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莫辨的文物--宁夏“骨简”(组图)

作者:唐荣尧 发表:2012-03-10 1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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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夏“骨简”

2008年春天,张家场出土了一些“骨简”(骨头上刻着类似汉简的文字,被坊内人士称为骨简),区内媒体以大篇幅给予报道,号称这是一个重要的考古发现。2008年5月6日,《光明日报》刊登了长篇报道《宁夏“骨简”真伪期待权威鉴定》,几十家新闻网站和多家报刊做了转载,全国各地读者都很关注。但对“骨简”的真假没有一个肯定的结论,至今仍众说纷纭。“骨简”是真的吗?2009年4月中旬,在接到银川大学人文学院贺福教授的署名文章《千万别忽悠》,对这些“骨简”等汉代文物提出质疑后,记者亲身探访,再次聚焦宁夏“骨简”。

张家场,目句衍县遗址?

隶属于宁夏盐池县的张家场,地处宁、陕、内蒙古三省区交界处,完全可以用偏僻和荒凉来形容。这个只有20户人家的村庄,因一旁那座西汉后就废弃的古城平添了一种神秘之气。上世纪90年代初期,随着盗墓贼频频“光顾”,大批文物经文物贩子之手从这里流入市场。几年前,记者就曾走进张家场,已经近2000年的汉代古城,已经看不见任何昔日的辉煌,废址上依稀可见颓废的墙基、破损的遗存,灰陶、砖瓦、兽骨残片比比皆是。古城遗址东西长1200米、南北宽800米,总面积约96万平方米。古城外还有大量民居遗址和难以说清的古墓葬群。那时,村民就告诉记者,春天的一场大风过后,或者秋雨大的季节里,地里偶尔就会有古代的东西暴露出来。

大批具有极高价值的文物从这里出土,这里就是史籍中记载的宁夏北部最早的目句衍县的遗址吗?这里出土的文物真是汉代的吗?专家们围绕着这些说法争论不已。2006年,张家场升格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这个神秘古城的身价上增的同时,这里出土的文物更是披上了越来越多神秘的面纱。

此次,记者就这些张家场出土的“骨简”,求证一些本土专家、资深媒体记者时,发现对它们的真伪,仍然存在着很大的分歧。

一些学者经过考证后认为,这个被漫漫黄沙覆盖、连城郭遗迹都很难寻觅的遗址,西汉时期却是相当繁荣的城镇,甚至一度成为我国西部地区的军事中心。宁夏考古学者许成经过实地考察后认为:这块废墟,是目前地处河套地区的规模最大、同时出土文物也最为丰富的一处秦汉时期的古城遗址。他初步推断,这就是秦汉时期设在宁夏北部的目句衍县古城遗址。我区地方志专家吴忠礼经过实地考证后认为:西汉王朝曾经想把张家场进一步升格为我国西北地区政治、军事中心,只是由于当时的皇帝更换才作罢。

“出土文物”,热点过后是激辩张家场吸引人的当然是它的出土文物。《光明日报》驻宁夏记者站站长庄电一在今年1月6日的《光明日报》上发表的《寻访宁夏“骨简”出处》里这样写道:“在略显简陋的张家场文物陈列室里,记者既看到了骨簪、骨带钩、铜带钩、玉佩、陶罐、铁鼎、秤砣等大量生活用品,也看到了铁剑、铜戈、弩机、箭镞、铃铛、护心镜等军事用品。古币则有五铢、半两、刀币等种类,此外还有许多印章。尤其令人惊叹的是,这里居然有一套大小不等的秤砣,据说用它们称重可以精确到克。这些文物无不显示着张家场曾经的辉煌历史。”而许成早在1984年2月的《固原师专学报》上就撰文指出:张家场从1954年出土货币约100公斤以来,1960年出土货币200多公斤,1979年4月出土的一个铁釜,里面置放汉代铜钱35公斤。上述三次出土的货币为“货布”、“货泉”、“大泉五十”和“大布黄千”。1966年和1979年,这里还两次出土过铜齿轮,这是西汉之物。近年来,又出土过两枚汉代印章、铜器和箭镞、砖瓦……说明张家场古城是在秦汉时期建置的。

