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免旱灾的往事
今年中国大陆旱灾严重,而且灾情正在扩大,可能南、北同旱,令人忧心忡忡。这不禁使我想起六十多年前家乡的一场大旱灾。
那时我才十一、二岁,座落在江苏江都南边的一个名叫“野曹庄”的小村子,就是我永世难忘的祖居之地。
从来没有遇见过旱灾的我,那年清明过后到端午节,没下过一滴雨。夏至那天午后,天空突然打雷了,电光闪闪,正在打谷场上玩耍的我们这些小孩子,高兴极了,指着像龙张牙舞爪的闪电,喊着、叫着:“快抓住龙尾巴,让它吸水下雨!”因为我们都相信,雨是龙吸足了水下到地上的。
可是老人们却摇摇头哀叹道:“‘夏至响雷公,塘底好栽葱’,今年难逃干旱啰!”
果然不错,真的连续几个月没下雨,横向贯穿村子的小河都见底了,只见小鱼、小虾蹦蹦跳跳,“夏收夏种”成了大问题。
奇怪的是,村子北边的一个叫做“蒲汪”的大池塘,却始终保持满池的水。这个池子是村上乡亲们用来养鱼的,每年春节张网捕鱼,按户分配,夏、秋也可供抽水灌溉农田。这下我们村子有救了,白天池子四周都有叔叔、阿姨抽水,水涌进渠道,把池里的小鱼、小虾和小螃蟹、小乌龟也卷上来了,这可乐坏了孩子们,赶忙到渠里去捞捉。
眼看池水汩汩地流进各家的田里,庄稼们都抬头挺胸向着骄阳,乡亲也都笑眯眯、乐滋滋的,说是夏收夏种后全村要好好敬敬汪神。
原来从前遇到旱灾时,村上人早就多亏蒲汪的水搭救过,大家把蒲汪当作汪神。
说来也真奇怪,白天抽水直到晚上,蒲汪的水位虽然降低了不少,可是到了第二天早晨一看,水位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了。
乡亲们说到做到,夏收夏种后果真集体敬神。全村男女老少结队,前面的人有的捧着煮好的猪头、有的捧着果品、有的捧着香烛、有的挑着酒坛子,中间的人敲锣打鼓吹吹打打,我们小孩子则跟在后面,大家一同去蒲汪,沿着池边走一圈,然后停下来向着蒲汪中央全体跪拜。
在我整个童年生活中,蒲汪一直是我脑海中的一个美丽的神话,待到后来离别故乡去上海,长大成人读了大学,方才明白那根本不存在什么汪神,只是因为那块地方蓄有丰富的“地下水”的缘故。
文化大革命后,我曾回过故乡,重睹蒲汪的容颜,可惜面目已经全非,周遭的大树早在一九五八年全民炼钢时砍伐殆尽,全都送到小高炉的炉膛里去了。
池边也已下塌,塘底泥沙淤积,池水既浅而且浑浊不堪。据专家分析,引起这次中国大陆旱灾,跟这样的乱砍烂伐、严重破坏生态平衡应有很大的关系。
正因为如此,我想倘若此次我的家乡亦遇到干旱肆虐,蒲汪的汪神恐怕再也救不了乡亲们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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