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国拳王的苦难人生(图)

发表:2007-06-21 2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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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利在1953年获得中国拳击赛冠军


二嫂告诉我,她工作过的上海油画雕塑创作室,有个青年工人张国良。就在余吉利想去香港差不多时间,张国良私下与朋友聊天:“我想去香港,吃一块牛排,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这句话被人揭发,他在“文革”中成为“现行反革命”。最后,在创作室优雅小教堂建筑的顶楼隔离室里,自缢身亡。


余吉利不肯再提起这一层,一颗拳王的心已被他埋到深处。中国有过几个拳王?他还有什么必要解释自己当年的理想和对事业的渴望?

很少有人知道中国曾经有自己的拳王,更没有人知道这位拳王所遭遇的离奇命运。令人无法想像的是,这位中国拳王一生的不幸仅仅是因为一个和香港有关的念头,一个世界拳王之梦

1.这个人太特别,曾经是全国拳击冠军

读到余吉利,是在李梧龄的回忆录里。李梧龄智力过人,当年在复旦大学物理系读书,提前一年毕业,留校任教,被认为在物理研究上会有辉煌前程。阴差阳错,1958年,22岁的李梧龄遇无妄之灾,遂由复旦大学送上海横浜路收容所,转安徽白茅岭农场。待重新回到专业,已是21年后的事情。

白茅岭农场远在安徽,却曾在上海赫赫有名。当年上海人提起白茅岭,会有北京人提到清河的脸色。那个年代,上海犯了事的人,若够不上送监狱,白茅岭是个主要去处。去了,也就失掉那个年代被看作性命的上海户口,多半再不能回来。

李梧龄在白茅岭辗转几个分场,遇各色人等不下千八百,可在回忆录中提到的名字并不多,几十年过去,他偏偏记得余吉利。余吉利太特别,他曾是全国 拳击冠军。读到这头衔,我多少有点将信将疑,直到多年后,余吉利真真切切出现,我才相信,一本回忆录就是一段真实历史;里面的名字,就是活生生的人。

余吉利坐在我对面,我仔细打量,想找出全国冠军的影子,反觉得面目不清,他本来眼睛不大,一只眼睛还在发炎,红红的只留下一条细缝,另一只也不停在眨,显然感觉不舒服。一开口,他的词语都粘在一起,语流滚动极快,我竖起耳朵才勉强能听明白。

余吉利出生在1930年的上海,霞飞路927弄,称霞飞坊。是老上海典型的“新式里弄”,所谓新式,其实就是西式。这一带是法租界。霞飞坊是仿法式住宅,却不是法国人建的。1924年,霞飞坊由比利时圣母圣心会普爱堂投资建造,一大片整齐的3层砖木住宅,到今天还是一景。余吉利的父亲余宏基就在比利时房屋公司工作,是个普通职员,母亲在家带几个孩子,家境还算不错。

少年余吉利在铭本小学读书,又进雁荡路业余中学。在余家附近的汾金坊,住著大同大学外语系的大学生黄晓阳。他比余吉利大五六岁,从黄家窗台望出去,就可以看到余吉利家。黄晓阳是业余拳击爱好者,是他把余吉利引入了拳击这一行。提起已经去世的黄晓阳,余吉利仍然充满感激,称他为自己的启蒙老师。那是1946年、1947年之际,余吉利才十六七岁,贪玩而漫无目标,就在即将成年、却不知下面的路怎么走的时候,拳击运动让他忽然有了人生方向。

上海开埠,就是开放。早在1915年,虹口娱乐场一带就主办过第二届远东运动会,也就是今天虹口公园和虹口体育场附近。上世纪前半叶,上海举办了一系列国际运动会。拳击运动在19世纪末传入上海,在租界流行。那时,上海基督教青年会也是体育活动中心。1908年,北美基督教青年会专派体育干事艾克斯纳前往上海,协助成立体育部。1940年,青年会开始办拳击训练班,教练是个名叫D.B.Reich的法籍犹太人,每隔两周举行一次邀请赛,邀请精武体育会、西侨青年会、俄罗斯总会、法国总会、犹太总会等拳击手比拳。黄晓阳把少年余吉利带去,直接向外国拳击手学
拳。余吉利身体条件好、刻苦,对拳击非常投入,也长进飞快。