这么多的文物出土,自然引起了考古学界的关注。然而,当大批流入市场的“骨简”都被称之为出自张家场时,问题便和争论一并出现。

赵培祥就是一个宁夏骨简的收藏者,他向记者表态:他所收藏的“骨简”,全部来自于宁夏盐池县柳杨堡镇的张家场村。庄电一为此开始留意类似骨简的物件,他在张家场的文物陈列室里看到,一堆杂乱堆放着的细小文物中有两片看起来像骨简的残片。这两片残片,与此前在骨简收藏者赵培祥那里看到的几乎一样。他特意记下了上面残缺的题刻:“运食盐军马车解长……”、“……安军民食盐之备用矣……”“千余至西路经郡县以备运至长安。”这些疑似骨简所刻文字、内容,也与此前所见基本一致。而在张家场的农户家中,也有疑似骨简残片。他还看到,较小的一片只有三四厘米长、一厘米宽,上面只有三个字:“之用矣”。较大的一片也不过四五厘米长、二三厘米宽。留在上面的文字,共有四行。因为中间断开了,只能看见“开渠屯田”、“迁移民五千二百”、“于河西郡开渠屯田”等字样。

从十几年前发现这些“骨简”开始,到2007年,赵培祥已收藏了1000多枚。张家场的“骨简”总数估计有3000枚左右,散布在宁夏的一些收藏者、文物贩子手中,一些专家指出:这些“市场化的骨简”是假的!辩论由此产生。


“骨简”

古简

观点辑要:千万别忽悠

贺福(银川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

宁夏文化市场汉代牙钱骨简等物品的真假之辩已到了白热化的程度,真假之辨尚未展开。《光明日报》、《收藏界》、《亚洲钱币》《盛世文苑》等报刊杂志都竞相登载,著名记者、博物馆专业人员、想借此做大文化产业的政府工作人员、古玩行业的从业者、淘宝者、好奇者都心怀异志,各执一词。我认为在没有掌握大量真凭实据的情况下,政府部门先别张扬,以免忽悠了世界视听,搞不好将来道歉赔不是,贻笑大方,贻害无穷。因为对待文物不能等同于艺术品,而报刊是党的喉舌,以事实为依据是最基本的要求。

第一是出处,文物遗迹的命名必须有史料为证,或者必须是田野考古发掘后依据地点、出土物品上的名称命名,这批骨制品是张家场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出土的?谁在张家场挖掘的?不解决这些实实在在的问题,随便命名,研究就缺乏科学依据,打上历史上目句衍古城出土的名号,忽悠人的成分就存在。

按照持有人的说法:“当时,骨简就是盛在这些陶罐里的。陶罐的底部盛有铜钱,所以有的骨简便有了铜绿的颜色。”我们看到,这两个陶罐形状有所区别,而且,其中的一个陶罐外面还有墨写的几个字:“上郡都尉府”。这是“骨简”持有者和媒体作者笔下“骨简”的出处。从银川收藏者手中现存的“骨简”和钱币以及绿色的骨头看,这些东西足以装一个小的集装箱,远远不是一两个陶罐所能装得下的。值得怀疑的是汉代上郡是指今天榆林地区,具体地点在今榆林南部无定河沿岸,此地西汉时期属上郡,东汉时期属于上郡与西河郡的交界处,军事管理属并州刺史部。张家场所处的目句衍城属于北地郡,东汉时张家场所处的目句衍城同样属于北地郡,军事管理属凉州刺史部,是谁把郡府的治所搬家的?这就成了一个待花大力气考证的问题了。

第二是对时代的怀疑。据持有这批物品的人士声称:“这些骨简所记之事,其年代跨度自西汉至东汉几达300年,共出现10个皇帝的数十个年号,涉及的地域大都在西北,包括北地郡、朔方郡、上郡、平凉郡、天水郡、萧关、朝那、神郡、龟兹等。不少骨简的文字中都提到了吴忠市境内的古地名,如神泉障、富平县、三水、灵州……”那么这些珍贵史料是前人刻写的,还是后人刻写的?如果是西汉人刻写的,那么东汉的内容就是杜撰;是后人刻写的,那么西汉的内容就有臆想的成分(这一点可能牵强了些)。因为骨简书体风格大致一致,字体篆隶楷杂陈,西汉、东汉、前秦不同时代的地名同时出现,试想,哪一个史学家对待历史这么不严谨?字体这么不遵循时代规范?

