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居正:兩岸分裂後的歷史互動

【林丹】為了讓中國大陸的觀眾朋友們瞭解兩岸關係的歷史變化，瞭解臺灣經濟與政治的發展和社會的變遷，以及臺灣人民的所思所想，我們根據臺灣大學政治系明居正教授2005年1月15日在芝加哥的演講，製作了三期介紹臺灣的節目，讓我們一起來看一看，久別了半個多世紀的海的那一邊，歲月帶給它的變遷; 想一想，為什麼同文同宗的兩岸同胞會有如此不同的境遇。

【明居正】我在小的時候很關心國事， 一直在思考兩岸關係到底是怎麼回事。當時跟一些朋友討論，得到一個很奇怪的結論：兩岸最後會怎麼收場呢? 那就看老蔣跟老毛了，意思就是說看誰活得久。如果老蔣活得久，臺灣這邊就贏了，就反攻大陸了；如果老毛活得久，那他們就打過來了，兩岸就統一了。後來我才發現當時持這種看法的人很多。但後來事實證明這兩位先生先後作古之後，兩岸關係也沒發生那麼大的衝擊。換句話說，個人因素在兩岸關係當中有影響，但是不是決定性，這是第一個觀察。

第二個觀察就是如果不是看老毛和老蔣的話，不是國民黨把共產黨吃掉，就是共產黨把國民黨吃掉。這句話一般說起來大家都覺得還蠻有道理的。一直到西元兩千年前後，大家發現這句話好像又不對了。因為臺灣在國民黨丟掉政權，民進黨上臺，兩岸關係有一些變化，但是也還沒出現人們所預想的那一種變化。所以國共之爭，好像又不完全是如此了。

那使得兩岸分裂最根本的原因是什麼呢？ 說穿了是意識形態。講的簡單點，是共產主義跟三民主義，或者共產主義跟資本主義的差別。但是不是這麼簡單，讓我從一個比較大的歷史的角度來看看兩岸為什麼分裂。

兩岸分裂的歷史根源

【明居正】中國近代史非常重要的一個篇章是1840年開始。為什麼中國近代史是斷在1840年，不是在之前不是在之後呢？因為1840年爆發了鴉片戰爭，中國戰敗, 它標誌著農業的中國被工業的英國所打敗的一個里程碑。在面對西方這些工業化強權挑戰的時候，中國人當然不肯束手就擒，所以立刻奮起去回應。

我們現在回頭看中國歷史呢，大概有過好幾波的回應。第一波是1861年到1894年的自強運動。 第二波是提到的1898年光緒皇帝的戊戌變法。第三波是1904年、1905年開始的慈禧太后的變法。第四波是孫中山的革命。共產黨什麼時候出現的呢？它是1921年在上海成立的。為什麼共產黨會出現呢？因為共產黨說國民黨用來救中國的這種辦法是不管用的。

從1949年兩岸分裂之後，一邊實行共產主義，用共產主義推動現代化; 另外一邊嘗試三民主義，一個帶有非常重的資本主義色彩的制度在臺灣實行。所以兩岸是這樣分裂的。使得兩岸分裂的原因，不在台獨。不像中共現在所宣傳的是台獨，不是的。使得兩岸真正緊張的原因, 在於雙方對於如何使得自己國家富強和現代化所設想的道路不一樣，因為這個不同的道路發生爭執，這是兩岸爭執的最根本的原因。

兩岸互動的三個階段

【明居正】 從1949年開始兩岸分裂, 到現在已經分裂五十多年了。這五十多年的分裂大體上我們可以切割成三個時段：第一個時段，從1949年到1958年。在這個階段雙方企圖用武力或者用戰爭去解決彼此的問題。第二個時段是從1959年到1987年, 雙方陷入一個冷戰對峙，有過一些動武的恐嚇，但是沒有真正打仗，沒有動武。第三個階段是從1987年到現在, 這個階段我把它稱為兩岸交流的階段。大家瞭解了三個階段之後，我還是從第一階段來詳細說一下。

一 武力互動階段 （1949 - 1958）

【明居正】兩岸關係第一個階段是從1949到1958，雙方企圖用武力、用戰爭解決問題。第一次衝突就是1949年10月份的古寧頭之役。這場戰爭非常意外的是國民黨戰勝，共產黨戰敗。