2.拳王应征入伍,打遍军中无敌手

1949年5月,上海政权易帜,19岁的余吉利迷恋在拳击爱好中,对政治并不关心。最初,政权变更似乎并没有给拳击世界带来什么突变。基督教青年会仍是拳击运动中心,继续在八仙桥和四川中路599号的会所举办训练班。八仙桥还是那个犹太人教练,四川路会所由当时著名中国拳王周士彬任教练。在余吉利刚开始学拳的1946年,24岁的周士彬已是八仙桥青年会举办的七国拳击赛冠军。余吉利至今珍藏当年他们的合影照片。

1950年5月4日,青年会还在八仙桥会所举办拳击比赛,参加比赛的有大同中学、复旦大学、东亚体专、沪江大学、沪江附中、圣约翰大学附中、精武体育会、中华体育会、环球化学厂、青年会等,共40余人参加。1950年6月,上海民主青年联合会军体部和基督教青年会体育部,联合举办中西拳击对抗赛,以门票收入救济失业青年。

余吉利这段时期的记忆非常个人化、目标单一,记忆中的那两年,就是不断练拳和比赛。他不善描绘自己的业绩,只简单一句带过,说当时自己“打一打就赢,打一打就赢,就变成了上海队代表”。就在这段时期,渐渐地,犹太教练消失了,那些参加青年会拳击比赛的私立学校也消失在院系合并的潮流中。青年会越来越边缘化、民间体育组织逐渐退出,政府体育组织开始成为中心。拳击也基本归了官办。余吉利不是很在意这些变化,只要能打拳,他就满足了。

1951年,上海市政府收回跑马厅,成立足球队,还举办一系列体育义赛,以门票收入支援抗美援朝。就在一次市级比赛上,余吉利一出手,就打了个上海市冠军。这次荣耀给今天的余吉利留下的惟一痕迹,是一张冠军杯照片。看著照片我问,“奖杯呢?”余吉利轻描淡写回了句,“送人了”。就是这只送人的冠军杯,给余吉利引出一段新生活。

54年后的余吉利,参军不到一年,余吉利打遍军中无敌手。1953年11月,天津举办全国民族形式体育运动大会,相当于全运会前身。代表华东的上海选手陈新华获轻量级冠军,周士彬获中量级亚军。余吉利以全军第一名成绩代表解放军队参赛,击败所有同级对手,成为次中量级全国冠军。那一年,余吉利23岁。

3.怀拳王之梦试图出走,公安布置超常警力捕获

此后两年,没有举行全国性拳击比赛。当了三年多体育兵的余吉利退伍了。1956年9月2日,他来到上海市曹阳第二中学任体育教师。

1961年8月30日,区教育局调动,他去了甘泉中学教体育。家搬到襄阳南路,余吉利成家了,妻子是篮球运动员,也教中学体育,有了两个年幼的女儿。

谁也没料到,1963年,余吉利出事了。

“到底怎么了?”我很想听听他的说法──怎么就去了白茅岭。余吉利回答很简单。他说,“你这个年龄,都知道的,那时买粮要粮票,买糕点要糕点票,鱼票肉票,什么都要票。我娘那时靠著我,我想,假如能去香港,家里日子好过些。”经历过的人都知道,那几年不是票的问题,是持续人为因素造成的三年饥荒,全中国饿死了很多人。余吉利看著饥饿中的老人孩子特别心焦,也是正常。

上世纪60年代初的上海,有些奇怪。余吉利天性喜欢自由自在。四年体育兵,并没有使他发生太大改变,本质上还是那个独立执著而又性格散漫的拳击手。回上海,他又回到原来的朋友圈,黄晓阳还是他的好朋友。这个圈子里,自然常有香港的五色消息。对他们来说,香港永远是令人向往的迷人都市,甚至就是亚热带的上海,有他们习惯了的逻辑和生活。

