“在《江泽民传》出版之前,我只与叶永烈见过一次面。”实际上,在北京我们一起作了三次长时间的谈话。我的工作笔记上记载三月十三日下午五时半到达之后,与库恩谈到夜十一点;三月十四日花一个上午时间,向库恩谈采访《江泽民传》的步骤和计划;三月十五日,又与库恩谈了一上午。另外,根据杨副局长的要求,我在毫无思想准备、手头没有带任何资料的情况下,在北京写出《江泽民传》最初的提纲、采访名单。

此后,我与杨副局长、库恩以及库恩助手多次通电话,不断用电邮联系。我花费了大量的时间为《江泽民传》作准备工作,用电脑写出详细的全书提纲、采访名单,尤其是写出《江泽民年谱》。

库恩回应说:“叶最初提出的写作框架我没有采用,因为那种写作方式是与我完全不一样的,他打算从一九八四年写起,而我现在的作品是从一九二六年写起。”库恩的这句话,承认了我为《江泽民传》起草了“写作框架”。

库恩说:“他列出了五十多个采访人的名单,最后这份名单与我实际采访对象只有三个人是重合的:江泽慧(江泽民的妹妹)、李肇星、赵启正,而这三个人也是一般采访者都会想到的。”实际上,我在二零零一年发给库恩的《〈江泽民传〉采访通讯录》(即“采访人的名单”)不是五十多个,而是一百零九人。

库恩回避了我提供的长达十五页、中英文对照的《江泽民年谱》。当时,在任何书籍和资料中,找不到如此详尽的《江泽民年谱》,这是我多年研究的成果。年谱是写作传记的入门钥匙。对于这份《江泽民年谱》,库恩只字不提。

库恩的助手居然对《新商报》记者说:“媒体此后采访叶时,他也不敢拿出当时提供给我们的材料来,因为一对照就会真相大白的。”须知,我当时提供给库恩的所有资料,都是输入电脑的,而且打印成册。美国一位记者在我家看了那一大卷材料之后,当即说:“库恩严重侵犯了你的知识产权!”这一回,我把《江泽民年谱》中英文本发给亚洲周刊,供读者对照。

让读者知真相已足够

很多人鼓励我动用法律手段教训这位“洋作家”,尤其是我的常年法律顾问富敏荣律师。我笑道:“这样的官司在中国打不赢,在美国打不起!”一家美国公司得知我的这句话,表示愿意承认所有在美国的诉讼费用,我仍笑说:“只要让广大读者知道事实的真相,就足够了。”

笫三个原则性的问题,是库恩要我当“枪手”,而遭到我的严词拒绝。库恩却这样说:“合作很快就中断了,其主要原因是叶提出要与我作为‘共同作者’,当时我十分清楚这本书的价值,而且我希望是用独立的观点来创作这本书。”

库恩通过国务院新闻办公室找到我,既可以说找对了人,也可以说找错了人。说找对了人,这连库恩也承认:“叶永烈出版过很多中国领导人传记,他是一个合适的人选。”然而,库恩同时也找错了人,我从来没有给人当过“枪手”,我永远保持中国作家的尊严。库恩起草的合同,明确写着给我五十万元人民币的报酬,而且把版税的百分之二十五分给我。条件是库恩作为唯一的作者,而我只是首席采访者和研究者(实际上也就是“枪手”)。

二零零一年四月二十五日,库恩助手从美国给我来电,告知库恩准备在六月上旬从美国前往上海,与我一起在上海开始采访,然后一起前往江泽民故乡扬州采访。

为了准备库恩的到来,我必须先到江泽民在上海生活、工作过的地方以及扬州、江都“打前站”。做这些准备工作没有组织介绍信是不行的。国务院新闻办公室认为,如果由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开出介绍信,未免太醒目了,还是由我所在的上海作家协会开介绍信,比较有“民间色彩”。

就在这时,我的特殊行踪被上海方面觉察了。虽然我开的介绍信上只写着“联系工作”,但是这些单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与江泽民有关。

