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華裔企業家看中國

　　馮先生是來自廣州的移民，來美國已整整30年。從70年代開始，他就關注中國的民主人權，並且參加了海外民運，他出版書籍，向中國國內介紹西方思想(主要集中於人權和經濟思想)。1988年，他受美國共和黨之托，和一位僑領赴北京，見到了萬里委員長，並得到萬里的批准，得以進入中國，代表美國矽谷的企業，扶助中國的電子工業。後來，馮先生先後在中國從事過環保、交通、醫藥、農業及愛滋病、精神病等等許多中美合作項目。10多年來，他走遍中國城鄉，目睹社會激盪而光怪陸離的變化。

　　這個專訪，先從中國泛社會的"腐敗絕症"講起----

　　中國之制度性腐敗，正是社會不公之一種。腐敗之癌令群醫束手，藥石無效，亦在於人民手裡沒有政治權力。更可怕的是，它成了常態之後公眾的冷漠也成了常態，他們漸地覺得接受"開明專制"也非壞事，生存權平安落袋，舍此何求？於是，自由便成了"和平演變"的毒藥，人權不過是西方蒼蠅在中國醬缸裡下的蛆。

　　然而順民"做穩"了，卻也要付出代價的，社會不公只是其一；公民權利的貧弱，還在於他們的知情權被剝奪，終日被輿論導向所愚弄，俯仰由人；亦在於法治無門，腐惡橫溢，竟至軍隊走私，警察索賄，官商結為魚水之情遂有魚水之歡；說到社會之"誠信"蕩然，又豈止商品偽劣？連做人的言行都偽劣不堪。於是，中國的騙子群落從來沒有今日這樣繁榮昌盛，居然充斥著每個人的生活空間。已修煉出道的騙徒和正努力學習騙術的准騙徒，早就把自己認識或不認識的人騙光了，便去騙至交好友；連朋友都騙光了，便去倒騰自己的親人......

　　又如，農民稅賦之苛重，再把九年義務教育"施恩"予他們，竟似吳牛喘月！便常聞"愛民如子"的高官指責農村基層"惡霸"害人，這是一個真實的謊言__中央給農民劃定的百分之五的稅率，並不太重，但九年義務教育制的錢卻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基層幹部不去攤派強征，哪來的教育經費？惡霸固然橫行鄉里，但惡霸是怎樣煉成的？

　　如此說來，制度性的腐敗之外，還要加上制度性的撒謊。美國安德森會計公司為安然公司做假帳，以及美國的世界通訊公司(Worldcom)做假案，不但令美國人痛心疾首，也令中國的傳媒有了發揮的話題。不過，中國的會計審計系統已經病入膏肓，以至中國所有上市公司的證券審計要交給美國的BIG5五大會計公司來管帳，而安德森公司正是BIG5之一。如果說美國的假帳案是人人惡之的大膿瘡，中國的會計公司和審計系統則是晚期癌症，絕望到令人棄它而去的地步。並非美國人的道德操守要比中國人高，而是制度使然，在中國作假不用坐牢不至傾家蕩產，而且你不作假還不行，否則並無立錐之地。

　　腐敗與虛偽兩大瘤結梗塞著中國的動脈血管，公德與私德都如泥石流般崩塌，竊國者與竊鉤者便聯袂而上。侵吞公共資源而卷款潛逃的，那是觸了霉頭的失敗者，大多數是用不著逃的，他們還穩坐於"人肉筵宴"的上席；如此怎怨得了毛賊式的割電纜、盜賣公物、扒火車哄搶物資乃至謀財害命的假藥毒酒？如魯迅言："中國公共的東西，實在不容易保存。如果當局是外行，他便把東西糟完，倘是內行，他便把東西偷完。"(魯迅《談所謂"大內檔案"》

　　幸而，中國總算把連年和自己一道"排排坐吃果果"的貪腐大國印尼給撇下了，根據總部設在德國的國際組織Transparency International(這個非盈利非黨派的組織在全球有80多個分部)最新公布排行榜，中國的貪腐指數為三點五分，印尼不足二分(亞洲排名最佳的新加坡超過九分，以下香港 陘K點五分，日本為七點一分)；不知是中國的反貪微見成效，還是印尼變得更腐敗了；中國現在和誰"排排坐"？是和多米尼加和衣索比亞並列！