三年饥荒的日子里,香港又凸显为邮寄食品的丰富源头,谁家有个亲戚在香港,都不再愁饥。这时,余吉利的朋友圈子里,流传起广东人向香港大迁徙的消息。

传言不虚。当时,城市饥饿状况和农村相比,堪称天堂。大量乡村断粮,有性命之虞,广东也不例外。对广东人来说,香港近在咫尺,是无法抵挡的诱惑。1958年港英当局实行出入口平衡,广东每天出入香港只不过50来人。1961年7月,在饥荒压力下,广东当局开始实行放宽出港政策。1962年4月下旬,广东出现大批越界向香港迁徙,5月上旬突然形成大潮。正因为势头过猛,很快政策收紧。1962年6月14日,广东开始制止和坚决收容非法迁徙。当时各路消息传播缓慢,待广东宽容迁港的传闻传到上海,1963年,余吉利和朋友鼓起勇气去广东探个究竟,已经整整慢了好几拍。

不仅迁港大潮早已阻断,在新政策下,这样的企图已被列入要打击的罪行之列。

广州探了个究竟,出不去,余吉利就回家了。很快,一起去的甘泉中学同事黎国良和女友在杭州被捕,情急之中的黎国良还托人给他带口信。一切都晚了。事后公安人员告诉他,考虑他是全国拳击冠军,抓他时布置了超常警力,要是抵抗就对他不客气。说到这里,余吉利苦笑一下:我怎么会抵抗。他都承认,是想去香港,摆脱食物票证不足的困境,他怀著最后一线希望,希望获得同情,从轻发落。

这希望还是落了空。议论偷渡被归作企图策划“叛国投敌”,余吉利被处以三年劳教,先送收容所,然后,武装押解下,被大卡车送往安徽郎溪、广德两县交界处,那是上海监狱管理局下辖的上海市白茅岭监狱。

4.在白茅岭监狱劳教期满却没有“刑满”回家的限期

余吉利以为,拼命劳动改造可以回上海,可以和妻子破镜重圆。可是,消息传来,妻子带女儿改嫁了。

上海市白茅岭监狱建于1956年3月,最初为上海游民残老、流浪儿孤儿的教养外移基地,距上海270多公里,占地 40.6平方公里,俗称白茅岭农场。

一切发生得太快,如脚底突然裂开一条峡谷,余吉利只见自己飞速往下陨落,又像是落在一张大网中无法挣脱。问起来,他如同回到当年,摇著头连连说:“我脑子乱极了乱极了,我只想逃跑。”就在一片混乱思维中,余吉利以最后一点理智和勇气,断然作出一个决定。他提出离婚。他知道,去了白茅岭,是终生的罪犯烙印,妻子孩子都会受株连。

他的相册里,我发现一张全家福。那是他一生最幸福时光的纪念。泛黄照片上,憨厚的年轻拳王和妻子靠在一起,妻子是那种健康而阳光般灿烂的美好,他们各抱一个女儿,两个孩子相差两岁,只一点点大,正在最可爱的年龄。我无意中翻过照片,后面是 拳击手用蓝色钢笔拙拙书写的几行心情:“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可是,好朋友啊,可知道我忧心忡忡?65.3.16.灯下”。余吉利不善表达,尤不善文字。而那是在白茅岭的灯下。我突然觉得越不过去,我不可能越过这张照片后面的故事,听凭它被人忘记。

余吉利告诉我,他还是本能地怀一丝侥幸,企盼成为他活下去的支撑:也许,拼命劳动改造可以回上海,也许,大环境改善后,可以和妻子破镜重圆,也许,能重新回家拥抱女儿,也许,发生的事情是一场可以醒来的噩梦。可是,消息传来,妻子带女儿改嫁了。三年劳教期满,他必须留场,没有刑满回家的限期。

最初三年,余吉利在分流五队,三年后转到分流四队。就在那里他遇到李梧龄。他们一武一文,是完全不同的类型,气质上却似乎又有某种相通。这种精神上的缘分,使李梧龄在回忆录里提到了余吉利。我重新找出那本回忆录,翻到那一页,惊讶地发现,李梧龄随手几笔,却无意中记下了余吉利内心的一点隐秘:余吉利当年想去香港,原来并不仅仅是为了充裕的食物。

退伍离开专业队,余吉利还是迷在拳击里。1958年全国20城市拳击锦标赛,余吉利和上海市业余队队友一起获团体第一名。单项比赛中,余吉利获轻中量级第三名。这一次,36岁老将周士彬获次中量级冠军。余吉利似乎不愿对我提起这场比赛。虽胜败乃兵家常事,可28岁的余吉利打了个第三名一定很懊丧,可以想象,他如何憋著劲想著下一次,想著一定要夺回冠军来。可是,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没有下一次了!