“无事不登三宝殿”。从未来过我家的中共上海市委宣传部文艺处处长,突然在二零零一年五月十五日前来我家看望,还送来鲜花。他的来意,我心知肚明。由于他同时也是上海作家协会党组负责人,在他的盘问下我不能不粗略谈及“中央某部门”要我参加《江泽民传》写作。他问这“中央某部门”是什么部门,我始终含糊其词,并没有说及是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因为国务院新闻办公室早已嘱咐我不能向上海方面透露“零零一工程”。当然,我也没有提及这是与美国库恩合作的项目,只是说“上面”要求我来写。

条件不合理拒签合同

两天之后,我接到库恩助手从美国打来的电话,他以质问的口气说,据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告知,上海方面反映,你自己要写一本《江泽民传》。我不得不作了解释,因为基于“零零一工程”的保密要求,我只能向上海方面说“上面”要求我来写。他随后说了五点意见。我当时的记录如下:

一是合同,库恩已经重新写好,今天他会用电邮给你发去第二稿。请你看后,发表意见。然后双方尽快正式签署合同。二是先出英文版,然后根据英文版再译出中文版。三是时间为两年。完成之后何时推出,看情况而定。四是必须确保资料的独家性。五是库恩作为作者,这是上面定的。你的身份是总采访、总研究员。

我拒绝了库恩的“不平等条约”,没有在库恩用电邮发来的合同第二稿上签字。二零零一年五月二十三日,国务院新闻办公室给我来电,说“零零一工程”不做了,不仅库恩不写了,也不再找任何其他中国作者合作。此后久久没有音讯。

二零零五年一月上旬,我从美国回国。在关于北京图书订货会的报道中,第一次得知出版《江泽民传》的消息。我不知道作者是谁。二零零五年一月二十八日,我从《上海新书报》得知,《江泽民传》是库恩所作,非常惊讶!当即有一种被人欺骗的感觉!

库恩的助手在回应中说:“叶主动打来电话,问我库恩能否送他一册签名本。”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跟库恩以及他的助手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连他们现在的手机号码都不知道,怎么会“主动打来电话”?

我开始交涉此事,是在二零零五年一月三十一日。我致电国务院新闻办公室有关人员,问:“你当时说,《江泽民传》不再进行,也不再找任何其他中国作者合作。为什么《江泽民传》还是在进行?”他的回答使我惊诧:“我不记得说过那样的话。”他又心虚地说:“当时的电话你录音了吗?”接着,他改口了:“也许我说过,只是不记得了。”我又问:“为什么库恩在《江泽民传》中,只字未提我对这本书所做的工作?”他回答说:“在书的后记里感谢谁,这是作者库恩的事。”

一月三十一日晚六点,库恩的助手从北京给我打来电话,他说杨副局长已经把我的意见转告他和库恩,库恩希望与我见面。经商定,库恩在二月三日来沪时与我见面。我与库恩见面时,他的助手手中便拿着一本准备送给我的《江泽民传》。

我决定揭露真相,是在我读了《江泽民传》之后。一是在书后长长的“鸣谢”名单上,居然对我所做的大量工作一字不提;二是国务院新闻办公室有关人员欺骗了我。库恩的助手说我“藉机炒作”、对库恩的批评是“不道德的”。像我这样的已经出版了三百多部著作的中国作家,还需要借库恩来“炒作”?那攫取了别人诸多劳动成果的才是真的“不道德”。

顺便一提,《我和江泽民传书内书外的秘密》一文,是在二零零一年三月二十日就写好的。因为自从我的长篇自传《追寻历史真相》出版之后,便计划再写续篇,写作《江泽民传》显然是重要的一章,所以把有关经历“敲”进了电脑。与库恩在上海见面之后,我只是略作修改和删节,就发给了有着多年交往的亚洲周刊。

二零零五年六月四日于上海“沉思斋”

□ 《亚洲周刊》二○○五年第二十八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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