臺灣在1949年與大陸分開來之後，生存遇到了很大的困難。中共馬上就派陳毅和粟裕的部隊一路追殺，追到福州，然後就打過來了, 他們選的第一站是金門。金門像個啞鈴，若從軍事角度來看，最好打的地方就是中央部位，因為中央最薄弱。1949年古寧頭之役，中共叫金門戰役。原來它設想的是部隊從金中登陸，一點突破，然後左右分兵，一邊打金東，一邊打金西。然後希望能夠在兩天到三天時間之內把情勢基本穩定下來。

從1947 年至1949年，中共在跟國民黨打內戰當中基本上怎麼打怎麼順手。天時地利人和，連風向都對它吹，非常好。但就是不曉得為什麼這場戰爭天時地利人不和。本來希望在金中登陸，但結果後來浪潮沒有算準，風向沒有算對，時間沒抓准，結果在金西登的陸。在金西登陸前一天，國民黨的部隊剛好在這附近演習，重兵就在那裡。半夜醒過來，啊，共軍登陸了，立刻就把白天裝備拿起來就去打。打得相當順手。無巧不巧，有兩輛坦克車在白天演習的時候拋錨了，就停在沙灘上不能發動，但結果一看共軍登陸，國軍趕快去發動那兩輛坦克，結果一發就動。非常奇怪。那兩輛戰車叫金門之雄，各位到金門去參觀還會看到。共軍在登陸之後，時間潮水沒算對，後來很快退潮，很多船卡在那個工事上面下不來，進不了水。好不容易有幾條船下水之後，回去福州一帶要把後援部隊拉過來的時候，有的船長不肯去，就跟共軍的指戰員在船上格鬥，雙方打死了，所以有的船就沒有回去。有的船風浪太大了就打瀋掉了。好不容易有幾艘回去要搬救兵，卻被岸上的共軍以為是國民黨來反攻就把它打了。簡單說就是共軍後續部隊沒有跟上，所以登陸的部隊被全軍殲滅。

打完這場戰爭之後，國民黨在臺灣站住腳了。而同時國際的空氣開始慢慢對國民黨有利，為什麼呢？大家覺得中共打韓戰，是在擴張它的勢力範圍。雖然中共方面認為非常冤枉，覺得是你美國在侵略我，可雙方的看法不一樣，總而言之一句話，中共跟世界主流國家打仗了。民族主義上非常痛快，但對國家民族發展來說不一定有利，從此以後被國際主流國家封在之外。

再來就是1954年的台海危機。臺灣沿海的一些小島，被中共一個個拿掉，所以國民黨失敗退出去了。第三個大的衝突就是1958年的八二三炮戰，基本上打出一個不戰不和。所以從1949到1958兩岸的關係以一個詞可以勾勒出來- 戰爭，而且是武力戰爭。到1958年之後中共方面比較強大，但是它也發現恐怕不能用戰爭解決兩岸問題。更何況它有內部的問題需要解決，所以臺灣問題暫時放下。

為什麼兩岸會發生衝突呢? 是台獨嗎? 不是。 恰恰好不是台獨, 恰恰好是國民黨有興趣用武力反攻大陸, 它只是試探性的打打, 但是沒有成功。或者說中共也想要試探武力的統一, 但是也沒有成功。

二 冷戰對峙階段 （1959 - 1987）

【明居正】從1959年開始到1987年兩岸進入一個冷戰對峙的階段。那麼為什麼中共會把臺灣問題放下呢？固然是因為1958年的金門炮戰沒有真正取得它想要的戰果，但是更重要的因素是中共內部的政治出現問題。1957年的反右運動；1958年的三面紅旗大躍進；1960第二次大躍進; 文化大革命; 一直到了四人幫垮臺，鄧小平坐穩這個龍床之後，大陸情況才真正算是穩定下來。

當大陸覺得我比較穩定的時候，它就立刻對臺灣施加比較大的壓力，所以1979年的《告臺灣同胞書》提出了「 三通四流」，今天大家非常熟悉的詞彙，在這以前是沒有的。換句話說，它對自己比較有信心的時候, 它就開始處理兩岸問題了，這是第二個階段。