1958年,中国迎来梦魇般的大跃进年代,不仅是工农业刮著浮夸风,教育体育无不拖入其中。我记忆中印象最深的,是1958年黑龙江省宣称每个县要办一所大学,要求上海派出教授支援,上海的大学也顺势把一批政治不可靠的教授清扫出去。

接著就是浮夸风带来的大饥荒,农村县城普遍陷于恐慌,自然再不提“办大学放卫星”的跃进幻想,被扫出去的教授们也就默默被人遗忘。没想到,这两极震荡,居然也冲击了拳击运动。

1958年体育运动大跃进,各省市摩拳擦掌,要在1959年第一届全运会上“放卫星”,拳击界亦不例外,突发高烧盲目发展。上海各校,不管是否有专业教练指导,纷纷成立拳击队,出现不少不该发生的伤害。上海机床厂一名青年工人,比赛中被击伤头部又缺乏恰当护理,不治死亡。一时伤亡频报,国家体委仓促宣布,第一届全运会拳击项目取消。上海随即停止所有拳击训练。自此整整20年,拳击运动整个从中国消失。

余吉利和朋友们兴许还没有回过味来,他们经历了一个轮回。运动本是民间意趣、个人本能,是自己锻炼、自己组织比赛的民间活动。全部收归官办,取舍的决定也就归了党的决定了,党让你玩你才可以玩的了。余吉利苦苦等候过恢复拳击运动的消息。可五年过去,1963年,他已经33岁,拳王生活在一个没有拳击运动的国度,他度日如年。恰在此时,朋友们议论起迁徙香港的可能,对1963年的余吉利来说,不仅是改善家庭生活的一种可能,更是拳王运动生命的最后一线生机。

在绝望的白茅岭,已经失去一切的余吉利,曾向难友李梧龄道出了自己的痛心故事和有过的世界拳王之梦。

今天,眼前77岁的余吉利不肯再提起这一层。一颗拳王的心已被他埋到深处。中国有过几个拳王?他还有什么必要解释自己当年的理想和对事业的渴望?

5.自由拳击手最后的自尊,约50岁时擅离劳教农场

惟母亲还在等待儿子归来。余吉利在白茅岭,母亲在上海,经历1966年的“文革”,又迎来1976年的“文革”结束。母亲仍然没有等到儿子可以堂堂正正把户口迁回家的消息。又过了三年,1979年,母亲终于等不及,走了。余吉利回家奔丧,心灰意冷。据当时规定,母亲在,他还有几天探亲假,理论上说,也还存著政策改变返回上海的可能。母亲一走,和上海的最后一点联系被切断,从今往后,一年365天,他一天也不能离开白茅岭,他要和无数留场人员一样,埋在山里了。这样的前景,他实在不甘心。

1979年,整个局势在松动,49岁的余吉利感觉自己还强壮,年轻时独立闯荡的心又在复活。他作了个决定,闯出一条活路来,他跑到青岛开始教拳,只要有口饭吃,能自由,就满足了。作这个决定并不容易,那个时候,擅离一个隶属上海监狱管理局的劳教农场,要有触犯天条的勇气。这也是别人都不敢离开的原因。

上海是个民间气息很重的地方,会竭力维护一点私人领域,你大可判其为“俗”。也正是这点俗,使它总是能顽固给自己保留一些正统之外的想法。只要出现可能,人们就会绕开严肃话题,去尝试,去小心推动这点想法的实现。上海精武体育总会就是一个例证。