第三是钱币。笔者见到的实物中有前凉张轨铸造的“凉造新泉”,两种实物之间时间跨度超过1000年,谁能说它们是汉代的历史遗物?骨质钱币由前凉以前时代的人雕刻是绝对不可能的,如果按持有者的观点,钱币是后人雕刻的玩赏钱,那么这个后人至少是东晋以后的一个钱币大玩家。


“骨简”

第四是部分“骨简”内容错讹令人费解,违背起码的历史真实。其中一片“骨简”的编号是“一十”,其释文是:“元鼎二年,北地郡太守令上郡都尉府运牛五百余头,羊五千余只于朔方郡;令神郡牧丞备运牛二千余头,羊三千五百余只于富平县;令龟兹牧丞运牛五千余头、羊三千余只于灵州县次,备郡县军食粮之用。”分析内容会发现无论是北地郡(郡治在甘肃庆阳马岭镇)还是上郡(郡治在陕西榆林市南部永定河边)离当时的朔方郡(郡治在今内蒙古黄河拐弯处乌拉特前旗附近)都有千里之遥,而朔方郡、上郡本身就是牧区,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去运牛羊?区区五百头牛、五千只羊要穿越毛乌素沙漠、乌兰布和沙漠、库布奇沙漠才能到达北地郡,中间还要渡过黄河,请问该怎么运?“骨简”内容荒谬!

其二,即使是汉代有“神郡”“平凉郡”这个建制(也许《汉书地理志》有误?),也不可能各郡的郡守互相给对方下命令,甚至命令到了对方下属部门,跨郡下命令简直是开了一个中国历史的大玩笑!而跨郡命令的是让牛羊等军需物资在上郡、北地郡、朔方郡之间转圈圈,这在这批“骨简”里常常出现。

其三,仔细思考上述“骨简”中的内容就会发现,同是处于牧区饲养牛马羊的几个郡县,为什么要把自己就有的东西运来运去呢?

其四,汉代地方行政部门没有调配军用物资的权力,只负责行政事务,而军事大事归刺史府管理。而“骨简”内容表明,这些郡守们手眼通天,不仅可以命令别郡的县令,还可以督办别的刺史府的军事事务,岂不怪哉?

其五,纪年的方法不符合时代文献里的记载。这批骨简里常出现“元鼎XX年”的纪年方法。翻开同时代的著作《史记》,这种现象都很少见。《史记》卷一百二《张释之冯唐列传》里有这样的记载:“七年,景帝立,以唐为楚相,免。武帝立,求贤良,举冯唐。”这里的纪年方式与“骨简”里的内容明显不同。

“元鼎XX年”这种纪年方式历史上也曾出现过,只不过在宋代司马光的《资治通鉴》里常常出现,且只出现在每一个皇帝初次出现的时候,以后再出现时只是写“X年”,这种方式几乎成定例。

其六,骨质印章钮制的悬疑。与钱币、“骨简”同时出现的还有骨质印章,这些印章最大的有直径2.7厘米的偏将军印章,尺寸与汉代印章大致相符。问题是这批印章里出现的龙钮、螭钮印钮令人生疑。大家知道龙是中华民族的图腾,龙这个能上天入海、行云布雨的神秘动物到秦汉时代已被皇家所垄断。在战国的帛画里神龙还担任由人驾驭驱使而助墓主升天的任务,到了秦汉时代,为了巩固封建制度,龙已被赋予“君权神授”、“真龙天子”等宗法观念,代表帝德和天威的龙便不准民间乱用。只是到了宋代,龙纹的运用才广泛起来,但也有宫廷用龙纹与民间用龙纹的区别。遍观汉代印章,用龙钮和螭钮的寥寥无几,只发现汉代独立王国南越王用龙钮金印,著名的汉代玉质的“皇后之玺”是螭钮印章。而这批骨制品中的印章里,偏将军、伏波将军、龟兹丞(汉代上郡里的一个县,在现今榆林的北边)却可以用龙钮印章,一个平昌丞(在汉代平原郡内的一个县,今山东德州境内)却可以用螭钮印章,骨制品持有者手中龙钮、螭钮印章不在少数,这都让人无法理解!在封建社会,僭越是要被诛灭九族的,这些个汉代“厅、处级干部”真是胆大包天啊!其七,对骨制品“望、闻、问、切”后的认识。观察这批“骨简”,外表与内部翠绿莹润。它们是怎么变绿的?一个陶罐里的几枚铜钱就能使现在还屡屡出现的骨头变绿吗?个别的牙质钱有被人玩熟了的光滑感,出土痕迹不明显,用鉴别出土器常用的“哈口气,闻之”的方法,骨制品没有土香味(不信,到灵武窑找块千年瓷片一闻便知),是否是出土品就令人怀疑。个别的“骨简”暴露出骨质本身的密度结构——斑斑驳驳的空洞,很有沧桑感,几年前这样的骨头就在吴忠成批出现过。现在随便磨几下任何一块骨头,骨内部的空洞状结构都十分明显,骨头本身的结构能作为鉴别是否是汉代骨头的依据吗?观察骨质钱币,外表酷似汉代铜币范式,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骨质钱币,绝大多数厚度在0.6厘米以上,有些钱币极其薄,厚度只有0.1厘米左右,厚薄与汉代钱币有十分明显的差异,部分牙质钱无廓,与汉代币制不符,显然只能像持有者说的那样,玩钱而已。