　　關於廉政肅貪，排名高的全部是發達國家。而多黨制的政黨監督；新聞自由的輿論監督；司法獨立的法律監督。歸根到底，還是制度性的問題。然而民主制度雖能讓政治清明，卻也不能遏止"人性惡"之種種慾念，前述的各國貪腐指數排行榜，在102個國家地區中，排名第29的臺灣為五點六分(去年為五點九分)，韓國則低於五分，這兩地都奉行民主制度，但它們都有共同病灶，就是政府(或政黨)控制的公共財產過多(臺灣好一些，韓國更甚)，大凡財產界定比較模糊的公共資源，永遠會誘發人們的貪念。中國政府可控的公共財產更是大得無邊，按官方公布的最新數字，光國有土地 　?不包括農民承包的土地)就有25萬億人民幣。查中國貪官墨吏的斂財史，超過一半是侵吞公共資產，第一就是倒騰土地，次為公營企業資產。

　　如何界定釐清財產權的歸屬，該公有的讓人民共享，該私有的就不要拖泥帶水，讓它私有化。這比空談"道德"有效多了。

　　馮先生自1988年開始進入中國大陸，特別是1992年至今，他都作為美國企業在華代表，直接參與了中國的經濟建設。他橫跨了多個行業，深入過中國城鄉。其中，他對中國農民和城市下崗工人的悲涼處境，有過近距離的觀察。

　　馮先生目睹了國營企業急劇衰頹的"無治之癌"，以及民間積聚的民怨；至於處境至為悲涼的"下崗職工"，嗷嗷待哺，已置身於山窮水盡的絕境……馮先生形容東北為"重災區"，東三省是中國工業化的搖籃。日偽時期，它建立了最初的重工業基礎；第一個五年計畫，它率先確立了計畫經濟的模式。五十年代的全國勞模範孟泰、王崇倫；六十年代的王進喜、尉鳳英、姚連蔚都出在東北。然而，自八十年代的"開放改革"始，東三省由燦爛歸於平淡，市場經濟的發展，使得這臺中國重工業的"母機"運轉不靈，並被指為計畫經濟的最後堡壘。坊間有一順口溜，說東北人"醒得早、起得晚、走得慢"。難免的，東北百姓的收入近十六年來都是全國的"低谷"。

　　解剖大陸的國營企業，東北最典型；解剖東北三省，遼寧最典型；解剖遼寧，瀋陽最典型。瀋陽３３０個大中型國企，一半以上處於停產半停產的虧損狀態。據保守估計，全瀋陽約有數十萬下崗職工失業。其中的"特別困難戶"，得到的補助連吃咸菜稀飯都不夠！不幸的是，國營企業改造毫無進展，國家貸款如無底洞，國企依然沉　難起。他認為：東北工業基地恍如一頭巨大的恐龍，架子仍在，氣脈已虛。

　　追溯到１９８６年瀋陽首宗失業工人自發的請願，胡趙時代從１９８４年開始城市體制改革，首當其衝的正是笨重遲鈍而且虧損纍纍的國營企業。一向備受計畫經濟之"父愛"關懷的產業工人，無法忍受揭不開鍋的困窘，湧進市政府，"要工作"！"要飯吃"！"要見市長"！瀋陽市長李長春與失業者對話，也一時為之語塞，便傾囊拿出身上現鈔，懇請工人收下。群眾喊道："我們不要市長的錢，我們要共產黨的錢！"李市長說："共產黨不是能點石成金的神仙"。他於是帶領大家唱一首歌，什麼歌？"從來就沒有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此時的《國際歌》，竟是悲歌一曲，極具反諷意味。

　　九十年代東北國企大蕭條之時，馮先生親臨其境，他和四個美國客人在聖誕節期間到錦州，在一家夜總會外看到200多女性在雪中等生意，後來有5名女性"幸運"地被邀請進去，馮先生在和她們跳舞過程中，瞭解到她們都是當地煤礦和鋁廠的失業女工，其中有三代都系該企業的工人世家……東北只不過是全國的縮影，現在中國的失業率遠遠超過了國際安全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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