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開矽谷繁華的背後
晚上八點,在太平洋彼岸的舊金山,太陽才剛剛落下,氣溫卻已經從白天的攝氏三十五、六度驟降到攝氏十五度左右。走在101號公路上,搖下車窗,吹進的冷風讓人不禁打了個寒顫。而從矽谷往舊金山國際機場開去,窗外除了能看見一班班客機降下、起飛外,彷彿也能看見一幕幕讓人心冷的悲歡離合的故事。
主角,是一個個矽谷的華人,在一千五百平方英哩的谷地中,追尋著自己的事業。他們把全部的時間和精力都投在了工作上,奔波於(太平洋)兩岸、三地(矽谷、臺灣與大陸)之間,成了每月才回矽谷一次的「月父」,或每季才能與家人團聚一次的「季父」。
來到全球繁忙程度排名第七的舊金山國際機場,登機門外擠滿了送機的人潮。如果仔細觀察,不時還能見到諸如新浪網董事長姜豐年、美商宏道信息總裁陳丕宏等在矽谷華人圈中數一數二的「名人」,以及一群在矽谷的月父、季父。他們手提著公事包,帶著一點行李,快速地穿梭在人群中,熟練地在這巨大的機場中獨自行走。
他們幾乎每個月都要來舊金山國際機場「報到」幾次,對機場熟悉的程度不亞於機場的工作人員。然而,與他們身旁歸國返鄉或是遠行的人相比,他們卻顯得形單影隻。
「出差」是成功的代名詞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美商邦捷總裁李佔魁說。在這群矽谷人眼中,美商組合國際董事長王嘉廉、華人創業家陳五福等都是他們追求的目標。看著他們成功的足跡,雲遊五湖四海的「出差」已成為矽谷華人邁向成功之路的代名詞。但這樣的成功對某些人來說,所付出的代價卻是與家人的疏離。
十七年前從愛荷華大學畢業後就一直在矽谷的李佔魁。早在十二年前,他在矽谷的第二份工作,就有一年跑遍美國五十多個城市的記錄。平均每個月走兩、三個城市,他每月留在家裡的時間,用十隻手指頭就可以算出來。當時,面對家中才四歲的孩子,他不時聽到老婆的抱怨:「你為什麼不去找一個不用出差的工作?」
然而,想找一個不用出差的工作談何容易?在矽谷,新工作面試的條件之一就是能不能忍受長時間的出差。要想「邁向成功之路」,在事業上有所發展,獲得老闆的賞識,出差也是必經之路。即使是因為家庭因素不想出差,到最後面對的,只能是家人與老闆間的「拉鋸」。
為了家庭,李佔魁換了工作,改當工程部門的組長。沒想到,他還是躲不過出差的命運。「有一次,老闆要我到德國慕尼黑出差,處理當地客戶對公司生產的處理器的問題,那時我已經四年沒出差了,在與老闆溝通無效、甚至快吵起來的情況下,只好跟老婆好說歹說,才勉強出得去。」到現在,他自己出來創立美商邦捷,這種奔波於兩岸三地的情況更是越演越烈,他只好和總經理王百碌約定,「你到美國一個月,我到中國一個月。」成了名副其實的「月父」。
在矽谷定居的十七年間,李佔魁的日子可以說「不是在飛機上,就是在通往機場的路上。」另外,在辦公室的時間總也比在家的時間多。「他如果不出差,每天也是工作到半夜三更才回來,差別只不過是有沒有回家睡覺而已。」李佔魁的妻子說。對兩個孩子,他似乎沒法感受他們的成長。
有一次,李佔魁「破例」參加女兒小學的音樂成果展示會,看著在台上表演的女兒,他卻驚異:女兒什麼時候長這麼大了?當時,在他身邊的一位家長看著他,問道:「你孩子幾年級?是哪個班的?」他愣了一下,心想:「還好我出門前看了一下,知道她是哪個班的。」但那位家長又問:「她的老師是誰?」李佔魁卻尷尬地答不出來。這時,他才發現,原來在兩個孩子的成長期中,他已經「缺席」很久了。
女兒一年多不和老爸說話
現在十三歲的女兒,曾有一年多沒和他說過話。「她說,每次我看到她都會打她。其實是因為我很少見到她,又有幾次她調皮,我打了她,所以在她的印象裡,就好像我每次都會打她一樣。」說到這裡,李佔魁眼神裡現出了掩不住的孤寞。
現在,李佔魁每次出差不在家,對孩子來說,差別最大的,只是沒人可以教他們做困難的代數題。問他們是否覺得在父親常出差時覺得寂寞,他們卻搖頭說:「不會!一點差別都沒有!」但母親有一次獨自回國一星期,他們卻覺得捨不得,神色凝重地一直要母親快點回家。
不過,李佔魁也說,「雖然看著孩子可愛地成長的機會只有一次,但我自己開展事業的機會也只有一次。」所以,他儘可能在工作與家庭之間找尋平衡點,一方面盡力工作,另一方面則每年盡量空出一點時間,陪家人去滑雪或露營。他甚至和兒子一起在自家院子的大樹上蓋了一棟樹屋,只是動工了近一年,到現在卻還只有一個梯子、一塊地板。老婆笑道:「等他蓋好了,兒子可能大學都畢業了!」
有人說:「如果不愛工作,根本就無法在矽谷待下去。」也許李佔魁就是這麼個愛工作的人。不過,對妻子來說,最重要的卻不是賺多少錢,而是花多少心力在這個家裡。「我就不懂他這時為何還要出來創業,為什麼就不能和別人一樣找個類似公務員的工作?」然而,她也說:「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受不了他這樣無時無刻不在工作、出差,我大概會要他在我和工作間做個選擇吧!」李佔魁的妻子看了太多矽谷華人家庭破碎的例子。
其實,李佔魁的例子在矽谷來說,還算是好的。當地就有一對夫妻開始共同創業,但到後來,老婆覺得丈夫「沒用」、做不了大事業,就放下在矽谷的事業及家庭,獨自到南美洲闖蕩。而這一闖,就是十年。十年內,孩子全由丈夫撫養,每年也只有一次度假時才有全家團聚的機會。
甚至也有因為丈夫太專心於創業,妻子覺得受不了,兩人便協議離婚的例子。這對夫妻為了孩子,還是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在外面卻各有各的生活,不敢讓孩子知道。有一次,太太臨時有事不能去接孩子,丈夫自己開車到幼兒園去。到了那裡,卻發現自己的孩子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原來孩子因為很長時間沒見過爸爸,已經不認識他了。當時他還被幼兒園的老師「請」到辦公室中,盤問他「究竟是誰」。
這群月父、季父不停地出差,除了與家庭的疏離外,損失的還有健康。姜豐年就表示,在飛機上飛來飛去,時差剛調整過來,過幾天又得調到另一個時區,生理時鐘都被搞亂了。現在,這群月父、季父雖然都還是壯年,但卻「折舊」得特別快。
矽谷,不過就是一千五百平方英哩的谷地。但在這片「全美最豐饒的土地上」,每個華人卻都抱著創業的夢想而生活。就在這波創業的浪潮中,累積了大量的財富和資源,但在這裡落地生根的無數華人家庭中,真正能稱之為「幸福」的,又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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