我区著名考古学者(不愿意透露姓名):从文物考古的角度来说,这些“骨简”可以肯定是假的!那些东西我们见过,按照我们从事考古工作几十年的经验来判断,结合张家场出土文物的特征,对比这些“骨简”,完全可以说明它们是假的。

是真是假还需有关部门严谨的科学断定李进增(宁夏博物馆馆长):不能简单地给这些“骨简”下结论,但要确认它的真伪并不难,我们完全可以通过两个途径来证实其真伪,一是在张家场做个试掘,并不需要花太大功夫,在地层里如果能发现类似的东西,就能证明这些骨简是从那里出土的;二是对这些“骨简”做个碳14鉴定,然后再和张家场出土文物做的碳14鉴定一比较,两者如果没有共同点,那么可以说这些“骨简”就是假的。

庄电一(《光明日报》宁夏记者站站长)我对张家场的这批“骨简”的关注已经一年多了,开始我也是抱着怀疑的态度,结合我对张家场出土文物这些年的报道、实地考证以及对收藏者本人的采访、实物的考证,我认为这些“骨简”还不能断定是真的,在严谨的科学断定结果出来前,也不能说它们是假的,但绝对要引起有关方面的重视。那么多的“骨简”,刻的内容和手法不同,如果是造假,显然不是一个人所为;不管所记述的内容、刻写的手法还是采用的材料,加上我实地考察后,在老乡家里发现的实物,张家场文物博物馆里陈列文物的骨简,使我更看重这些“骨简”的价值:记述的历史内容丰富,时间跨度大,如果是造假者,那么这些造假者具备的历史知识让人惊叹,这些造假者的知识完全相当于教授,能有那么多的教授一起去造假么?另外,如此庞大数量的“骨简”在张家场甚至宁夏此前并没有出土过,也没市场证明它们的文物价值和经济价值,如果这些“骨简”是假的,他们造假的理由又是什么?如果“骨简”为假,就应找出造假原因,揭露造假手段,防止更多人被蒙蔽;如果“骨简”为真,它们所具有的历史文化价值就应得到重新估量并对其进行深入研究。严谨的科学断定之前,不要轻易下结论。

记者采访手记:对于宁夏这样的小省区来说,一个重要的考古发现自然是文博事业甚至地方政府极为关注的。这次“骨简”事件,业内已经形成了如宁夏博物馆馆长李进增先生所说的“分歧很大,争论很大”,甚至如贺福先生所说的“一些地方政府”对宁夏市场的骨制品出现大喜过望可以理解,但把它与历史上龙山文化的骨简和殷商甲骨文相提并论的情形。

对于这些“骨简”业内讨论、争论、分歧得很热闹,已经持续一年了,其真假之辩已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在采访中,无论是走访现场,还是走访专家,至今,记者也仍是一头雾水。一些专家并不希望署名发表,个中说法仍扑朔迷离。

谜底的揭开需要一个过程,如果这些“骨简”是真的,那么,我们为自己的历史文化增添了这么一笔资源表示可喜可贺;如果不是真的,那么,我们向那些捍卫学术尊严的专家们,投去深深的敬意。但,令记人担心的是,至今结果没出来,却早已出现一边倒的大肆宣传。学术问题需要有个严谨的态度,“骨简”真假之辨迫在眉睫。我们需要的是,必要的谨慎和科学态度,我们害怕的是,别变成又一个“华南虎”事件。

来源:银川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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