上海精武会是中国最早的体育民间社团,始建于1910年。在同盟会陈其美、农竹、陈铁生倡导下,由霍元甲创办了其前身精武体操会。最早将西方体育观念和训练方法引入中国。1922年,陈公哲在上海横浜桥福德里觅得空地,以会员集资,建造精武中央大会堂。1924年培开尔路总会撤销,迁入这里办公,就是精武会现在的会址,记得我们小时候,谁都可以花上一点租金,租用里面的体育设施。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管理市民的严格秩序中,精武会虽是半官办,却仍是残存的一口活气。而这口活气,在“文革”中更名为“要武体育馆”时又被一把闷住,精武的历史档案、刊
物摄影、武术器械等等,俱一并销毁。

上海的民间是韧性的,“文革”结束,精武体育会恢复了拳击训练班。

就在中国拳王余吉利惶惶为自己是否要回白茅岭而内心挣扎的1979年,美国籍的世界拳王阿里给中断20年的中国拳击运动带来了复苏希望。

1980年精武会举行拳击表演赛,特请了“擅自离农场不归”的余吉利。

50岁了,他重新走上拳击台。这已经不是争强斗胜的年龄,他却永远感激这场比赛,是精武会,使余吉利重拾人的自尊,一个自由拳击手的尊严。

6.中国拳王77岁却一无所有,正为退休金奔波

1985年5月,拳王阿里再度访华,访问了上海精武会,在上海体育学院和余吉利的老友周士彬举行了表演赛。1986年,阿里三度访华,同年6月,国家体委终于在秦皇岛会议宣布:恢复拳击项目。一个月后,余吉利拿到他多年奔走的结果,一纸“上海市公安局南市分局复查决定”:“余吉利,男,1930年10月生,浙江省定海人,无业。原住襄阳南路510弄21号,现住蒙自西路41号。余因企图偷渡问题,于1963年2月17日被拘留审查,同年4月20日被收容劳动教养。经复查,余曾与他人议论具体偷渡去香港的办法,是事实。但在留审期间已作了交代,原对其收容教养不当,应予纠正。据此撤销1963年4月29日对余吉利收容劳动教养的处分决定。”

中国拳击运动恢复了。余吉利的处分撤销了。他孑然一身,一无所有,55岁。

1987年6月,中国拳击协会被国际业余拳击联合会正式接纳为第159个会员。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中国运动员江涛获91公斤级第五名。1997年,67岁的余吉利结束最后一份体育代课老师的临时工工作。这时候,余吉利才刚刚发现,自己没有退休金。

2007年,看著坐在我对面的余吉利,一个念头愣愣出现:假如中国拳王几十年的欠薪被忘记,对我们竟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情,那么今天民工们拿不到欠薪也就没什么稀奇,那只是我们传统的因循。

2007年,一名台湾拳击手在上海开了一家饭店,请拳击界人士参加开张典礼。77岁的余吉利也在被邀请之列。在台湾拳击手眼中,拳王永远是拳王。他不会知道,拳王坐在那里正心力交瘁。那一阵,在朋友们鼓励下,余吉利又开始新一轮奔走,这次,是试著争取一份退休金。他两次给市教育局去信,都被转回区教育局,随后就没了音讯。他去当年任教的学校,学校告诉他,档案已在“文革”中遗失,没了依据。他一个个地找到几十年前的同事,请他们出具曾经工作的履历证明。他被迫再次试著用纸片拼凑起他破碎的人生,不是证明自己曾是名扬全国的拳击冠军,只是证明自己曾经有过一份正当工作,这工作的中断是源自公安一个错误的行政处理。

奔走还在继续,至今还没有什么结果。

我最不会安慰人,不知说什么才好,尴尬间,想到余吉利一生遭遇都是为一个和香港有关的念头,我不由转了话题,“现在开放‘香港自由行’,你后来去过香港吗?”

“没有。”余吉利平静回答,眼中没有波澜。

我突然想起听过的另一个“香港故事”。二嫂告诉我,她工作过的上海油画雕塑创作室,有个青年工人张国良。就在余吉利想去香港差不多时间,张国良私下与朋友聊天:“我想去香港,吃一块牛排,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这句话被人揭发,他在“文革”中成为“现行反革命”。最后,在创作室优雅小教堂建筑的顶楼隔离室里,自缢身亡。后人提起创作室,均以出了一个陈逸飞为荣,无人再提张国良。

这个香港故事,我没有讲给余吉利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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