三 兩岸交流階段（1987 - 至今）

【明居正】第三個階段進入到兩岸交流階段。從1987年大陸開始改革，先是經濟改革，在政治方面改革，有，但非常有限。以我們現在指標來看它的政治改革更多的是行政改革，而不是政治民主化。

大陸在內部進行改革的時候，它對外也作了一個很大的調整。在1980到1981年中共對外講話的調子慢慢開始改變。過去講的話非常有名, 叫「國家要獨立 , 人民要解放, 民族要革命 ，這是不可逆轉的世界潮流」。 這話在《上海公報》裡面出現過。所以1970年代的中共是殺氣騰騰的，是非常革命的。

1979年至1981年當改革逐漸深化之後, 它們發現改革不但內部要改，它也需要一個好的外在環境。所以現在它們打出口號, 就是八十年代以後慢慢凝聚出來的口號，叫作「和平與發展」，中共在這個方面思路的確有改變。

但同時臺灣也在發生變化，大概在1986年、1987年國民黨黨內的《文告》，對中共的評價出現了正面的變化，這是三四十年來的第一次。這種變化就預示著國民黨後面政策的變化。那麼臺灣為什麼對大陸政策會改變呢？我比較民主化了，我的這個整個制度各方面跟國際主流是一樣的，接軌了，所以我對自己有信心了，我曉得國際上對我支援比較多了。但是還有一點就是，它也看到大陸開始改革了，所以兩岸交流就在這種空氣下面慢慢開始了。所以大陸在這個時候慢慢推出了「一國兩制」，「和平統一」；臺灣推出了「開放探親」，兩岸開始進行交流。

在這幾十年當中，雙方幾乎要兵戎相見，但還沒有真正打起來的是1995年和1996年。1995到1996當中兩岸關係據說是臺灣方面可能會台獨；或臺灣方面進行總統選舉，中共發飛彈警告。1995年中共的軍事演習，當時用的理由是李登輝企圖搞台獨；企圖分裂中國等等。

1996年，針對臺灣的總統大選，當時李登輝看起來呼聲非常高，中共怕李登輝當選之後立刻宣布臺灣獨立，所以為了避免將來動武，現在就先動武，先發炮警告一下，這樣李登輝就不會去搞台獨，我就不用動武了。

那麼我的詮釋是，因為臺灣當時進行了總統選舉，第一次從基層的民主選舉，一路選到最高領導人，這個消息傳到大陸會引發了一定的震動，中共為了抵消這種震動，所以用民族主義的口號去扭轉視線。

所以我總結一下，這麼幾十年下來兩岸會緊張的主要原因是：第一，內戰的心態雙方都有或曾經有過；第二，我用戰爭去試試看能不能統一中國，並真正去付諸實施；第三個就是中共方面擔心說，臺灣方面的民主選舉會震動到我這個地方，或會讓我的統治出現問題，所以先把你打成台獨，先把你抹成台獨，然後再把民族主義調動起來，那你這民主就看不見了。非常高明, 非常厲害的手法。兩岸關係會發生衝突最根本的原因不在台獨，最根本的原因在什麼呢？在雙方所相信的制度和價值觀不一樣。

【林丹】人們通常所指的臺灣，是包括澎湖、金門、馬祖、東沙群島與南沙群島等地，實際土地面積為三萬六千一百七十九平方公里。截至2002年12月，臺澎金馬地區的總人口為二千二百五十二萬人。

1949 年國民黨敗離大陸，幾百萬人隨之遷徙到臺灣。在這塊彈丸孤島上歷經苦難，重建家園。從接受外援到自給自足, 從威權統治到民主選舉。五十多年來，在臺灣政府和人民共同努力下，創造了舉世讚譽的經濟與政治奇蹟，它的成功經驗被稱為「臺灣經驗」。在下次《透視中國》的節目中，我們將詳細的為您介紹「臺灣經濟與民主政治的發展」，請您注意收看。瞭解真相，認識臺灣，《透視中國》，與您相約，我是林丹，我們下次節目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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